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春,高隐在殿试中考进一甲进士,被圣上钦点为“探花”,授正七品翰林院编修。
太阳西斜,翰林院散值的钟声悠扬响起。
高隐随着同僚们一同出了衙署,却并未如常往承恩伯府的方向去,而是脚步一转,绕向了礼部衙门所在的长街。
他心中早已盘算妥当。
赵父在礼部当值,每日下值多半经由此路。
高隐手中恰有一卷前朝孤本《金石册》,有疑难点需请教,正是个登门拜访的绝佳借口。
他站在一株老树的荫蔽下,身形半隐,目光悄然投向礼部衙门口。
不过片刻,便见赵父身着绯色官袍,与同僚谈笑着走了出来。
高隐整了整身上那件青色官袍,迎了上去。
“下官高隐,见过赵大人。”他拱手行礼,姿态不卑不亢。
赵父闻声驻足,见是今年新科的探花郎,脸上立刻露出和煦笑容。
他对这个出身承恩伯府,却凭自身才学,年纪轻轻便金榜题名的年轻人颇为欣赏。
“是高编修啊,不必多礼。在此等候,可是有事?”
高隐将早已备好的说辞,缓缓道出:
“不敢叨扰大人。只是下官近日研读《金石册》,于其中几处考据百思不得其解。
素闻大人府上藏书丰赡,尤以此类古籍为最。不知……可否冒昧向大人借阅参详一番?”
他语气恳切,眼神清澈,带着纯粹的求知之欲。
赵父闻言,眼中赞赏之意更浓。
他本就喜好提携后进,何况是高隐这等品学兼优的青年才俊。
若能借此机会结交,于他、于赵家都是好事。
“哈哈,我道是何事!高编修勤勉好学,乃我辈楷模。”
赵父朗声笑道,亲切地拍了拍高隐的肩,“那《金石册》的刻本,我府上确有收藏。
何必言借?高编修若不嫌弃,不若随我回府,你我一同品鉴探讨,岂不快哉?”
这正是高隐所求。
他压下心头的些微悸动,面上露出恰到好处的惊喜与感激:“如此,便叨扰大人了。”
“诶,贤侄不必客气,请。”赵父心情愉悦,连称呼都亲近了几分,引着高隐一同往赵府行去。
赵父带着高隐,一路谈笑风生地回到赵府,刚跨进二门,就见两个女儿正从抄手游廊那头走来。
赵父脸上的笑容顿时僵住,心头莫名一紧,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赵盈身上。生怕她下一刻就要躬身行礼,再来一句“女儿给父亲请安”。
好在赵盈只是规规矩矩地福了福身,“父亲。”
声音柔和,举止得体,没有要在傍晚时分“请安”的意思。
赵父暗暗松了口气,这才恢复自然,笑着对两个女儿道:“这位是新科探花,翰林院高编修。”
他又转向高隐:“这是小女盈姐儿,这是窈姐儿。”
赵含窈早已注意到,父亲身旁这位风姿出众的年轻官员。
见他身着青色官袍,更衬得面如冠玉,眉目清朗,不由微微垂首,颊边泛起淡淡红晕,轻声细语地道:“高大人。”
而赵盈在听到“高编修”三字时,心中便是一动。
高隐。
“高大人。”赵盈行礼,福身的动作标准得挑不出一丝错处。
高隐微微一怔。
赵盈抬起眼,目光平静地落在高隐身上。
三年不见,他褪去了太学时的青涩,眉眼间添了仕途新贵的清贵之气,只是那双眼眸依旧深邃,看不出情绪。
高隐亦在看她。
眼前的赵盈,与当年那个在太学外拦下他,执拗地要送他礼物的少女变化很大。
那时的她眉眼傲气,带着权势浸染下的娇纵。
如今却像被细雨洗过的玉兰,静默地立在廊下,连问好都透着疏离。
她从前不是这样唤他。
那时她总是“高隐”、“高隐”地跟在他身后,声音清脆,带着不容拒绝的架势。
“赵姑娘。”高隐还礼,声音一如既往的清越。
赵父想起来,赵盈曾在长公主办的女学念书,女学隔壁就是太学,高隐在太学就读。
他道:“高编修,想来你与盈姐儿该是旧识?从前女学与太学相邻,你们许是见过。”
高隐眸色微深,略一颔首,“确是有过几面之缘,彼时便知赵姑娘聪慧灵动。”
赵盈低眉垂首,“不过是少时偶遇,劳高大人记挂。”
赵含窈却突然开口,语气带着少女的仰慕。
“原来是探花郎。父亲常赞您学问渊博,年纪轻轻便入了翰林,令人敬佩。”她眼波微转,似有若无地扫过高隐。
高隐客气地笑了笑,“赵二小姐过誉。高某只是个寻常人,当不得此等赞誉。”
赵父听了小女儿的话,愈发开怀,笑着摆摆手,“窈姐儿倒是会说话,高编修的才学,的确担得起这份赞誉。”
说着便引着高隐往书房去,“走,贤侄,咱们去瞧瞧那本《金石册》。”
高隐应了声,转身时,目光似不经意间又掠过赵盈。
她已转身,正与赵含窈往游廊另一头走,背影挺得笔直,没再看他一眼。
他眸色淡了淡,收回目光跟上赵父的脚步。
书房内书香四溢,赵父从博古架上取下一个紫檀木匣,打开后便是那卷泛黄的《金石册》刻本。
“你看这几处拓印,前朝的注解得有些含糊,我倒觉得另有蹊跷。”赵父指着册页上的痕迹,与高隐细细探讨起来。
高隐早有准备,句句切中要害,既有自己的考据,又不失谦逊地请教。
两人一谈便是一个时辰,窗外的天色渐渐暗了下来。
赵父谈得尽兴,索性留高隐用晚膳,“贤侄,时辰不早了,莫要回去折腾,就在府中用饭,咱们再接着聊。”
赵含窈拉着赵盈快步穿过抄手游廊,一回到闺房,便迫不及待地开口,脸上兴奋的红晕还未褪去。
“姐姐,你看见了吗?那位高编修!”
她挨着窗边的贵妃榻坐下,眼睛亮晶晶的,“他就是今年新科一甲的探花郎高隐啊!殿试那天,圣上亲自点的名。”
赵盈拿起小几上的团扇,轻轻摇着,面上淡淡的。
“嗯,听见父亲介绍了。”
“哎呀,你是不知道。”赵含窈一把抓住赵盈摇扇的手,语气激动。
“他高中那天跨马游街,我可是让丫鬟早早去占了位置看的。
他穿着进士袍,戴着簪花,骑在白马之上,那才叫真正的‘面如冠玉,目若朗星’。
整个京城,但凡是长了眼睛的女儿家,谁不往他身上扔花扔帕子?
那场面,啧啧,听说他走完一条街,怀里、马背上都堆满了香花锦帕!”
赵盈抽回手,端起微凉的茶水抿了一口,掩去眼底一丝波澜,只道:“是么?倒是风光。”
“何止风光!”赵含窈双手捧心,眼神迷离。
“他不仅才学出众,模样更是万里挑一。我听说……”
她压低了声音,带着点隐秘的兴奋,“连宫里的三公主都对他青眼有加呢!”
听到公主,赵盈摇扇的手微微一顿,抬眼看向赵含窈:“三公主?”
见赵盈终于有了反应,赵含窈更是来了劲儿,她凑近些,脸上露出几分不屑和八卦混合的神情。
“可不是嘛,就是那位以‘风流’闻名的三公主。不过啊,她怕是没戏了。”
“哦?为何?”赵盈配合地问。
赵含窈神秘地眨眨眼,声音压得更低,几乎是气音。
“你是不知道,三公主闹出了好大的丑事,被她家驸马当场捉奸在床!”
赵盈眼中闪过一丝惊诧,团扇彻底停了下来:“捉奸?”
“对!”赵含窈重重点头,脸上是抑制不住的分享秘辛的激动。
“你猜跟谁?竟是跟卫国公家,那对出了名的纨绔双胞胎兄弟!
我的天爷,三个人……啧啧,据说三公主的驸马,把他们三个捉奸在床,气得当场拔了剑,差点血溅公主府。
后来,三公主的驸马跪在圣上面前,请求三公主把他休了。
圣上听了,觉得离谱又丢人,准许驸马与三公主和离。
之后又下旨,把三公主与人鬼混的事压了下来,但该知道的人家都知道了。
你说,出了这等污糟事,她还有什么脸面惦记高探花?”
赵盈轻点着手中的团扇,扇骨发出细微的敲击声。
她笑了笑,自言自语,“还是宫里人会玩。”
她声音极低,赵含窈没听清,“大姐姐你在说什么?”
“没说什么。”赵盈摇了摇头,心里却暗道:“一女两男,女的还有丈夫,两个男的是双胞胎兄弟……”
她似乎在想象那画面,“想想就很刺激。”
她抬起眼,望向窗外渐沉的暮色,语气里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唏嘘,仿佛错过了什么盛景。
“我离开的这三年,看来是错过了很多精彩的事,可惜了……”
赵含窈说八卦说的兴起,嘴上没个把门的。
“谁能想到,平日里高高在上的公主,私下里竟如此……如此放浪形骸。”
她搜肠刮肚想出一个文雅点的词,脸上却满是鄙夷和猎奇的快意,“这下好了,看她还有什么脸面出门。高探花那样清风朗月般的人物,岂是她能染指的?”
赵盈垂下眼帘,遮住眸中思绪,只淡淡应了一句:“是啊。”
高隐是男主,女配和炮灰都不能染指,因为男主自然是属于女主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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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八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