夹缝照曦光 第40章 除夕

乔照筷子都没拿起来，他妈就来了电话，让他晚上参加一个饭局。他跟众人道了声歉，走到包厢外，不解道：“什么饭局还非得我去啊，难不成还要我谈生意？”

他妈不耐道：“叫你来就来，哪那么多废话？这次你何叔叔姚叔叔的家眷都会来，你不来，成什么样子？”

乔照瞬间就懂了，这俩人是桃源工程的两位合伙人之一，这次说不定是开庆功宴呢，要是别人都去，光他不去，确实不太合适。

不得已，他进了包厢跟众人告别，临走前不忘交代道：“蒙曦，你记得跟阿姨打包一份，可以记我账上，吃好喝好哈，我明天再来找你。”

他是看出来了，袁家父子对他的关照胜过于蒙曦这个亲戚，自己要是不在，不定怎么对蒙曦呢。

说完话，他打了车去几个合伙人组局的地点。

小时候乔照也不是没跟过他爸的生意伙伴吃饭，只是每次吃的都不舒心。以前乔照不明白，这一伙人，每次见面都说说笑笑、和和气气、称兄道弟的，却总是界限分明，一句简单的话能绕九转十八弯，生怕说重了、说轻了，自己就掉块肉了。

乔照赶到的时候，人还没来齐，主位那边还空着。他在他妈身边落座，身旁是个高瘦青年，深色皮肤，长得阳光健气，是乔照欣赏的那种长相。

出于礼貌，乔照对他笑了笑。他一愣，随即道：“你好，我是姚秀成。”

人长得挺硬汉，名字倒这么秀气。乔照微微一笑，朝他伸手，“你好，乔照。”

乔照妈妈介绍道：“这是你姚叔叔的儿子，现在在京大念书呢，你还不学学人家。”

乔照连忙松手，“我的天，京大！我不敢跟你握了。”

全国前五的学府，乔照倒也不是夸张。

姚秀成被他逗笑了，谦逊道：“高考的时候比较幸运而已。”

乔照妈妈道：“乔照，你多跟你秀成哥哥学学，问问高考超常发挥的办法。”

乔照苦笑，“妈，你别逗我了，我能上个本科就不错了。”

姚秀成道：“听说你是艺术生？”

“算吧。”

“京大艺术系还不错，要不要考虑一下？”

乔照摆手，“别开玩笑了，那可是京大。”

姚秀成一点没逗他，还认真地跟他讨论他考上京大的可行性。

乔照有点后悔坐他边上了。乔照对自己几斤几两认知清晰，真不知道姚秀成从哪里看出他有考京大的潜质的，蒙曦都不敢说自己能考京大。

这时候，乔爸爸跟一个个子矮小的男人走进来，男人叫姚辉，是姚秀成的爸爸。两人落座，姚辉让服务员上菜。

“哎，怎么就上菜了？不等存高了？”乔妈妈诧异。

“不用等了，多半不来了。”

“这是为什么？”

姚辉叹气，“他儿子基因病，老何现在焦头烂额的。”

乔妈皱眉，“怎么之前没听他说过？去海市一医看过没？”

“嗐，别说一医了，上医、京医都去看了，医生都束手无策。前几天桃源项目没落实的时候腾不出空来，现在项目落实了，他正好抽空带他儿子出国看病。”

乔爸看了乔照一眼，唏嘘道：“我跟乔照还见过那个小孩儿呢，长得挺可爱的，可惜了。”

乔照疑惑：“什么时候见过了？我怎么没印象？”

乔爸乜斜他，“你个猪脑子反正什么都记不住。你小时候还觉得他可怜来着，说要带他出去玩呢。”

乔照转了转脑子，好像是有这么回事。

几个大人都在扼腕叹息，这顿饭吃得很沉重。

饭局结束后，姚秀成还加了乔照微信，扬言要帮他规划一下高考的事情。乔照一个头两个大，当着大人的面不好意思拒绝，硬着头皮加了。

*

三天之后，除夕。

王阿姨回家过年去了，年夜饭的任务落到了乔照爸爸身上。但是今年公司的事情格外繁多，乔爸爸除夕前夜都在公司熬大夜，第二天带着一身疲惫回来。

“乔照!乔照!”他站在门口呼唤二楼睡懒觉的儿子。

乔照被吵醒了，坐起来揉了揉眼睛，看了眼手机，才发现已经下午两点了。他头发乱翘着从温暖的被窝里爬起来，睡眼惺忪地打开房门，趴在冰凉的栏杆上，被冻得一哆嗦，“爸，回来了？”

视线下移，就见他爸手里拎着一大袋东西。乔照清醒了，噔噔噔跑下楼，麻溜地接过他爸手里的东西，嘴里道：“回来就回来了，还带什么好东西？”

拉开袋子，是一满袋的烟花。

“我去！”乔照不敢置信。“您老还挺有童心啊？”

乔爸爸斜睨他，“去，说什么呢。今年过年来家里的人少，就咱们仨，你放个烟花热闹热闹。”

“谢谢爸！”乔照拎着烟花，咧出一个大大的笑。

他爸道：“那我的礼物呢？”

乔照洋装听不懂，“你的什么礼物？”

“嘶……”他爸勾起手指，要给他个暴栗，乔照抱着袋子后退好几步，退到厨房门口，嬉皮笑脸道：“怎么可能呢？你看看。”

乔爸半信半疑进了厨房，瞥了眼案台上，顿时哭笑不得，“这就是你准备的惊喜？”他用手拎起几块厚薄不均的土豆片，扫视了一圈餐盘上盛放的备菜。“你的惊喜就是把菜切好了等着我回来炒？”

纵使乔照脸皮厚如城墙，也有点不好意思，“倒也不是，我跟我妈一人准备了一半。其实我俩一开始是决定自己做一桌大餐，偷偷给你个惊喜的，结果锅被烧穿了，我俩就放弃了。为了这个年能好好过，我跟我妈决定高抬贵手。”

乔爸扶额，“我是不是还得谢谢你俩？”

“倒也不必，爸你随便发挥吧，我跟你打下手。”

“菜都切好了我怎么随意发挥？”乔爸看了眼碗里的菜，啧啧称奇，“鱼、鸡肉、虾、甘蓝......合着都是自己爱吃的呗？”

“那哪儿能啊，那做成什么口味还不得听您的？您把鱼做成甜口的那都是您的自由！”乔照谄媚道。

他爸冷哼一声，抄起袖子开始干活，“你妈呢？”

“睡觉呢，我喊她起来。”

乔妈是厨房杀手，她生的儿子也完美继承了她的基因。两人挤在厨房里不帮忙净添乱，最终双双被乔爸轰了出去。

七点，一桌子菜整整齐齐码放着，乔爸摆好筷子，道：“看电视那两个，开饭了！”

“好嘞！”乔照站起来，跟他妈对视着，一溜烟进了房间。

乔爸抱怨道：“吃饭呢，又干嘛去！”

乔妈偷偷凑近他，猛地蒙住了他的眼睛。

“这又是干嘛？”

乔爸下意识举起双手，“今天又是哪一出？”

只听乔妈在他耳边带着笑轻轻唱道：“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

乔爸愣住了，举起的手缓缓放下来。

乔照端着蛋糕走出来，摆在大圆桌的转盘前，跟着鼓掌唱道：“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

乔妈放开了手，乔爸还在愣怔着，盯着放在桌上的蛋糕。房间里的灯光熄灭了，只余蜡烛的微光。光芒颤动中他的眼神也在闪烁着。但他飞快眨了一下眼睛，不让任何人看出异常。

“爸，生日快乐！”乔照语调轻快。

“今天我生日啊，我自己都忘记了。”

乔妈笑道：“是啊，今年你生日赶上除夕了，大吉大利！”

乔爸看了眼蛋糕，忍俊不禁，“这蛋糕，你俩做的？”

乔照新奇，“这你都看得出来啊？”

“这很难不让人看出来。”

蛋糕底色为白，周围点缀着五彩的水滴形斑点，正面歪歪扭扭画着三个人，左侧是是一个头上只有几根毛的男人，从胸口的领带看出来穿着西装；中间的人个子最高，头上粗陋地画着几根黄毛；右侧是个穿裙子的女人，也发量堪忧。

乔爸迟疑，“画的我们一家三口？”

乔妈和乔照期待地看着他，“嗯嗯。”

乔爸叹气，“这么多年，你俩的画技还是这么......惊天动地啊。”

乔妈轻轻拍了他一下，嗔道：“少说废话，一会儿蜡烛都要灭了，先许愿，再吹蜡烛！”

乔爸今年四十五岁，蛋糕上面插了四支蜡烛。乔爸想了想，说：“那我就许一个——希望我们家幸福美满，万事顺遂！”

他许完愿望，探头吹蜡烛。乔爸一口气下去，三根蜡烛齐齐熄灭，最后一根蜡烛火势短暂地熄灭了一下，很快又复燃。乔爸再次将它吹灭。

乔妈和乔照齐齐鼓掌，庆祝他生日，庆祝新年即将来临。

明年，桃源的工程即将落地，爸爸终于能休息一段时间；明年，自己也会迎来高考，走向另一个崭新的人生。

*

八道菜，三个人，一顿饭吃完菜连皮肉伤都没受。

乔爸把菜放进冰箱，乔妈笑道：“又有吃不完的剩菜了。”

乔照翻着袋子里的烟花，对他爸妈道：“走走走，出去放烟花去！”

据说这烟花是爸爸的一个朋友从越南带回来的，好些新奇玩意儿。乔照在空旷的庭院里点燃了几个，火树银花，绚丽而响亮。他妈也像个孩子一样，拿着仙女棒绕着他爸转圈，他爸被吓得到处闪躲。

乔照笑得直不起腰。

正在此时，未关的院门前走过一个行人，那人双手插兜，头埋在脖子里，在寒冷的冬夜里孤零零走过，把世俗的喧嚣和热闹远远地抛在了后头。

乔照缓缓收起笑容，他不禁想起，如此一个冬日，如此一个新年，蒙曦家里会怎样过呢？他跟他妈妈两个人，会做几个菜呢？会放烟花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