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荫正小口小口咬着肖茂腿上竹尖,这竹子很是坚硬,林荫不敢下手拔出,她抬起头,看见肖茂睁开了眼。“醒了?你的腿应该没伤到骨头,但是要尽快处理。”
肖茂看着的林荫,瘦黄的小脸在火光下显出几分红润,衣衫的裙摆早就撕的破烂不堪,他的腿也被包的五花八门。“没,事。”
林荫扶起他,“你晕倒的时候我探了探路,前面竹子有被砍伐的迹象,应该有人,你坚持坚持。”
“嗯。”
林荫看着眼前像是哑巴了的人,有些着急:“你怎么了?很疼吗?脸色怎么这么红,不会发烧了吧!”说着就要伸手抚上他的额头。
肖茂脑袋一偏,“快走吧,天黑就更危险了。”
不知走了多远,肖茂唇色已然全无,林荫看着前方的茅草屋欣喜不已,“有啦有啦,前面有屋子。”
是一家林户,只有六旬的老爷子一人,老爷子举着小刀,烛火在刀刃上跳跃,林荫不由自主的捏紧肖茂的手臂,这肖茂是因为她才受伤,可不能让人瘸了腿啊,“这能行吗,柳伯,要不我还是去找人吧。”
柳伯花白的头发纹丝未动,手里稳稳拿着刀,“没事的,我们这山上断腿断手是常有的事,等你出去只怕他腿就没用了。”
肖茂感觉自己胳膊上的力道越来越重,他按住林荫的手,“你出去,一个有,一个姑娘家,注意些。”
林荫瞪了肖茂一眼,“都什么时候了。”
“你,”
林荫哪里管他,只紧紧按着他,“柳伯赶紧拔,我看他这会儿精神好着呢。”
柳伯虽然年纪大,但是常年住在山里很是稳健,肖茂咬着木头,硬生生忍着没吭声,林荫紧紧按住他的腿,柳伯憋着一口气,猩红的竹子扔进了盆里,肖茂才大口喘气,额上的汗浸湿了头发,滴在林荫的手背上,肖茂终于瘫躺在床上。
林荫不忍看肖茂,转头见柳伯包扎伤口十分熟稔,开口问道:“柳伯怎一人在此居住?”
柳伯叹了口气,“哎,一个人,在哪里待不是待着。”
“柳伯家人呢?”
“你们是外地的吧,来找陈九的?”柳伯包扎完,并未回答,净了手看着他们。
林荫眼睛一亮,正要询问一番,肖茂将她拉住,“敢问,阁下何人?”
柳伯:“这座山本来是我的,后来被陈九占了去,他做的坏事数不胜数了,你们又不是第一批来的人了,回去吧。”
林荫:“不行,我家人还在他手里。”
肖茂撑起身向着柳伯一揖,“还望柳伯如实相告。”
柳伯站起身,“陈九,不过是个撑门面的幌子,这人自小就是街上的混子,本来没人在意,但是十年前,都城来了一批人,有个当官的说是被陈九救了,给他谋了个司仓。”
林荫小声问肖茂:“什么是司仓?”
“就是守粮仓的官员。”
柳伯接着说:“就这样一个吃不饱穿不暖的人,拥有了一座粮仓,还是在我们常年大旱的沙丘,结果可想而知。”
林荫:“那他如何辞了官做起了生意?”
柳伯将一碗药递给肖茂,“权钱哪里分得开,他从粮食商户那里得了钱自然要钱生钱,只可惜我们这些百姓自己种的粮食填不饱自己的肚子。”
肖茂喝完药声音平稳许多:“刺史可知晓此事?”
柳伯将带着血水的盆端起,摇了摇头。
林荫:“刺史不知道?柳伯怎么不去报官?”
“官商勾结罢了,那你夫,”肖茂看了眼衣衫不整的自己和林荫,改了口“那王文风应该有救了。”
天未亮李振便寻了来,看着受伤的肖茂和林荫,赶紧背过身将俩兄弟挡在门外,“你们去外面守着。”
“李振,把你披肩扔进来。”
“诶,大人。”说着李振手脚麻利的扔进来件黑披肩,在肖茂面前还挺自然的林荫,看到其他人有些不好意思起来,自觉地将披肩穿在身上。
李振和俩弟兄跪在地上,“大人降罪,我等未能及时赶到。”
“无碍,马上回客栈,李振,你拿上邢部腰牌,请沙丘刺史前来一叙。”
张敏姝在门口迎接着林荫,“怎的弄的如此狼狈?走,快进屋换身衣服。”
李彦之扶过肖茂,低声说:“李振已去了,这陈九爷和刺史还有关系?若是官商勾结,此行只怕打草惊蛇。”
肖茂杵着拐杖,坐好,“还怕这蛇不惊呢,他们为了避免我们细细打探,定会放了王文风,只是兹事体大。”
李彦之了然,“我们此行既无过多人手,你又有伤在身,况且,”说着他望向门外。
门外脚步声渐近,似是十分急促,来人一进门噗通就跪了下来。
“肖侍郎,下官葛宇来迟,您怎么受伤了,哎呀这客栈也太简陋了,您来了应该到下官府中去,虽然下官府中轻简,但胜在有人照料。”沙丘刺史葛宇双眼含泪,盯着肖茂的腿直喊:“我去请最好的大夫来。”
肖茂摆手将面前哇哇不停地人打断,“我也是奉旨微服出行。”
葛宇汗流浃背:“奉旨?”
“葛大人无需担忧此行和你无关。”
“但是。”肖茂将受伤的腿微微抬起,眼看就要抵住葛宇的头,“我兄弟和我受伤时一同滚下山崖,现在却寻不到了。”
葛宇不敢抬头,“我这就派人去寻!”说着就要起身。
“我还没说是哪座山呢,葛大人慌什么?”肖茂看葛宇哆哆嗦嗦,接着说:“听说那山的主人叫陈九,刺史大人可认得?”
葛宇焦急得到转了两圈,“这沙丘的山不少,下官一时也记不清,立马就去寻,明日一定将人带回来。”
肖茂垂下眼,“今晚。”
葛宇连滚带爬的退了出去。
李彦之很少瞧见肖茂如此盛气凌人,“怎么,担心这其间关系?”
肖茂眉头自回来就没有舒展过,“我兄长不日将要来此驻守边关,这刺史并不是个好官。”
“我倒觉得肖将军比你可有勇有谋,放心吧。”李彦之说着突然调转话头,“不过你对王文风如此重视,怕不是因为王家小姐吧?你这腿确实要感谢林荫。”
听出来李彦之意有所指,肖茂的脸色由白转红又由红转白,煞是好看,他思虑良久才开口:“林荫不是王家小姐。”
李彦之一愣,“不是一同失踪的王家女吗?”
“林荫是王文风的妾室。”
“啊。”李彦之一时不知说些什么好,“那你同林荫。”
肖茂捂住嘴咳了两声,“我们如何,你切莫胡言乱语。”
李彦之挥开折扇,微笑道:“这王家要将小姐嫁给你,你不要,偏偏豪夺人家弟弟的妾室,啧啧啧好戏好戏,柳梢阁都不敢这么写。”
肖茂气恼道:“胡说些什么!”
李彦之喝下碗盏里最后一点茶,啧啧品味,“就知道肖兄与众不同。”
“李彦之你给我回来,李彦之!我要如厕!”
门外路过的林荫吓了一跳,看着李彦之出来,问道:“他腿疼的厉害?”
李彦之摇着折扇,“没事没事,这沙丘缺水,他啊,火气太大。”
正说着,屋里哐当一响,林荫赶紧进去,肖茂本是恼人的表情一下憋得涨红。
李彦之在门外,“啧啧啧,这天干物燥的,肖兄多喝点水,我就在门外候着,需要的时候唤我哟。”
林荫查看肖茂,没什么大碍才安心,“你这腿本就要静心修养,火气这么大干什么?”
“无碍,你夫,咳咳,王文风晚上应该就会回来,你且放心。”
林荫知道王文风获救全靠肖茂,虽然这人恪守成规着实有些恼人,但是救命之恩才是大事,她正经的一揖:“肖大人放心,等回去了王家定然当牛做马报答您的恩情。”
“哎,这当牛做马就不必了,怕是要文风兄舍弃点心头之物啊。”李彦之悠悠的声音飘过来。
肖茂:“你,出去。”
林荫想了想:“那是当然,若没有肖大人王文风哪里回得去,你想要什么他岂有不给的道理,就算他不给,我抢也要给你抢过来!”
“咳咳咳。”
肖茂不知怎的又凭空呛了起来,林荫一边拍背,一边关切询问:“今日怎么了?受了风寒喉咙不舒服?总是咳嗽。”
李彦之叹了口气,摆着头走了,“原来是我多余了。”
夜幕降临,丹秋节的最后一日大街上热闹更甚,林荫在客栈门口坐着,街上人头攒动,她手里抱着盆植物左看右看,甚是欢喜。
张敏姝看着她抱着盆,“你喜欢这仙掌?”
“原来这叫仙掌啊?那店家说它十分耐旱,养得好还可以炒来吃呢!”
张敏姝用手帕轻捂嘴角,笑面盈盈,“阿荫,你还想买些什么?给你家人带点吃食?”
林荫摇摇头,声音很轻:“太远了,那些东西带回去就坏了,仙掌就够了。”
张敏姝心想肖茂的腿有伤,确是路程要耽搁几天,便看见肖茂杵着拐杖走了出来,林荫放下花盆三步并着两步往里去接。
客栈外李振一声“吁”,马上滚下来个人,声音颇为嘹亮。
“姐姐!你来救我了!”
院子里,林荫扶着腿脚不便的肖茂,李彦之给张敏姝摇着扇子,李振牵着马站在王文风的身后。
王文风头发散出几缕露在外面,身上衣服黄一块黑一块,脸上不知从哪里蹭的黝黑,此时眼泪蹚出两条谈谈的印记,看前门几人没反应,又大声嚎啕起来,“姐姐!我还担心你呢,你没事就好,呜呜呜,我们这才相认,我真怕再也见不到你了!我的姐姐啊!”
林荫甚是嫌弃,她们村里的小孩子都没有哭成这样的,“你,站好,哭什么!”
“呜呜呜。”
肖茂杵着拐杖面对林荫,声音嘶哑:“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