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蒙蒙亮的时候,一艘重武剑舟从瀛洲仙学的空中船坞悄然起飞,不到一个小时,就又静悄悄的停靠在金虚岛的空中船坞里。
一行人从里面走了出来。
当先的是一位须发皆白的男人,他的脸上没有半点皱纹,皮肤光滑粉嫩像花瓣尖上的盈露,标准的鹤发童颜,只凭外表,完全无法判断他的真实年龄。
落后半步的是位气质优雅的女子,齐耳短发微卷,五官不算出众,然而有一双顾盼生辉的美眸,令人见之忘俗。
与她并肩而行的,则是一位身姿笔挺面容冷肃的男人,黑色剑修袍紧紧贴合在身体上,更增添了几分冷硬之气。
再往后,是一队穿着同样款式只是颜色不同的剑修袍的人,有男有女,个个都是目不斜视,不苟言笑,气质风格跟走在前面的男人如出一辙。
最后出来的,是几个少年男女,身上穿的都是瀛洲仙学的学生袍,虽然竭力保持着安静,但左顾右盼的模样还是暴露了他们内心的雀跃。
季元礼已在出口处静立许久,一见这些人露面,立刻快步上前,抱以剑礼。
“不周剑学执剑人季元礼,奉老师之命前来迎接王导、秋师……”
王导是鹤发童颜的男人的尊称,他的身份瀛洲仙学议事务的常任议员之一,同时也是一位德高望重桃李天下的传真导师。
秋师就是随行的女子,名叫秋亚苒,职务是讲道师,同时也是瀛洲仙学外事部的接待人员。
季元礼虽然不认识这二位,但事前瀛洲仙学和不周剑学已经通过气,知道会是这二位前来迎接应十三,因此一照面,自然就能判断出他们的身份。
但是跟秋亚苒并肩而行的那位英武剑修,资料上并没有提及,一时间季元礼不知道怎么称呼。
“他是应先生的护卫队长乔卜桥。”
秋亚苒善解人意的为他作介绍,未语先笑,很是亲和。
季元礼恍然大悟,连忙重新行礼。
“见过乔队长。”
老师仇震有一次喝醉了酒,对当世出名的剑修大放厥词,不是说这个是他的手下败将,就是那个品行不端不屑为伍,再不然谁谁谁是个妻管严没了男人的脸面。
仅有二三剑修,他没有出言贬低,反而隐约有赞许之意。
乔卜桥,就是那仅有的二三剑修之一。
据季元礼从仇震那里听来的小道消息,乔队长出身桃山古剑族,是当世仅存的一支从上古传承下来的剑道流派,全族都隐居深山,不与外界交流,很少有族人现世。
二十多年前,乔卜桥曾一人一剑一舟杀穿九重昆仑墟,杀得那群隐藏在昆仑墟深处的皇朝余孽肝胆俱裂。
之后就传闻他因受伤过重,退隐去了方丈荣养堂疗养,直到应十三年岁渐长,每天都能闹出无数事端,蓬莱天工院的院长任清风追在后面收拾烂摊子都收不过来,一咬牙,把这位狠人从方丈荣养堂里请了出来。
这还不够,任清风又专门从各大剑学里挑选人才,组建了由二十艘重武舰舟组成的护卫队,由乔卜桥出任护卫队的队长,追随在应十三左右,既是对这位身份特殊的年轻人的约束,也是保护。
“仇震怎么不来?”
王导发了话。
“老师正在贴身保护应先生,不能脱身。”
季元礼一本正经的回应,借口找得天衣无缝,其实心里暗暗发苦。
他总不能告诉眼前这些人,仇震不来的理由是“老子远来是客,应该他王大头来迎我,让我去迎他,老子呸他一脸。”
王大头喊的就是王导,俩人是老熟人了,年轻的时候一起喝过酒,也一起闯过祸,还一起追求过同一个女人,关系不是一般的铁,不过后来各奔前程,一个成了瀛洲仙学的实权派,一个成了不周剑学混日子的刺儿头。
虽说二人的职务是一样的,但瀛洲仙学是九洲所有高级学府之首,同等职务天然比其他学府高一级,更何况还拥有参与议事的实权。
职场上讲究官大一级压死人,远来是客应该主迎宾的普通礼节当然越不过官大一级的约定俗成,仇震本应亲自来迎人。
可仇震他是谁啊,他是出了名的刺儿头混不吝,让他顺着职场潜规则做事,他只会嘴一撇照脸呸。
就不爱来,能咋的,跑来接你个老头子,能有吃烤鱼香么。
王导显然很了解仇震的脾气,闻言也不恼,对着季元礼露出意味深长的笑。
“他倒是给自己找了个轻松的事,也不管学生为难不为难。”
季元礼知道没有搪塞过去,他又不是善于扯谎的人,顿时耳根子微红,一时语塞。
秋亚苒有些不满:“一把年纪的人,太任性了。”
季元礼自知理亏,只好深深鞠躬。
“对不起。”
“好了,仇震那个臭脾气,一贯如此,我们是来迎接应先生的,不要耽误正事。”
王导出言替季元礼解了围,仇震的脾气,当世没几个人能治得住,何必为难一个学生。
“带我们去见应先生吧。”
季元礼暗暗松了口气。
“这边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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应十三的面前,此时又多了一个人。
乔旧桥。
他跟乔卜桥是双胞胎兄弟,长了同一张脸,相比乔卜桥的冷硬,乔旧桥更沉稳温和一些。
兄弟俩是前后脚抵达的金虚岛,只是乔旧桥更快一步找到应十三。
仇震虽然脾气有些混不吝,但此时很识趣的灭了火堆,拎着啃了一半的烤鱼,晃了晃见了底的酒葫芦,咕囔一声要去买酒,然后晃悠悠的走了。
等人走远了,乔旧桥才恭恭敬敬将林七签收的回执单递上前。
“先生,您吩咐送去的东西,他都当面签收了。”
应十三没接,瞥了一眼回执单上的签名,哑然失笑,手指在空气里描摹着签名,描完了,他也解出了少年故意编设的符纹密语。
“林……七!”
符纹密语编设得有些巧思,但没什么难度。
“调查了吗?”
乔旧桥垂头应声:“查了,通过面容识别,确认他是青州林家的人,不过被赶出来了。”
“赶出来了?”应十三挑眉,“他犯了什么错?”
“林家查出他不是真正的林家人,出生的时候,被抱错了。”
乔旧桥一板一眼的回应,声音没有起伏。
“林家那样的豪门,会闹出这种低级失误,也不怕被人笑掉大牙。”
应十三轻嗤,一转念,豪门内部倾轧,多少乱子都是祸起萧墙,也不足为奇。
只是被抱错的那个孩子,无端倒了大霉。
“去查,他离开林家后的经历,事无俱细,一点也不要遗漏。”
“是。”
乔旧桥离开后,应十三才摊开掌心,凝视着失而复得的漂流瓶。
“一个小小的瓶子,到底藏着什么秘密?”
良久,应十三收起钓鱼竿,伸了个懒腰。
“早晚有一天,我会挖出所有真相。”
一阵浪拍在崖上,迸射出无数飞雪,又落回海面,变成了一个个泡沫,逐渐消散。
扑通!
水花溅起又落下。
漂流瓶又一次开始了漂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