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热的,软软的,同温凉硬质的碗底形成对比,何就的手指不由轻蹭了蹭,又捏了一下。
傅文珏身体陡然僵住,这动作……简直是在调|戏他一般,他何时被人这样摸过手……
再看何就,她已轻轻接过碗,好似什么也没有发生一般,拿起汤匙专注吃起栗子羹来,仿佛刚刚的事对她来说有多么寻常。傅文珏眯起眼,心头微恼。
何就并非如她看上去那么冷静,她反应过来刚刚自己做了什么此时便觉得有点尴尬,只能靠喝栗子羹掩饰。
她心中即便如何想,面上却不显,这是她从小练出来的“功夫”。
殊不知这八风不动的冷静,被傅文珏解读成了孟浪与急色。
简单来说——何就馋他身子。
傅文珏闭了闭眼,强压下心头的恼意,罢了,左右不过被摸了一下而已,他今日是有正事的。
何就将栗子羹往嘴里塞,心却在想别的。“咳!”突然间,她呛咳一声,自己又因为分神差点噎住,便端起身边的清茶牛饮而尽。
傅文珏眼中闪过若有所思,手指轻轻转动着手腕的玛瑙珠子,同时心中思索着这些时日同这位公主的相处细节。长远的不再计较,且说今日这般吃饭都能噎住,喝茶牛饮的举动,确实不像皇室公主,甚至……不似世家小姐。
不如再试试。
傅文珏伸手夹了一筷海参,突然开口道:“阿就,午间未曾见你,可是去见陛下了?”边说话,边放到了何就面前的碗碟中。
何就顿了顿,被这句阿就晃了神。
她倒是第一次听傅文珏讲这么多话,她伸出筷子戳着海参,并未放入口中:“我……我去了御花园,未曾去见父皇。”何就觉得惊奇,傅文珏主动同自己讲这么多话。
她本以为他会抗拒和自己说话相处,毕竟几次下来都是不冷不热的。何就见他今日主动的很,心里有些开心,于是接过话头道:“太医瞧过你的手了?”说完,终于夹起那海参塞入嘴里,一边嚼一边看向傅文珏:“可伤的厉害?”
傅文珏眼中闪过笑意:“伤口无碍。”
果然,细看之下缺了许多规矩。
“怎么会无碍?!”何就艰难地咽下口中的东西,皱眉道:“近日伤口切不能沾水,你和方泽二人多有不便,依我看这几日桃云秋水便去偏殿服侍一二吧。”
“还有,今日我来给你上药。”何就低头喝着栗子羹,声音低了下去。这伤口因她而起,若是不为傅文珏做些什么,她心里难安。
本就是要在一个屋檐下生活一阵的人,她现下虽说公主,骨子里却不是,反观傅文珏举手投足间透着尊贵骄矜,即便他现在穷一些,到底是不一样的。
何就面对傅文珏的谨慎,并非少女怀春,只是她内心总有种流浪狸奴强占家养狸奴的心虚。
这就很要命了,骗人须得先将自己骗了,万万不能心虚的,她需得努力克服。
傅文珏手指轻捻,眼中闪过了然。吃着饭还能讲话,似乎举止也并未多有规矩。这位何就公主,身世似乎不同寻常呢。
“好。”傅文珏眸中带着冰冷疏离的笑意:“劳烦阿就了。”
何就自觉今日确实劳累,也担心好不容易养起来的一点丰腴再被自己消耗掉,晚膳用的也十分尽兴,不管爱不爱吃都尝了个遍。
她尤其喜欢甜甜的东西,以前莫说是糖、盐了,饭都是糙的,划拉的嗓子疼却还要硬吃,不吃便没力气,被欺负时无法还手被摁着打,会吃亏的。
她将自己这番样子归结为穷怕了,有了便要使劲享用,甚至有了金器的第一时间,她便偷偷在贴身小衣里做了点手脚,趁着无人,将那绣着图案的寻常丝线换成了金线。
傅文珏倒是没有什么胃口,慢条斯理地印了一碗清粥便搁下了自己的筷子,时不时观察起何就来。
何就一旦起身,他便先一步替她添上甜羹,何就停筷,他便将春染递过来的清洁布巾递给她。如此殷勤,让何就从放心变得有些莫名起来。于是一顿饭下来何就时不时朝傅文珏张望,但心情确实渐渐放松了下来。
何就慢条斯理的擦着手,对着春染道:“将驸马伤药取来。”“是。”
春染刚迈出殿门,便和守在门外的方泽撞了个满怀。她扶住门框方才稳住身形,随即瞪了方泽一眼。
方泽却不恼,他笑嘻嘻地举了举手里的篮子:“好姐姐别生气,我这不是替你把东西拿来了吗?”说着,将东西递给了她。
今日倒是有几分奴才样子了,春染轻哼一声,微抬下巴将东西接过,转身回到殿中。
方泽看着她将药拿走,随即哼着小调转身离开了。
殿内掌了灯,衬得厅内暖融融的。
屏退众人,何就端来一坛未开封的新酒。傅文珏静静坐在她身侧,视线萦绕在何就的手上。
只见她轻快又熟练地解开傅文珏手上的纱布,用银筷夹起棉花,蘸了蘸酒液,随即便在傅文珏的手心上方停住了。
这伤口狰狞,还有残存的药粉,看着有些骇人。何就犹豫片刻,突然转脸看向傅文珏,抓住了他一闪而逝的探究目光。
她皱起眉道:“可能有些痛,你……你暂且忍忍吧。”
傅文珏点点头,视线落在何就手上。
“那……那我可开始了。”何就咬唇说道,随即握住了傅文珏的手腕。何就的手是微凉的,盖在手腕滚烫皮肤上,傅文珏只觉得脊背又是一僵,不由得浑身绷紧了,却又将身体靠近了何就一些。
何就不知道的是,此时二人距离很近,又因天色彻底暗了下来,烛火打在窗上,从外面看去二人身影有些交叠,似是二人相拥在一起般。
何就将另一只手将蘸了烈酒对棉花放在他掌心。傅文珏先是感觉到了冰凉的酒液,随即便是烈酒灼烧破口的疼痛。
他呼吸陡然急促起来,眼睫颤抖,似乎是痛极了,身体些不自觉地后仰。何就被他的反应吓了一跳,握住他手腕的那只手更加用力,固定住他不许乱动。
傅文珏浑身紧绷,额头沁出汗珠,咬着唇看向何就的手,他呼吸似乎都急促起来,喘的厉害,却执拗地看着掌心狰狞的伤口,以及何就为他上药的手。
这么疼吗?
何就有些迟疑,她抬眼看向傅文珏,便看到他蹙着眉,一张脸白生生的,他如今的……看着似乎有几分可怜。
莫名得,何就觉得有些热了起来。她眨眨眼挥去心头的怪异,加快了手中的动作,低声道:“忍一忍,这样虽然疼但不会让伤口更严重。”
傅文珏颤抖着睫毛,闭眼仰起头,却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让她保持俯身的姿势许久。何就看着驸马此时的模样,沉默了。
这么怕疼吗?果然是家养的狸奴,漂亮又娇气。
随着呼吸渐渐趋于正常,他也终于放开了何就的手。
何就脊背有几分僵硬了,她放下手中的棉花,松开了对傅文珏的钳制,转而拿起一只搪瓷小瓶,手指叩在上面敲了敲,将粉末均匀撒在了伤口上。傅文珏看向那黄色白相间的粉末,轻轻吐出口气,哑着嗓子对着何就开口道:“阿就……为何如此熟练?”
何就的手有片刻停顿,语气里带着点轻快笑意:“因为我有经验啊,以前我可是调皮的很,都是阿……都是上山下河地四处乱跑,没人拦得住我,磕碰的多了自然处理伤口也就熟练了。”
傅文珏实现扫过何就的手,力气不小,似乎也有些粗糙。何就的来历他不甚清楚,原以为只是养在深宫的公主,可种种迹象表明这位公主并非寻常。
上山下河。
宫中可没有这些。
傅文珏垂下眼睫,盖住眸中的嘲讽,眼睁睁看着何就将他的手重新上药,缠上纱布。他心中已隐隐有个猜想,结合含瑛公主的话来看,何就似乎是常年流落在外的一位公主,如今特地寻回是为专门做傀儡“看管”他这个质子的。
“好了。”何就绑了一个轻巧的结,起身退开。
“公主,等等。”傅文珏蓦然伸手,拉住了何就的手,微微用力将她带了回来。因为动作突然,何就没有反应过来,一头撞在了傅文珏的肩膀上,整个人懵了:“怎么了?”
窗外看去,二人身影再度交叠,恍若靠得极近,简直要变成一个影子,公主似是再度低着头凑近驸马。方泽抱臂守在殿外,神情严肃,耳廓微动。
“阿就,多谢你。”傅文珏抬头认真看着何就,眼中盈着缱绻的水光,语气里带着显而易见的脆弱:“这是第一次有人如此待我,帮我做这些。”
何就只觉得头皮发麻,仿佛出生的奶猫被人捏住后脖颈,整个人僵硬起来。
灯火映照下,傅文珏脸上带着未褪的红意,温柔缱绻地望着她,他大概是发了高热的缘故,暖烘烘的如同一捧晒的干干香香的稻草。
何就一个乡下来到丫头哪里见过这个,虽然这谢道的有些突然,她却头一遭有了点害羞的感觉,看着眼前漂亮的驸马有些不知把手放在哪里好。
“咳,不用谢。”何就低下头,看着自己的衣裙一角盖住他的衣袍,突然,她想到什么一把退开他,简直像往后跳了一步:“你好像还在发热,也不知今日汤药煎的如何了,我……我去看看。”说着慌忙后退两步,将殿门推开,匆匆向着小厨房放向走去。
傅文珏静静看着何就落荒而逃,轻笑一声,看来她比较吃这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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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上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