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参见殿下。”方泽抬手行礼,抬起头看向傅文珏,眼带笑意:“如殿下所料,一刻前已无人看守了。”
傅文珏起身理了理衣衫,脸上露出一个切实的笑意:“今日当真要多谢公主殿下,以后怕是要多加叨扰了。”
事情果然如他所料想的那般,公主金枝玉叶,寻常便罢了,一旦涉及私隐自然不能被窥视。他们二人若是亲近几分,那便能短暂解除暗中的监视,只是这时间长短和程度暂不好把握。
傅文珏伸出手,看向包扎好的伤口:“是时候了。”
说罢他另一只手扶住桌子,脚步陡然踉跄起来,同时给了方泽一个眼神。
方泽会意,点了点头。
“殿下!殿下你怎么了?!”他高喊着冲出门去,“公主,不好了!我家殿下他……”
何就听见了方泽的声音,已然提着裙袂快步跑了过来,边向殿内小跑边急急问道:“发生何事了?”
方泽带着哭腔,语无伦次道:“殿下他…不知为何突然晕了过去。”
怎会如此?何就皱眉,眼中闪过疑惑,却还是焦急道:“喜连,快传太医!”
“我同你一道去!”方泽快步跟上了喜连,二人向着太医属匆匆赶去。
喜顺陪着公主匆匆进殿,便看到傅文珏倒在椅子上,何就一把架起傅文珏,在喜顺、春染一同搀扶下将他拖进内室,放到窗边的榻上。
即便她力气大,拖一个成年男子也还是有些吃力的。何就喘着粗气,干脆顺势坐在了塌边,又将春染端来的茶一饮而尽。
做完这些,她皱眉看向紧闭双眼的驸马,心道:这驸马着实太娇气了些,用烈酒擦伤口会痛成那样,如今用了药怎么还说晕便晕了。
但随即何就想了想便又释然了,她前十几年里见的都是些糙汉,何曾见过这样的男人。不仅人长得漂亮,又……又会拿一双眼那样看着她,净说些让人腿软的话,怪不得之前白嬷嬷说驸马更像公主的妻,原来真是这样。
她看着驸马,心中暗暗点头,为自己的分析感到十分合理及顺畅。
傅文珏并不知他如今在何就的心里是个什么形象,此时已然借着药力睡着了。
章太医背着药箱匆匆赶来,行礼到一半便被何就打断了:“免礼,太医快来看看,驸马不知为何突然晕了过去。”
章太医应声上前,在查看一番傅文珏的瞳孔及脉搏后,他犹豫道:“驸马似是高热未退,加之情绪激荡才会晕倒,这……安心静养即可。”踌躇一番,他再次开口:“公主,恕臣直言,病中不宜亏空肾元,还请公主稍加节制。”
室内陡然变得寂静。
何就张了张嘴,她有耳朵有脑子,自然听得出这是什么意思。
白嬷嬷有刻意教导男女之事,她在入宫前也早就隐隐明白类似的事,乡野地头的人什么都说,她耳力不差,自然也听过,并非什么无知少女。
只是今日太医的话倒是冤枉了她,傅文珏的模样她确实喜欢,虽说是她驸马,可她心底知道自己是个冒牌货,并未起过沾染的心思。如今有吃有喝,亦有金银富贵,已经很好了。
是诊脉失误了吗?何就脑中闪过迟疑,但还是应了下来。“呵呵……我记住了。”何就挠了挠头,终究还是没有反驳。
她是公主,他是她的驸马,有没有发生什么不重要,也没必要同一个御医解释。尤其自己身份有异,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左右她不在意这些。
春染和桃云闻言睁大了眼,方泽倒是表情如常,只一味盯着章太医看。
“那今日驸马便宿在主殿吧。”何就毫不在意地挥了挥手,这下在场几人都吸了口凉气。
何就奇怪地看着此时呆愣的几人,皱眉道:“还愣着做什么?快帮本公主收拾东西啊,我今日去偏殿睡。”
“是。”春染眨了眨眼,呆呆应了,松了口气。
春染收拾了一些首饰,迈步跟上。并非是她觉得公主不能同驸马睡在一起,只是事出突然,今日一桩桩一件件都让她有些措手不及。
彼时她在门口候着,自然看到了窗外映出影子……那是公主同驸马在亲近。
那场景暧昧亲近极了,让她回想起来都觉得脸红心跳,可又觉得哪里有些奇怪,似是有些说不上来的不和谐感。
春染将妆奁和何就惯用的锦被放到了偏殿,一面整理,一面踌躇着不知该不该问:“公主,可要奴婢服侍沐浴?”
公主近些时日里都不让她近身服侍沐浴了,今日情况特殊,春染还是忍不住问一句。
“不必,退下吧。”何就照旧回道,她卸掉了金灿灿的饰品,披散着一头光泽的乌发。打着哈欠,慢悠悠向浴室方向走去。
烛火映照在头发上,泛出温和明亮的光泽。何就捋着头发,心情似乎不错。这头发养起来倒是快,此时已看不出之前毛躁的模样了。
春染迟疑着迈步跟上,终于忍不住问道:“公主身子可有不适?要不然请御医来为您诊治一番?”
何就顿住脚步,眉眼弯弯看着春染道:“我能吃能睡,有哪里不好的?”
“公主,”春染脸上飞起一阵红云,咬唇道:“听闻……初次**后是会不适的,奴婢还是寻太医来吧。”
何就此时终于明白今日春染怪怪的原因究竟是什么,她没忍住笑出了声,转身进了浴室,隔着半扇门,眸子里的笑意都快漫出来,揶揄道:“没有的事寻御医来做什么?快些出去,不要偷看本公主洗澡。”
春染听及至此,松了口气,眼里带着笑意撅嘴道:“公主惯会取笑我。”说着行了个礼便告退了,守在附近等待公主传唤。
何就轻轻将门扉掩上,松了口气。
她眼中笑意不再,何就抿唇揭开层层衣裙,掀起被她藏了金线的小衣,露出腰侧痕迹来。
之前那只振翅欲飞的红色凤鸟纹样仍在,边缘着色却已模糊不清,那道狰狞的伤口已然结了疤,掩盖掉一半凤鸟的翅膀和头颅。
何就整个人泡在浴桶中,卸下了一天的伪装,手指缓缓拂过那道疤痕。
后巷的针墨娘说过,这种颜料算不得上品,刺入皮肤里也只能保一年不变,随着时间越来越久,颜色会慢慢晕开变淡,最终会看不出原本的轮廓来。
这道她刻意为之的疤痕也只能遮掩一半,方蒙混过关。
今日傅文珏问道她为何如此精通包扎,何就垂下眼睫笑了。这疤痕是她亲手烙上去的,这位置尴尬,于是它只能自己处理,此事知道的人越少,她才多一份生机。
何就闭上眼,将头没入水中,窒息感让她心头一松。她已经没有退路了,她定要找到那个人。
次日。
阳光撒入窗棂,傅文珏缓缓睁开眼,扭脸看着不甚熟悉的金粉软帐,眸中有片刻的迷茫。
随即他突然想到了什么,忙扭头看向枕侧,又猛地起身掀开被子,低头向下看去。
他外衫褪去,只余中衣,除此之外没有什么异样。傅文珏手撑着额头,缓缓吐出口气:“方泽。”
“殿下,我在。”方泽突然出现,笑嘻嘻地掀开床帐,这床帐透光,他眼力又好,自然看到了傅文珏的动作:“殿下想找什么?”
傅文珏顿了顿,“无事……公主她人在何处?”边说边从床上起身,似乎只是随口一问。
“公主好像有事要办,吩咐我给殿下端来了早膳。”方泽取来外衫帮傅文珏更衣,一边说道:“殿下你昨日昏迷的突然,似是把她吓了一跳,公主干脆把这主殿让给你了。”
原来是这样。
傅文珏嗯了一声,并未多说什么,一番整理梳洗后坐到了桌边,手中汤匙不停搅动,碰撞碗璧发出脆响。他看向方泽问道:“可见到了昨日御医?”
“见到了。”方泽点点头,思索回忆着昨日的场景:“口音外貌与中原人无异,暂时看不出什么。”
傅文珏点点头,慢条斯理地用起公主为他准备的早膳。此事在他意料之中,他也并没指望仅见一面便能认出他要找的人,若当真如此明显,怕是早就被人怀疑身份了。
左右宫中御医不过就那几位,多见几次总有机会能找到线索。
还有这位公主……
傅文珏想到这里,唇角勾起一个浅淡的笑来,皇帝想以此来牵制住他,却也是给他送了一份大礼。
“方泽,打听一下公主的身份及喜好。”傅文珏擦了擦手,顿了顿继续道:“隐秘些。”
“是。”
另一边,思政殿外。
何就等着来拜见她的便宜“爹爹”。
她今日穿着一身桃粉裙装,金饰配着翠玉点缀发间,脸上扫了淡淡的脂粉,将那张好不容易养起些肉的脸颊衬得娇嫩富贵,整个人看起来像颗金灿灿的富贵桃子。
何就和春染二人一人手中捧着一个食盒,乖巧安静地站在微风里等候传召。
殿内皇帝下了朝便开始批阅奏疏,将加急的内容批复,忙道日上三竿连口茶也没顾上喝。
江德寿将皇帝的这番忙碌看在眼里,对着站在风中的公主殿下叹了口气,趁着皇帝歇口气的间隙,忍不住上前添了热茶,提醒道:“陛下,公主殿下在外候着,已等了半个时辰了。”
皇帝皱了皱眉,手上捧着奏疏道:“哪位公主?”
“启禀陛下,是何就公主。”江德寿将那茶盏往皇帝面前推了推。
皇帝捏了捏眉心,将茶端了起来:“宣。”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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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晕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