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甚至有一瞬间忘记了表情管理,眼下只有一个疑问浮上心头——这金灿灿的公主看着娇小,哪来的这么大力气?
不过既然被拉着坐下了,傅文珏并没过多坚持,而是抬起眼看向身侧的人:“多谢公主。”
这一眼可谓深情极了。
傅文珏眸中仿佛含了一汪露珠清泉,藏了几分温柔缱绻在眼底,在视线触到何就后,却又仓皇移开。
勾人的紧啊……何就往嘴里送了一勺乳酪,盯着他的脸眨了眨眼,这样的男人她还是第一次见。
桃云本来站在在一旁服侍,不知怎的,蓦然红了脸,低下头不敢再朝这位准驸马多看。傅文珏此刻却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一般斯文地用起饭来。
一顿饭下来,傅文珏对何就多加照顾,时不时便起身为她布菜。
看样子也是学过规矩的……何就暗暗咂嘴,随即便把注意力放到了吃食上。
实则并没有人来教他规矩,傅文珏在厥国本就隐忍多年,对着两个兄长做小伏低,所以这番动作已成习惯。
这本该是平静的一天,一顿饭吃的平静极了。傅文珏即便作为准驸马搬来了昭华宫,也会继续每日被人盯着誊抄编译部族古籍,却在出宫之时被一人拦住了去路。
“你是驸马?”鹅黄衣裙的女子坐在轿撵上,一身华衫繁复富贵,在昭华宫外居高临下看向傅文珏,眼中闪着兴奋的光彩。
傅文珏站在昭华宫门外,目光淡然看向她,略扫一眼她的衣饰,便对来人身份有了点猜想。
还未等他回些什么,这女子便像是想到了什么有意思的东西,继续道:“既然是驸马,凭什么我没有?我要去禀告母妃,让她把你赏赐给我。”
傅文珏眯起眼,果然是她。
“公主,不好了。”春染一路小跑进入主殿,对着正在饮牛乳茶的何就焦急道:“含瑛公主来了,还拦住了驸马。”
何就愣了愣:“这是谁?”她说完便放下牛乳茶,理了理披帛,大步向外走去。
不管是谁,应当都是来找麻烦的。
果不其然,走出宫门就看到了正在被人拦住的傅文珏。他的侍从方泽正一脸警惕地挡在他身前,听到身后动静忙转头看过来,发现是她后又硬是把头转了回去。
何就:?
她有些没明白,自己见到这个驸马后一直以礼相待,为何驸马身边的侍从却似乎对她有些防备和敌意。
不过何就并没过多纠结,在众人的簇拥下缓缓向前。
含瑛公主自然发现了何就。她并非真心想讨要这个驸马,更别提她本身就对男人没什么兴趣,虽然他长得不错,可是在目光触及到他的侧脸后,便不想再多看一眼。此时见到正主出来,便挥了挥手,让人将轿撵放了下来。
“你就是父皇新寻来的公主?”含瑛微抬下巴,上下打量着何就。
“是我。”何就挺胸上前,眼神直直地看向对面骄矜的公主,握住傅文珏手腕,将他拉到身后。
这公主看着年纪不大,何就仰头看着轿撵上的人,心中思忖着该用什么做开场白,干脆端起姐姐的派头道:“你是……含瑛妹妹?”
傅文珏低头看了眼被何就握住的手腕,并未多说什么,顺从地走到何就身后,转而将手轻轻挣脱开,视线放在何就发髻后的一只蝴蝶金簪上。
此时这只黄金打造的蝴蝶簪子正随着她的动作颤个不停,折射出耀眼的金光。
傅文珏唇角微微勾起,视线投射在何就的脑后,眼中却没有切实的笑意。
从含瑛角度望过去,只觉得心头火起。
如此软弱的男人,还破了相,究竟有什么值得喜欢,看着二人的回护动作不解又烦躁。
这并非是出于嫉妒,而是对着这个抢走父皇目光的公主恨得直咬牙:“乡野边陲的下贱丫头也配做我姐姐?”
含瑛不知道的是,在她看不到的角度,傅文珏垂下的眼睫里闪烁着恶劣的光芒。在听见含瑛公主这番刺耳的话后,傅文珏轻轻挑了挑眉毛。
看来自己侍奉的这位金灿灿的公主身世不简单啊……
傅文珏缓缓打量着何就,他对含瑛有几分了解,来盛国之前便做足了准备,对于皇子公主的爱好脾性了如指掌。
像含瑛这样一个咋咋呼呼的小公主,尽管难缠泼辣了些,却对他构不成什么实际威胁。
可他却偏偏漏了这样一位公主——何就。究竟是何来头,是何秉性他全然不知,这让他感到很被动。
今日何就这番回护的举动,让他有些好奇起来,此时她护着的是自家男宠?还是什么稀罕玩意?一个连珍贵花卉都能随意毁坏的女人,眼下这番举动又是为了什么呢?
他这位驸马甚至连皮相都算不上多好。
傅文珏垂眸望着此刻沉默的何就,突然觉得有趣起来,这个没有吃相,喜爱奢靡的公主,会为了讨好别人从而把自己送给对面吗?自己与她钟爱的金饰相比,价值几何呢?
不如,推她一把试试。
傅文珏俯身凑近何就,呵气如兰,语气里带着几分低落:“公主,我容貌已毁,不必为了我这样的人……与旁人起冲突。”
呼出的气流扰动了耳畔的发丝,何就挠了挠微痒的皮肤,奇怪地扭头看了他一眼,没有回话。
人家都打上门了,驸马这话是什么意思?想让我躲着避其锋芒?这怎么可能?!
何就长到这么大,就从没写过一个怕字。她刚刚的沉默是在想如何回击更为体面。即便自己是个冒牌货,面对的是真公主,但皇帝亲口认下了她,那她就是公主。
何就突然笑了,她这十几年来撒过许多谎,从未像现在这样坦然过。
起初的我没有上树掏鸟,我也没有和人打架。到后来的——我再也不会过问身世,我会忘了娘亲隐姓埋名好好过日子。
再到现在的“我是公主”。
谎越撒越多,越扯越大,她早已忘了什么是害怕,一嘴的谎话说得炉火纯青,见过皇帝之后更是让她觉得,没有什么是她不敢说的。何就轻笑一声,声音脆生生的:“我不是乡野贱丫头,父皇亲口认下我,那我便是你的姐姐。”
“你不想认,也得认!”
“你——”含瑛眼含怒气,扬着手臂冲了过来。
傅文珏挑了挑眉毛,看着对面跋扈的含瑛公主几步冲了过来,后退一步给二人留足了施展空间。
何就叹了口气,娇滴滴的公主打人也不会,老远就举着手过来了,而且——动作太慢了。
何就抬起左手,挡住含瑛手臂,右手捏住她另一只手腕,将人转了个圈,于是眨眼间,情势扭转,含瑛被何就禁锢在了怀里。
何就甚至还能抽出手来,将她的披帛扯下,对着怒气冲冲的小公主又捆了两圈。
傅文珏:……
力气真大啊。
“你——放肆!”含瑛咬牙喊道,同时眼圈红了。她何时受过这种委屈?此时她已完全忘记是自己先要打人的,只觉得从未受过此等欺辱。
“公主——”含瑛的侍女大惊失色,在经过短暂的怔愣后忙冲了过来。可她们面对的是另一位公主,所以即使冲了过来,却又手足无措地停在半步开外,转眼间呼啦啦跪了一片。其中有两个机灵的侍女已悄悄溜走去喊人了。
“我要杀了你这个贱人!”含瑛哭着大喊,此时她已经狼狈的顾不上公主仪态了,哭出了声。何就见状,抽出手一把捂上了她的嘴。
这番举动把侍女们吓得不轻,含瑛小公主出了名的飞扬跋扈,莫说她们未曾见过她这样被欺负,就是日常撒娇哭上一哭贵妃都要问责众人。
傅文珏面色如常,人却悄悄后退了半步。
两个公主打架,殃及自己就不好了。他一介质子,如今只是空有驸马头衔,并未正式同何就成婚,今日事情闹成这样,说起来还是因他而起,傅文珏只觉得有些头疼。
且不说身边的几个耳目,此事应已传到了皇帝耳畔,他皱起眉看向日头,迟了半个时辰还未去藏书阁,应当差不多要有人来催请了。
“哎哟……哎哟?!我的小祖宗哟,这是怎么了?!”江德寿声音自前方传来。
江德寿匆匆赶来,因得了消息故早有准备的,可他见着此场景还是被吓了一跳。
含瑛公主被何就公主用披帛捆成个粽子模样,见着他来了,已经全然不顾形象哭的一把鼻涕一把眼泪。他入宫多年何曾见过皇子公主这样狼狈的样子。
“二位公主手下留情,别打了。”江德寿急的团团转,扭脸看见安静站在何就身后的傅文珏,忙道:“驸马爷,奴才求您搭把手。”
此时再推就躲闪就有些不合适了,傅文珏面露犹疑之色,终于还是伸出手,扶上了何就的肩膀,在她耳畔提醒道:“公主,陛下身边的人来了。”
何就并未打算将含瑛怎么样,用披帛将她捆住也只是怕她再做出什么过激举动,既然有人发话她便从善如流的放开了含瑛……
半个时辰后,思政殿。
何就傅文珏含瑛三人整整齐齐地跪在殿中。皇帝捏着眉心,听含瑛抽抽搭搭地告状,说一句父皇你评评理,右一句何就欺人太甚。
何就跪的端正,抿唇不知在想什么,听见皇帝喊她,方把视线从那鎏金香炉上撤回来,垂下眼睫道:“父皇。”
“你说说看,这是怎么回事?”
“是我不好,没有顾及到妹妹的面子。”何就抬起脸,眼眶蓄满泪水欲掉非掉,一张小脸绷得紧紧的,看着好生可怜:“妹妹力气不是很大……我不疼。”说着低下了头,“只是我与驸马乃父皇赐婚,不是什么都能让给妹妹的。”
“你——”含瑛举着手颤抖着指向何就,“谁是你妹妹?而且我并未伤你!”
“住口!”
皇帝的声音响起,含瑛气呼呼地闭上了嘴,便听皇帝又道:“伤在哪里了?让父皇看看。”这语气品不出什么滋味来,不像是寻常关切。
傅文珏侧目看了眼何就。
今日两位公主起的冲突不算小,但却远没有到动手的地步,况且全程他都在场,并未见到含瑛出手伤何就。
事情开始变得有意思了。
眼前这位金灿灿的公主,除了品位差以外,竟还有几分胆色。只是这是这伤……究竟有没有?
殿内一片寂静。
所有的人都看向何就。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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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