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照失魂落魄回到宿舍,何怜青环胸坐在他位置上,冷冷看着他。
乔照打不起精神应付他,越过自己的座位,去了洗手间。
门还没合上,何怜青挤了进来。
镜子里反射出乔照疲惫的脸,他低头,打开水龙头,将微凉的水扑在脸上,撑在水池上静了静心,随后扯出纸巾擦干净脸。
何怜青冷声说:“你是不是应该向我解释什么?”
乔照默然。在何怜青即将爆发的时候,乔照突然转身,环住他,将脸埋在他肩窝。
何怜青本想发作,顿时愣住了,手放在空中,好一会儿才搭在乔照背上,轻轻拍了拍。
乔照闷闷地说:“我跟他,其实很早之前就认识。”
“我知道。”何怜青郁闷道。
“你是不是吃醋了?”乔照慢慢抬头,莹润的瞳孔中闪烁着笑意,语调有些轻快。
何怜青偏过头,避开他的目光,盯着镜子里面他白皙的脖颈,并不搭话。
乔照笑了笑,环住他的手紧了紧,轻柔道:“我俩只是曾经认识而已,以前产生了一些小摩擦,不过都过了这么多年,我也不在意了,我跟他之间本来就什么都没有,可能他心里还是感觉愧疚,所以总来缠着我。”
“真的?”何怜青狐疑地问。
“真的。”乔照信誓旦旦道。
“既然他这么烦人,那我去帮你解决掉。”何怜青有些冷酷地说。
“算了。”乔照浑不在意的样子。“你上一期就没参加比赛,接下来,我希望你能将全副心神都投入在比赛中,不要再为不相干的人耗费时间。”
“这是你的真实想法吗?”何怜青的手缓缓上移,按住了他的后脖颈,轻柔地摩挲着。
乔照微微颤了一下,后脖颈于他而言本就是一个敏感的地方,尤其此时,何怜青瞳孔幽深,带着莫名的胁迫感,总令他惴惴不安。
他虽然不想跟蒙曦有过多牵连,却也不想蒙曦因为他遭受什么不测。
乔照不想跟他多聊关于蒙曦的事情,绞尽脑汁将话题牵引到接下来的比赛上。一说起比赛相关,何怜青明显更有兴致。两人讨论了几句,何怜青突然道:“蒙曦原籍在溧阳,你小时候跟他认识,那这么说,你也是溧阳人?”
乔照心脏漏跳一拍,竭力稳住神色,后背浮起密密麻麻的鸡皮疙瘩,努力以平静的语调笑道:“你难道没有看过我在官网上的资料吗?我突然换户籍了?”
何怜青神色微动,似乎在沉思,不一会儿,他将脸贴近了乔照的,颇有些委屈道:“不是最好,我还以为你们两个是青梅竹马呢,那你是怎么跟他认识的?”
乔照暗自懊恼,他现编了一个理由糊弄何怜青,现在却得像滚雪球一样用更多的理由去圆自己的话。情急之下,他只能说:“一些鸡零狗碎的往事罢了,说出来我都怕丢人。”
“我不会嘲笑你。”何怜青很认真,也很执着,非得问出下文。
乔照沉吟片刻,似乎很难说出口,在何怜青的连连追问下,只好道:“我曾经……被他骗过钱。”
何怜青微微挑眉,显得有些意外,他虽然对蒙曦观感不好,但潜意识觉得蒙曦不像是这样的人。
但乔照表情诚恳,说起这些往事,还带了些恼恨,“我就是太相信他了,被他一副正人君子的样子蒙骗了!”
何怜青疑惑,“一般欠债的都会尽力避开债主,怎么他还反其道而行之,总是缠着你?”
“他说他妈妈想见我,谁知道抱的什么心思呢,说不定又想骗我钱。”乔照不屑道。
何怜青沉思了一会儿,再次提议要帮乔照一次性解决问题,被乔照佯作不在意地否决了。
***
营地的学员们依旧紧锣密鼓地训练着,罗正源的离开没有激起任何水花,所有的一切都在照常运转,似乎只有乔照发现了不对劲。
蒙曦消失了。
往常训练时,蒙曦总是以各种缘由制造偶遇,可自从那晚过后,蒙曦也凭空消失了。
乔照疑惑,又有些害怕,他怕是何怜青的手笔,明里暗里试探了几句,何怜青还吃醋了,简直是不讲理。他此时有些后悔接受何怜青了,何怜青脾气差,占有欲强,眼底容不下一粒沙子,乔照无时无刻不被监视着,难以抽出时间去做自己的事情,也不敢明目张胆去打听蒙曦的事。
一次中午吃饭,何怜青对乔照说:“我爸想见见你。”
乔照的筷子倏地脱手,掉在了地上。他借由捡筷子的时机,调整自己慌乱的表情。
等他坐好后,何怜青好笑地看着他,“你反应也太大了吧,这么害怕见家长啊。”
乔照叹气,“不是,你这也太突然了吧,我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而且我俩……我怕叔叔把我腿给打断。”
何怜青摆手,“你多虑了,这次见你,本来就是我爸提起的。”
“你爸……?”乔照有些疑惑。
何怜青笑道:“我爸以前一直说我脾气古怪,没有人愿意跟我,总是害怕我孤独终老来着,当然,我可能活不到老。现在听说……”他看了周围一眼,压低声音。“听说我脱单了,很为我高兴,特别想见你。”
乔照放在桌下的手攥成了拳头,犹豫道:“可是我……可是我还没做好心理准备……”
“不用担心,你们简单见个面就可以了,其他交给我。他不敢对你怎么样。”何怜青信誓旦旦道。
乔照垂下眼眸,心里翻起了惊涛骇浪。他该怎么办?如果见了何怜青的父亲,可能之前的一切努力都会付之一炬。可如果不见,他又该用什么理由搪塞呢?
“那……什么时候呢?”
“这次比赛结束,就在上次我过生日的那幢别墅里。”
乔照看着餐盘里没什么油水的食物,霎时失去了用饭的心思。
第二天晚上,乔照终于见到了蒙曦。
那是他训练完休息的当口,满头大汗,去洗手间冲脸。抬起头时,镜子里出现了一抹黑影,把他吓了一跳。他一回头,愣住了。
从很早以前他就知道,蒙曦是个死要面子活受罪的人,自他们重逢后,蒙曦几乎总是裹着剪裁得体的西装,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行拂间有一种老成持重的优雅。乔照以前还听过别人议论蒙曦,说蒙曦的出身应该很好,举手投足都像是大户人家特地教养出来的。殊不知蒙曦为了走到今天,暗地里付出了多少努力。
而现在,蒙曦就站在他身后,头发凌乱,衣衫不复平整,眼白处满是红血丝,眼底青黑,面色苍白,整个人看起来,既疲惫,又有种莫名的亢奋。
乔照不太适应他这个样子,像挣脱了禁锢的猛兽,暴露了癫狂的本色。
蒙曦一步一步靠近,皮鞋踩踏在瓷砖地板上发出沉闷的响声,一下一下打在人的心上。乔照微微后撤,大腿却撞在盥洗盆上,已然退无可退。
蒙曦终究还是贴近了他,一双眼死死攫住他的脸,漆黑的瞳仁里思绪太过复杂,乔照看不破,又莫名觉得恐惧。
蒙曦抬起了手。
乔照轻轻闭上了眼睛,呼吸一滞,那双手猛地环住他的肩膀,将他牢牢拥在怀里。
蒙曦的胸膛宽阔、坚硬、温暖,抱住他的手十分用力,仿佛要将他揉进骨子里。
由于隔得近,乔照闻见了他身上皮革味和汽油味混杂的气息,由此猜测,蒙曦似乎一直在路上奔波。
蒙曦大力地抱住他,足足十几秒,呼吸沉重,身上似乎在颤抖。
乔照犹豫片刻,问道:“你……没事吧?”
蒙曦闻言,松开了他,双手捧住他的脸颊,猩红的眼睛凝视着他。
看见蒙曦眼睛上的水光,乔照愣住了。
蒙曦哭了,可是为什么?难道在他消失的这段时间,真的被人欺负了?
乔照落在身侧的手攥成拳头,第一个念头就是这件事跟何怜青有没有关系。
蒙曦双目通红,沙哑地说:“对不起……”
乔照一怔,满脸问号。
蒙曦复又将他环住,颤抖地说:“这两天,我回溧阳了。”
又是溧阳,这个一听名字就让人窒息的地方。
乔照闭了闭眼,没搭话。
“你还记得心缘网吧吗?”蒙曦小心翼翼地问。
乔照时隔多年再听到这个名字,微不可查地一抖。可是蒙曦贴他太近,感受到了。
蒙曦心疼得简直要滴血,竭力维持正常的语调说:“对不起,原来那天晚上,还发生了那样的事……我没想到他们会把你堵在包间里……”
看见乔照与何怜青亲密的举止,蒙曦简直要嫉妒得发狂。他对乔照穷追猛打,直到乔照忍不住透露出了一点当年的事情,他才猛然发觉,似乎有哪里不对。
当晚,乔照离开后,他回到了家,辗转反侧,无法入眠。既然乔照不愿多说那晚的详情,那他就主动去寻找真相。凌晨两点,他猛地从床上坐起来,随便套了身衣服就驱车往溧阳赶,足足开了八个小时,他径直停在了心缘网吧的门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