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嬷嬷说的什么意思,”兰婳不解其意,
“陛下这是心疼主子受了委屈,主子又不肯示弱,男人都喜女子娇软可怜的样子,主子表现得通情达理,让人看了心疼,陛下这是气你不将他当回事。”
兰婳眉眼间染上疑惑,是这样吗?
那他动不动生气,又时不时的温言都是他心疼的表现?那他也太恶趣了吧,有话就不会直说吗,光是猜他的喜怒就能将人折磨死。
大抵受过磨难的人,心思都要内敛些。
她僵硬扯出一抹淡笑来,尴尬道,
“嬷嬷快别提了,听着臊得慌,替我梳头吧,快来不及了。”
就当听了乐子,若真是嬷嬷说的那样那才恐怖呢。
“好好好,总得让我把话说完才成,”徐嬷嬷加快手里的动作,
“主子别不信,先前我也觉得不对来着,直到今早乾清宫的御前太监来福将我拉在一边,悄悄对我说,昨夜那个犯事的宫女是从蒋嫔的毓秀宫里找出来的,说是午后便从寿康宫调了出去。”
“这天下哪有这么巧的事,这边主子刚出事,那边人就被调走了,要我看这事八成与蒋嫔脱不了干系。陛下虽严厉些,待主子却是不错,这么一点儿小事都亲自吩咐人去办,主子不愿再追究,陛下便将幕后之人找出来托人告诉主子,陛下的心意,主子还不明白吗?”
徐嬷嬷说得起兴,觉得自己分析得很对,不忘打量着兰婳的表情。
却见兰婳听了神色平常,不愠不喜的,人贵有自知之明,她不知道皇帝是个怎样的人,可却也清楚自己还没那样大的本事。
“陛下昨夜走得急,恐受了寒风,我已让宫女送了姜茶过去,陛下下了早朝便可喝了,”
兰婳果听了乍然惊色,一口气险些哽住,喘道,“嬷嬷你怎——”
“自然是以主子的名义送过去的。”徐嬷嬷笑着打断她的话。
熬过了残冬,霜雪不现,天气骤然暖和起来,只早晨和黄昏刮起凉风,席卷枯枝落叶而去,唯留花香袭人。
兰婳披着一件白底绿萼梅披风,里穿绿云晕月百合花宫裙,头上一支银质鎏金点翠梅花簪熠熠生辉,
一双朝露含情目,两弯鹅绒新月眉,媚态风流,自成风骚,出门前茯苓几人忍不住多瞧她几眼,说是看了美人儿心情都能好许多,叫她笑骂了几句。
前脚刚踏进寿康宫,兰婳便感到数双目光齐齐朝她看来,顿时浑身像长满刺般不自在。
好不容易走到自己的位置旁,坐下后为避免不必要的麻烦,视线只看向自己对面座上的一位嫔妃,
应当与她位分差不多,年纪稍小,长得粉嫩可爱,一双小鹿眼干净明亮,虽与其他人一样在打量她,可她双眸明净,天真无邪的模样,是显而易见的透澈与清纯,她看着便觉得很亲近。
突然一声不悦的女声打破这短暂的和谐,蒋嫔倚靠在把手上,轻抬下巴睨着媚眼自上而下扫视着兰婳,又向对面的人道,
“余贵人可瞧好了,兰才人的尊面可是难得一见,陛下对兰才人可是爱惜得很,你若是和她走得近了,做成了好姐妹,保不准陛下还能多看你两眼。”
正说着,眼底闪过一丝狡猾,“就看你这位兰姐姐肯不肯在陛下面前替你说话了。”
被称为余贵人的女子闻言脸色登时变得煞红,看着兰婳的眼睛湿漉漉的,不停地左右摇头,似乎在替自己辩驳,许是她胆子小,不敢直接回应蒋嫔的话。
兰婳缓缓移动双目,这才注意到首位坐着的人,按嬷嬷所说的,这就是故意害她的蒋嫔,艳俗华丽的妆容再配上光彩夺目的满头珠钗步摇,加上那不可一世的眼神,不说很合身份,可以说是过分张扬了。
说不气是假的,自己与她素未谋面,何故如此害她。
“余贵人性子温雅,虽未怎么打扮,可我瞧着清丽脱俗,是个美人坯子,何愁不得陛下青眼,余贵人别嫌我夸大,我倒是觉得你哪怕不打扮也比打扮了好看百倍。”
兰婳温柔笑对着对面之人,显得和蔼可亲,这让余贵人稍稍平复心情。
又看向蒋嫔,面上仍是带着浅浅的笑意,只是不大分明,
“蒋嫔娘娘好大的本事,几句话就引得余妹妹泣涕不止,这样好的本领何不自己用了,在陛下面前定是有一番大作用,定能惹得陛下怜惜,到时哪里还轮到他人说嘴,皆去寻蒋嫔娘娘就成了。”
她心里并不会多加记恨谁多得圣宠,只是面对故意害她的人,她就是再心地纯良、无欲无求,也说不出讨好违心之言,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这话算是报了她受罚的仇,也算是稍加纾解心里的怨恨。
谁人不知蒋家马上建功立业,一朝受封,便大肆装点门头,蒋嫔也随了这家风,素日装扮最喜奢华,有多少华冠丽服和珠翠绮罗恨不得全部戴身上,
这话起初听着还好,再一想可不就是在说蒋嫔,而后更是说她言语刻薄,不得圣宠还眼红嫉妒他人。
有妃嫔顾不上与身旁的好姊妹说话,纷纷扭头看向这边。
要知道,蒋嫔嚣张惯了,做事毫不给别人留情面,宫中妃嫔碍于她的家世皆不敢与她硬碰硬,这宫中敢与蒋嫔对着干的人可没几个,这兰才人便是第二个。
兰婳面上从容不迫,像是道家常般,一字一句却字字诛心,加之刚才那番言语,落在蒋嫔眼里却是变了味,心中怒火中烧。
只她心里清楚这贱人说的确实是实话,自己入宫有一段日子,一直不得圣心,
而今边境初平,战乱未起,蒋家只能屈居武官之位,却行文官管理之事,不能热血厮杀,无用武之地,大约是如此吧,陛下才待她平平,否则凭她贡女的身份,在自己面前提鞋都不配。
只是她尚得圣宠,父亲递话来让她在宫中小心行事,如今只得暂且忍耐,以待来日。
故而一番思量后,蒋嫔愤哼一声,小心把双手手腕处的金镯、玉环、彩珠链拢进衣袖,讥笑道,
“兰才人还是多担心自己吧,这样敢在本宫面前肆无忌惮说话的日子你又能有多久,本宫听说昨夜陛下深夜离开含光殿,不知道的还以为兰才人惹怒了陛下,怕是你的好日子就要到头了吧。”
说完,偏头而去,一副趾高气昂的模样,只记挂着昨夜皇帝离开含光殿一事,不会多动下脑子想想今晨养心殿人又去了趟昭阳宫。
兰婳才懒得理会,她越是装作云淡风轻,就有人心里更加恼火。
余贵人耳中只听见兰婳说的话,脸色渐好转不少,小声道,
“多谢兰……兰姐姐夸奖,还是兰姐姐更好看,怪不得陛下喜欢……”说着,脸上又染上红晕。
韩昭仪忍俊不禁笑出声,“余贵人这话说的好,我也是这么觉得,今日得见,兰才人虽只以银饰点缀,典雅清秀,却难掩国色天姿。”
兰婳立马看向说话之人,正对着蒋嫔的座位,这个位置想必就是嬷嬷所说的韩昭仪,
出身晋阳名门韩家,其父时任太常寺少卿,祖上官拜礼部尚书,授太子太傅,进光禄大夫,耀极一时,族中之人于先帝朝时遭贬斥,后在新帝上位加以起复,因而最是忠心。
听说她温柔娴静,端庄素雅,初次得见,虽遥隔几把交椅,可见眉目如画,巧笑倩兮,观之可亲,
兰婳对此莫名心生好感,于是开口应和,“韩昭仪过誉了,愧不敢当。”
韩昭仪一面微笑回应,一面去看蒋嫔吃瘪难言的生气样,心中格外舒坦,视线又落回坐在中间的人,
不禁感慨这世间竟有如此姿容盛丽的女子,无需金装玉裹便可见其仙姿佚貌之态,柳夭桃艳之容,又有林下风致之气。
是个男人应当都无法抵挡得住这般姿容罢,若是要拿蒋嫔来作比,属实是高看她了。
蒋嫔暗自心里妒恨着,就听得后殿传来太监的阴柔声,“太后到——!”
众人纷纷起身行礼问安,蒋嫔心中咒骂的声音随之埋没,不得已收起满肚怨气。
太后坐下叫起身,本因杜若给她回禀皇帝特许了不用请安昭阳宫而心生不满,岂料习惯性地看向座位中间时,见到一个较为面生的面孔时,倏地微微怔住,随后问道,
“陛下都特许你不用请安,怎的还来了,别到时候到陛下那哭哭啼啼又说哀家欺负你。”
兰婳对话中的鄙夷置若罔闻,嫣然笑道,
“太后说的这是哪里话,臣妾既侍奉陛下,得陛下关照,无以为报,日后只能尽心侍奉太后,给您请安自然都是分内之事,太后这话倒让臣妾惶恐。”
太后冷哼一声,又问道,“你有什么惶恐的,陛下宠你,你大可肆意妄为,莫说别人,就是哀家怕也不敢轻易寻你的不痛快!”
兰婳闻言,倒吸一口凉气,怎的还油盐不进了,她罚也罚了,昨儿个寿康宫宫女的事瞒不过太后身边的人,也知道她是被冤枉的,合该不再气了,
软话不行,那她就只能来更软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