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封请柬十分简短,没有留任何婉拒的空间,言语倒还算客气,请宁臻玉去璟王府作画。
宁臻玉有些费解,之前璟王都还未曾单独相邀,今日却越过谢鹤岭,直接找上他了。
他一时怀疑,手里拿着请柬,看向谢鹤岭。
谢鹤岭正在下棋,漫不经心道:“他只点了你的名,我不好出面。”
语气平平,竟没有半点维护的意思。
宁臻玉即便早就知道谢鹤岭是什么样的人,心里还是凉了半截,冷冷道:“是不能指望谢统领在璟王跟前说一句不好。”
谢鹤岭听他言语隐约有怒火,嘴角一挑:“你生气了?”
他用棋子点了点棋盘,笑道:“这封请柬过了明路送来,我不好明着拒绝,同样,他也不好明着对你做什么。”
宁臻玉道:“是不好明着,上回在璟王府不就是暗地里的手段?”
谢鹤岭看他实在有气,便伸手过去,宁臻玉却视而不见,没理会他。他也不尴尬,收回手,慢悠悠道:“你若实在惧怕,晚上你回不来,我派人去璟王府问一声便是了。”
回不来才问?那会儿他人还在不在都是问题。
宁臻玉再不能待下去,否则定要忍不住给谢鹤岭两下,这便起身走了,身后还传来谢鹤岭的轻笑声,似乎觉得他负气的模样有趣。
林管事正端了酒水过来,迎面碰上,见他面色不佳,连忙问道:“宁公子不来侍酒么?”
宁臻玉冷冷道:“他有嘴有手,哪里用的上我。”
他回到自己的小院子里,抱着阿宝顺了顺毛,方觉平静些。自从那晚出逃失败,他便一直宿在微澜院,与谢鹤岭同床共枕,有时被对方烦到了,才会回到这院子来躲个清净。
回头想想,谢鹤岭那话并不是毫无道理,璟王和谢鹤岭关系虽糟,但还没到撕破脸皮的地步,不至于公然叫他在璟王府出个好歹。
只是谢鹤岭那般态度实在叫他不痛快。
他委身谢鹤岭,大半是形式所迫,别无选择,也多少存了几分期望谢鹤岭能庇护他的心思。
然而如今看来,是不能指望谢鹤岭的良心。
没得到时是一时兴起,得到了便更无所谓了,常人尚且如此,何况是谢鹤岭这个黑心肝的,自己实不必如此气恼。
宁臻玉想了又想,自己不能不去,否则定然触怒璟王,既然无法拒绝,便就去了。他心里对璟王针对自己的缘由,多少有些猜测,也好去试探一番。
待到午后,宁臻玉换了身衣裳,便跟着前来迎他的璟王府管事出门。谢鹤岭果真没有任何表示,宁臻玉到底没说什么,硬着头皮去了。
作画的地点在璟王府的一处楼阁上,下面对着一片落雪的竹林和半冻着的池塘。
请宁臻玉来作画的,大多都是冲着美人像而来,他原以为自己要为璟王的哪位爱妾作画,毕竟光论花鸟山水画,京中有比他更好的。
然而阁楼空空荡荡,明摆着这回请他,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璟王披着貂裘,靠在长榻上,一名杏眼桃腮的婢女正替他捶腿。他盯着宁臻玉看了许久,嗤笑道:“谢鹤岭这回怎么没来要人了?”
宁臻玉一时间没听明白他的意思,璟王已接着道:“九月那会儿宁公子入狱,谢统领可是亲自去京兆府要人,这回居然舍得放出来了,只你一人前来,叫人诧异。”
这话含针带刺,不知笑的是谢鹤岭,还是宁臻玉。
宁臻玉垂下眼帘,语气没有波澜:“臻玉有幸为璟王效劳,大人怎会不应。”
璟王格外打量他几眼,道:“你倒是个能忍的。”
他说着,示意宁臻玉坐到窗边作画,宁臻玉硬着头皮坐下提起笔,居然真没发生别的——璟王闭着眼,似乎睡着了。
日头逐渐西移,宁臻玉差不多作完了画,打算等璟王醒来便要告辞。眼看暮色将至,璟王却无任何表示,他只好在仆役给他换茶时,低声道:“宁某已经完成王爷所托,天色不早,这便要告退了。”
一直闭着眼的璟王忽然开口:“这岂不是本王怠慢了,宁公子留下用了晚膳再走不迟。”
宁臻玉一顿,只得道:“谢王爷。”
他坐了片刻,只觉在璟王身边,都仿佛如芒在背坐立难安。方才奉茶的仆从也是,他在窗口不经意往下望时,分明瞧见那两人还有几分轻松笑脸,一进屋,便战战兢兢不敢多看一眼。
他忍不住道:“在下坐了两个时辰,身体发直,请王爷宽宥,容我下去走动走动。”
璟王正拿着他的画细看,心不在焉地点点头算是应了,他才得以下楼。
璟王府后头的春满园,听闻是寻江南能工巧匠打造,不亚于宫中的御花园,这时节却无丝毫颜色,唯雪色而已。宁臻玉也全无兴致,踌躇不定。
园子里冷寂,悄无人声,他甚至隐约觉得有人在瞧着自己,四望一番,又觉得是多虑了。
然而这璟王府远不止璟王一人难缠,他在园子里逛了一圈,正想着如何才能找借口离开,便在廊下拐角处撞上了江阳王。
看到江阳王的那一刻,宁臻玉简直在心里暗骂晦气。
江阳王原是神色不耐,将要发作,一看是他,当即缓和了面容,笑道:“听说宁公子被请来王府,原是在此处啊,叫本王好找。”
“院子里风大,宁公子若不弃,不如到本王院中坐坐,再走不迟。”
宁臻玉不能忍受这样挂满了涎水的视线,后退两步道:“在下是受璟王命令来的王府,不好在王爷跟前久留,我……”
他说到一半,江阳王忽而扶住他的胳膊,力道不轻,“本王一句话的事,璟王哪里会追究这个。”
宁臻玉进退不得之际,后面忽然有人远远喊道:“宁公子!”
他正觉得这声音有两分熟悉,便见一名仆从打扮的从月门处跑了过来,面容妩媚,居然是许久未见的秋茗。
江阳王皱起眉刚要呵斥,秋茗上前向他施礼:“奴拜见江阳王。”又转向宁臻玉,焦急道:“宁公子怎么走得这样远,前面有人正寻你呢,怕王爷问起。”
江阳王闻言,想是有所顾忌,这才稍稍松手,又不甘心,俯身咬牙道:“等会儿便能见到了。”
宁臻玉只觉后颈发僵,连说两句场面话的心思都没了,默不作声低头和秋茗离开。两人走到无人处的假山后,他松出口气,犹豫道:“多谢。”
算来自己和秋茗是仇家的关系,真未料到秋茗会替自己解围。
秋茗却转过身,忽而一把捉住宁臻玉的手,恳切道:“宁公子,你若真要谢我,便求您救救我!”
宁臻玉一怔,就听秋茗颤声道:“我在这王府里生不如死,再不出去,只怕要被吃的皮都不剩!宁公子您行行好……”
秋茗这会儿穿着不俗,人却肉眼可见消瘦了一圈,眼下甚至泛着淡淡青黑,仿佛真是饱受折磨。
之前听闻秋茗逃出谢府,又被抓回璟王府时,宁臻玉便猜测秋茗定然不会好过,如今真见到了,他仍有几分不可思议。
他看不出秋茗有何损伤,他又是曾被璟王府的仆从陷害进圈套过的,因而心里存着几分警惕,试图抽回手:“看你衣着,应是待遇不差,璟王难道对你如何了么?”
秋茗见他不信,一张艳丽的脸青青白白片刻,忽而攥紧了宁臻玉的手,往腰下探去。
此举过于放荡,宁臻玉简直要愣住:“你……”
他只说出一个字,便再也说不出话了。
隔着衣物,他明显感觉到秋茗的那处竟和阉人一般无二。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1章 解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