海上起了风浪。
风很急,浪很高,不是钓鱼的好时候。
但这并不影响应十三的兴致。
每天定时定点,他都会拎个小马扎,带着钓竿,来到海边。
有时候一整天,什么也钓不到。
有时候刚甩竿,就有大鱼自己咬钓。
每次他都把鱼放了。
因为应十三要钓的,并不是鱼。
瀛洲仙学派人提前把他钓鱼的地方方圆一公里内都清空,游船绕行,行人止步。
当时应十三见到王导一行人的第一句话就是:“我好静,闲人免扰。”
不过他的身边依旧不能维持绝对的清静。
有个叽叽喳喳活泼得过分的李曼曼。
对于这个几乎是自己看着长大的少女,应十三罕见的多了几分纵容。
既然纵容了一个,也不好厚此薄彼,王导借口他初来乍到需要一个熟悉瀛洲仙学的向导,把最得意的弟子海城英留下,他也就不好拒绝了。
当然,应十三不讨厌海城英,反而还相当欣赏,这也是他不拒绝的重要原因。
天才看到天才,难免惺惺相惜,虽然海城英目前还很稚嫩,但应十三不介意给他更进一步的机会。
只要有可取之处,都能从他这里得到机会,不管是前途无量的天才,还是同事的可爱小侄女,又或者是连面都没有见过的‘神秘朋友’。
至于谁能最终脱颖而出,九分实力一分运气,那就拭目以待了。
应十三等得起,接受赔了鱼饵又折竿的失败,也不会因为钓起一条大鱼而忘形。
他是最合格的钓客。
每一个人,在他眼里,都是鱼。
身藏暗刺的鱼,活泼好动的鱼,想要跃龙门的鱼。
无论大小,都一样。
应十三只需稳坐钓鱼台。
李曼曼经常围着他团团转。
“应叔叔,你为什么这么喜欢钓鱼?”
“应叔叔,你今天运气真坏,一条鱼都没有钓到。”
“应叔叔,这条题目我思路理不顺,你帮我讲解一下嘛。”
“应叔叔,我切了水果,你吃不吃?”
应十三有一句没一句的敷衍,没嫌她烦,也没嫌她打扰了自己钓鱼。
这几天来,他大多时候一无所获,小半原因是天气不佳,大半原因是小姑娘的嗓门儿把鱼给吓跑了。
好在他想钓的目标不会被吓跑,也就由她去了。
但应十三不在乎,海城英却渐渐有些看不下去。
“李曼曼,你家里人没嫌你吵吗?”
他在王导跟前求了好久,才求到了在应十三跟前跑腿的机会,本来想趁机多展现一下自己,但是李曼曼的过分活泼,让他毫无插嘴的机会。
毕竟是顺风顺水惯了的天之骄子,没有受过挫折,难免沉不住气。何况他本来就暗自将李曼曼视为竞争对手,现在更觉得她面目可憎,全无半点少女的娇俏可爱。
她的绰号怎么能是“曼半拍”呢,明明应该是“话曼多”。
偏偏李曼曼这时候又反应慢半拍了,听不出他的揶揄不满,认认真真回答:“我在家可安静了。”
少女毫不掩饰她对应十三的崇拜与偏爱,她所有的热情,只为偶像而蓬勃。
海城英顿时被噎得不轻。
应十三唇边噙出一抹笑意,没有插手这对少年男女间的机锋,蓦然抖手提竿。
哗啦!
一条大鱼咬钓又脱钩,惊慌失措的把尾巴摇成花,没命的往远处游去。
李曼曼急得跳脚:“别让它跑了,砸它,应叔叔快用鱼竿砸它。”
小姑娘见不得自己的偶像空手而回,不管鱼是钓上来的,还是砸晕的,总之不能让它跑了。
她连喊了两声,应十三也没有动作,急得干脆一跺脚,捡起地上一块石头,瞄着鱼头砸了过去。
“嗖……”
石头扑通一声掉进海里,连鱼的影子都没有碰到。
李曼曼气得眼睛都红了。
“用这个。”
海城英递过来一个小网兜,是用五彩蛛丝织炼而成,精美异常,网兜四角还各织炼了一只栩栩如生的凤凰,凤目灵动,似乎只要碰一下就能振翼啼鸣。
李曼曼眼睛一下亮了。
“这是什么?”
她不知道网兜的用处,但她识货,一眼就看出五彩蛛丝的织炼方法里,至少涵盖了十二种基础符纹的衍生变形。
尤其是那四只凤凰,更是繁复无比的复合符阵,兼顾到实用和审美,设计出凤凰符阵的人,真是天才,脑子绝对无敌好用。
“它叫凤凰兜,是我为晋级而做的设计,你将灵元输入四只凤凰的眼睛里,就能用它抓到任何你想抓的东西,绝对不会有漏网之鱼。”
海城英不急不徐的解释网兜的用途,注意力看似都在李曼曼身上,其实眼角的余光一直偷瞥应十三。
这是他倾尽所学设计出来的得意之作,瀛洲仙学的导师们都赞口不绝。
他相信,就算应十三是九州最杰出的天才,力压同辈,在看到网兜的时候,也会眼前一亮,为他的天赋而动容。
应十三低头往钓钩上挂鱼饵,全神贯注,连眼皮都没有抬一下。
海城英满怀期待落空,表情瞬间僵了僵,他少年得志,无论到哪里,都是赞声一片,哪怕是前辈大能云集的场合,也会成为人群焦点。
从来没有被人无视得这么彻底。
“我才不用别人的东西,当谁没有呢,你想显摆,就自己出手,别想拿我当工具人。”
李曼曼轻哼一声,甩手把网兜扔回他怀里。
都是天才,谁不知道谁那点小心思,以为拿件自己设计的法器出来就能让应叔叔高看一眼,她才不上当。
海城英没想到她这么迟钝的人,这会儿又敏锐通透,完全看穿了他的小九九,顿时脸上火辣辣的。
这时旁边传来一声大笑。
“两个毛没长齐的小毛孩,你来我往唱聊斋,有趣,有趣。”
剑光从天而降,扫过海面,激起千重浪,须臾,就叉着一串鱼徐徐而回。
李曼曼和海城英同时一惊,连忙向踏着剑光而来的男人行礼。
“见过仇师。”
仇震双足落地,剑光消散,他笑眯眯的将长剑横在少女面前。
“有没有你要的那条鱼,有就送你了。”
李曼曼眨巴着眼睛,目光在被串的几条鱼上来回扫了好几遍,坚定的指向其中最大的一条。
“就是它。”
“你确定?”
“确定。”
少女答得铿锵,就差没起誓。
仇震服气了,取下最大的那条鱼扔给她,然后对应十三挤眉弄眼。
“胳膊肘这么会向内拐的小姑娘,你从哪里骗来的?”
很明显,这条鱼根本就不是刚才跑掉的那条。李曼曼选它,无非因为它最大。
最大的鱼送给她最崇拜的人,没毛病。
是不是跑掉的那条鱼,不重要,反正她说是就是。
应十三眯了眯眼,感受着钓竿传来的细微动静,绽出一抹神秘微笑。
答非所问。
“你的回礼到了。”
“什么回礼?”
哗啦!
一只瓶子随着扬起的钓竿,破水而出,稳稳的落在了应十三指节分明的手掌上。
“见者有份。”
眼前一花,没人看清应十三做了什么动作。
瓶子不见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盘生鱼片,点缀着深绿色的鱼籽酱,金黄色的鱼籽,晶莹剔透,在阳光的直射下,泛着夺目的光彩。
鲜香扑鼻,诱人食指大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