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梢阁二楼的包厢里,林荫眯起眼,闻着桌上并排的九盏琉璃杯,各个清香扑鼻。
三郎端起最头前的一杯,在林荫鼻子前来回晃动,“这杯可是柳梢阁九天揽月里面我最喜欢的一杯,入口霸道,香醇至极,阿荫你酒量如何?”说完甚是期待将酒杯送入林荫手中。
美酒在前,林荫的馋虫都要被勾起来了,今日特地没带莲沁,就是想解解馋,当着两人的面她一饮而尽,三郎看她这般豪爽,不由担心:“阿荫,你酒量这般好?”
这时林荫第二杯酒已下肚,“还行吧,第一杯香,第二杯甜,我再尝尝。”
一连八杯下肚,林荫脸色都没有变一下,倒是让四郎慌了神,赶紧捂住第九杯,“阿荫,这可是九天揽月,喝完九杯的人都是被抬着出去的。”
“难道这第九杯格外醉人?我不信,来继续喝!”阿荫畅饮之下声音也大了起来。
三郎四郎一对眼,要出事了,得撤。
两人一边架着一只胳膊就要把林荫拉起来,林荫此刻面若桃花,挣扎着起身,硬是甩开了二人。
三郎翻倒在地,“诶,这妹妹力气这么大?”
四郎一人撑着林荫,“你快点,这要是让父亲知道我们灌醉了阿荫,咱俩都得挨板子!”
三郎四郎紧拉着林荫,行至楼梯处,便听见外堂上有人正高谈阔论,“这肖茂,真是狗官,那书生李英明明是被冤枉的,就因为对方是国舅的侄子,竟将人关进大牢,这李英相依为命的祖母在刑部门外都跪了半月有余,这等小人。”
“小声些,小心将你关了去。”
“他有脸做,我还说不得?他身边的官吏亲口和李英祖母索要一百两黄金,如此奸佞小人执掌刑罚,公理何在。”
男人正说的口若悬河,突然被人扑倒,脸被结实的按在地上,三郎四郎看着飞出去的林荫,又看看空空的双手,两两相望,这顿打是挨定了。
“你说什么?”林荫一手按着那人的脑袋,一手将他胳膊反拉至身后,欺身骑在男人的背上。
林荫很燥热,脑子里面像塞了棉花,嘴巴倒是格外清晰,“有道是静坐常思己过,闲谈莫论人非,你这张嘴倒是像在恭桶里腌过了头。”
三郎赶紧去拉林荫,四郎拦住男人同桌的人掏出金子赔礼,“我妹妹喝醉了,喝醉了,对不住对不住。”
围观的人众多,男人恼羞成怒,更着脖子只喊:“你是哪里来的悍妇,不知廉耻。”
林荫此刻在男人身上坚若磐石,她使劲扯了扯那人的胳膊,“我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凉州林荫。”
识得王家三郎四郎的悄声说着,“王家三郎四郎的妹妹?莫不是才回来的王家小姐?”
那男人一脸轻蔑,“原来是为情郎鸣不平?”
“啪”林荫一巴掌打了上去。
“你个泼”
“啪啪啪”
三郎四郎倒吸一口凉气,他们的老天爷啊,没人告诉他们这瘦弱的妹妹这么勇猛啊!
男人本是毫无防备扑倒在地,此刻挨了巴掌,挣扎着甩臂翻身,林荫晕晕呼呼只觉得身下这只野猪按不住了,出口安慰自己:“算了,今天放过你这只肥猪。”
男人一个起身,眼看林荫就要被翻倒在地,门外啪啪两声,飞来一条板凳,将将接住了仰翻的林荫。
站稳的男人对躺着的林荫怒目而视:“你骂我是猪?”沙包大的拳头就要打在林荫身上,一把剑瞬间插入圆柱,横在拳头前,男人吃痛的后退几步。
三郎四郎赶紧拉起林荫,李振带人鱼贯而上拦住被打的男人,肖茂坐在轮椅上望着男人,“你有话要和我说?”
男人看着眼前尖锋相对的剑,磕磕巴巴的说:“是这泼,是她先动的手!”
肖茂隐约听了个大概,不甚耐烦,“滚。”
肖茂和林荫一同上了马车,三郎四郎追着出来:“肖大人,这是要带舍妹去哪里啊?”
肖茂眼神都没有给他们,只留下三个字:“回王家。”
望着一骑绝尘的马车,吃了一鼻子灰的两兄弟肩膀一起垮了下来,身后传来窃窃私语。
“这王家小姐很是泼辣啊。”
“乡野长大的,也不意外。”
“听说王家和肖家本来就有婚约。”
“怕是两人吵架王家小姐来买醉了。”
声音入耳,让两兄弟本就挺不起的脊梁更弯了。
林荫被颠簸的想吐,好不容易停下了,感觉这床有些硬,怎么膝盖还有点疼。
王宅大院内,王夫人将林荫扶着跪在地上,其余人皆匍匐在地,肖茂坐在公公身侧,听着宣旨:“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今有王家女温婉贤淑,机敏过人,挺身而出,救宗室女于危难之际,实为女子之表率,赐黄金千两,春日宴入宫谢恩。钦此。”
见台下无人答应,公公扯着嗓子又喊了声,“接旨吧。”
肖茂抬眼看看都快要打呼噜的人,和公公耳语了几句,公公笑盈盈的将圣旨交给他,大摇大摆的走出了王家。
宣旨的人走了,王家却无一人敢起来,肖茂将圣旨递给王老爷:“王老爷有一个好侄女,圣上很是称赞。”
王老爷将茶盏恭敬的接过圣旨,“全靠肖大人相救,今晚家中设宴,肖大人若不嫌弃,让老夫一全感恩之心。”
王老爷年过半百精神矍铄,但是商人在权贵面前始终低人一等。
“王老爷的好意我心领了,只是腿脚多有不便,就不叨扰了。”
三郎四郎紧赶慢赶地回到王宅,正迎面撞上坐着轮椅的肖茂,二人脸色煞白,哭喊着往院内跑,“阿荫,阿荫,阿荫如何啦!”
王老爷从屋里走出来,眼神一横,四个侍从冲上来按住二人,林荫昏睡间只觉得野猪没打到,但这猪嚎叫的声音彻夜不绝于耳。
待林荫清醒过来,不出所料的迎上了莲沁责备的目光,“小姐,你将我支开就是去喝酒了?谁家小姐走着出门横着回来啊!”
林荫自知理亏,“好莲沁,这柳稍阁的酒比凉州别有一番风味,下次让三哥四哥也带上你。”
“只怕三公子四公子是不会带你去了。”
林荫喝完醒酒汤诧异,“我醉酒做了什么荒唐事?”
“小姐刚出门圣旨就到了,是肖大人去将醉的不省人事的小姐带回来听旨的,三公子四公子昨夜就挨了板子,现下还在祠堂跪着呢。”
林荫顿感大事不妙,“连累三哥四哥了。”
不消一刻老太太便来唤人。
林荫跪在堂下,老太太满脸厌恶,“抛头露面,大闹酒肆,还行凶打人,你还知道你是个闺阁女子?你将我们王家的脸面置于何地!”
林荫低着头,未置一词。
王夫人连忙相劝:“此事也怪三郎四郎,他们胡闹惯了,头一回见着妹妹自然忘了规矩。”
老太太的拐杖笃笃直响,“婉容不是他们妹妹?她怎么就从未出过错?”
“祖母,林姐姐想来是还未习惯这里的生活。”林荫这才看到堂上的新鲜面孔,女子的声音同她的名字一样,音容婉转。
林荫自知理亏,“是外孙女的错,贪杯误事,还请外祖母向父亲求求情饶了三哥四哥。”
王夫人见林荫这时候还想着自己儿子,不由感激,“母亲,看在林荫还受了嘉奖的份上,您就消消气,我们以后慢慢教就是。”
方婉容一脸为家里着想的样子,“是啊,祖母,林姐姐刚刚给家里得了封赏,如今外面人都看着呢。”
这话一出倒显得林荫仗着有功不可擅动,老太太更加不悦,“你母亲既然没有把你教好,以后和婉容多学学,这次春日宴让婉容与你同去,别丢了王家的脸。”
涉及母亲,林荫没忍住回了嘴:“谁说女儿家只能待在闺阁之中,若是如此,那我和母亲早就饿死了。”
“还敢顶撞长辈!果真和你母亲一样,不服管教,你母亲就是爱抛头露面卖弄那点学识,才会落得如今的下场!”
林荫直起腰身,“我不及母亲的十分之一好,母亲为人正直,可就算抛头露面,她赚的每一分钱都问心无愧,她是世上最好的母亲。”
“你,你,”老太太掌家久了从来没人敢和她如此顶嘴,竟一口气有些喘不上来。
“祖母,祖母,您消消气,想来林姐姐山野长大,随着姨母在外漂泊,迫于生计,才会如此。”方婉容掺扶着老太太,给她拍背顺气。
老太太缓了几息,“的确,不像你养在我身边,你才是王家最出色的小姐!”
王夫人拉住林荫,朝她摇摇头,生怕她把老太太气出好歹。
老太太拿出家法,“林荫,去祠堂罚跪,什么时候知道错了什么时候再出来!”
这边三郎四郎刚刚起身,腰还没直起来,就看到林荫被嬷嬷带着来了祠堂。
二人勾肩搭背,三郎疼的呲牙咧嘴,“阿荫来接我们?放心,我们一点事儿没有。”
四郎附和:“就是,这都是家常便饭,算不得什么惩罚。”
嬷嬷向二人行礼,“两位公子且回去休息吧,莫耽误了小姐罚跪祠堂。”
二人对望一眼,吃惊道:“怎么你也罚跪?”
三郎随即声音变小,“桌子下面有棉垫子,你偷偷拿着用。”
四郎也低下头挤眉弄眼,“等晚上我们给你偷吃的来,放心,这流程咱都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