夹缝照曦光 第18章 蒙曦爸爸

蒙曦第二天依然未见到乔照。

上课时，他频频望着乔照的位置，座位空荡荡的，他的心也空荡荡的。

大课间下课，他终于按捺不住，去问了龚陶，“他人怎么还没来？”

龚陶趴在桌上，打了个哈欠，睡眼惺忪地说：“我怎么知道？你自己去问啊。”

蒙曦抿紧了唇，坐回座位，生平头一次，有了坐立不安的感觉，老师的话在耳边飘忽，听不清在说什么。

乔照可以不来学校，但不能是因为他。

中午回家后，蒙曦时隔好多天，再一次跟乔照发了信息。

蒙曦：你人呢？

蒙曦：为什么不来上课？

对面几乎是秒回：

乔照：你担心我啊？

蒙曦：“……”

蒙曦手指按在键盘上，缓缓地，又松开，蜷缩起来。

看来乔照没事。他心里的石头落了地。

乔照：我没啥事，这几天专心准备模考呢。

模考？什么模考？

蒙曦搜刮了一遍颅内，貌似市里和学校都没有组织。

乔照跟他答疑解惑了。

乔照：还有三天就要去A大传媒考了。

A大传媒……看来乔照真的是要下定决心考这个学校。

蒙曦托着脸，第一次在中午没有刷题，而是发起了呆。

乔照因为他们想上A大而选择了A大传媒，可如果，他上不了A大呢？难道真的得走竞赛这条路……

蒙曦的脸色突然难看起来，各种思绪在他脑海中激烈碰撞着，他摇了摇头，摒退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继续低头看试卷。

乔照考完试一身轻松，首先去他秦老师那儿报道。

“自我感觉还行。”乔照慵懒地瘫在椅子上，像一只猫。

秦老师在擦琴，闻言点头，“那就行。你视唱练耳这些都是过关的，不过不要掉以轻心，毕竟不是真的艺考，还是得加把劲练。”

乔照点头，他看了眼腕表，发现明天就是去看蒙曦爸爸的日子。

“哎，老秦，去见父母应该带什么礼物？”

秦老师手一顿，调整了一下眼镜鼻托，诡异地看着他。

“……怎么了？”乔照不解。

秦老师说：“虽然你成年了，但现在是不是还有点早？”

“什么有点早？”乔照莫名，“我同学爸爸住院了，我带礼物去，有问题吗？”

“这个啊，”秦老师松了口气，“不过你确实问到我的盲区了，按照套路应该送点鲜花水果。”

于是十月二十号这天中午，乔照拎着两大袋水果，出现在蒙曦家面馆前面。

蒙曦妈妈刚锁门，回头一看，目瞪口呆，“小乔啊，你去超市进货了？”

乔照一笑，“都是给叔叔带的，不过我不知道叔叔是什么病情，所以水果多买了一些，叔叔到时候吃的时候，你们一定要问问医生有没有需要忌口的。”

蒙曦妈妈就推拒。乔照早就预料到，忽略她的话，转移话题道：“我打电话通知司机了，他一会儿过来，这样省时一点。”

不一会儿，司机来了，三人陆续上车。

到了市人民医院，乔照跟司机一人拎一袋子水果，跟着蒙曦母子进去。

蒙曦爸爸的病房在四楼最里面，周围静谧。推开门进去，就看见一个干瘪的身体躺在病床上，身上搭着薄被。几人的动静惊醒了他，他睁开浑浊的眼睛，偏头看过来。

这人与蒙曦有两三分相像，鬓角斑白，皮肤蜡黄，眼窝乌沉，面颊凹陷，套着病服的身体薄薄一片，整个人没什么生气。

乔照惊到了，他知道蒙曦爸爸重病沉笃，却没想到会是这样的，形销骨立，看起来没几日好活了。

蒙曦母子围上去，检查他情况，蒙曦妈妈把他翻过来，拉起病服下摆，一大片褥疮出现在他干燥如橘皮的背上。

乔照直皱眉头，连忙挪开视线。

蒙曦妈妈低头小声跟蒙曦爸爸说话，蒙曦爸爸却不见回应，他只是一直扭着头，好奇地看着乔照。

蒙曦妈妈道：“这是蒙曦的同学，是个好孩子，叫乔照。”

乔照把水果放在病床边的柜子上，笑道：“叔叔好。”

蒙曦爸爸不说话，一直盯着他。

蒙曦妈妈声音沙哑地说：“他现在说不了话，中风瘫痪了，脑子不好使。”

乔照点点头，心里泛起一股难言的沉重。

他坐在右侧的病床上，看着蒙曦动作仔细干练地跟他爸擦脸、擦手，又跟他爸按摩，忙前忙后。

蒙曦的面色很平静，乔照不知道那股平静是装出来的，还是久历磨难后的麻木。

家境优渥、家庭和睦的乔照不明白，为什么上苍会对一个人那么残忍，赐予他俊美的容颜和绝佳的智慧，却惩罚他有支离破碎的家庭。

他埋头坐在床沿，病房里没人说话，无端压抑。

蒙曦妈妈从家里带了盒饭，是小米粥，一口一口喂蒙曦爸爸。

乔照忍不住道：“光喝这个没营养吧，要不我跟叔叔买点别的？”

蒙曦妈妈说：“他只能吃流食，我这个汤是鱼汤，也挺补的。你们仨还没吃吧？你们去外面吃点。”蒙曦妈妈从口袋里掏出一堆零钱，抽了一张五十的给蒙曦。

三人出了病房，乔照嫌司机碍事，让他自己出去逛，晚点回来接人。

两人下了楼梯，走在医院外的林荫道上，气氛沉重，没有一个人说话。

乔照很是受不了这种氛围，正当他准备开口，打破沉默时，蒙曦说话了。

“你待会吃完饭，就回去吧。”

乔照道：“我也没别的事，来都来了，走那么早干什么。”

蒙曦不说话了。

“我真的很奇怪，你为什么对我们家的事这么上心？”片刻后，蒙曦突然道。

蒙曦的语气属实说不上好，乔照明白，他可怜的自尊心又开始作祟了。

“我……我只是觉得，你真的很优秀，不能老被这些俗事打扰。”乔照半真半假地说。

“你觉得这是俗事？”

乔照直觉自己又踩到了蒙曦哪根敏感的神经，连忙找补，“没，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就是、就是、就是真心把你当朋友，看到你家这样，我也挺不好过的，就想着我能帮你一点是一点，哪怕帮不上忙，陪陪你们也是好的。”

说完，他小心地觑着蒙曦的脸色。

光从茂密的枝叶缝里投下来，打在蒙曦的半边脸上，另一半藏在阴影里。

许久，蒙曦轻声说：“你刚才看见他了吧，前几次来的时候，他身上还有肉，他现在，薄得像片纸。他以前不是这样的，他很高，也很强壮，像座山一样。”

蒙曦的表情很淡，微垂的视线，紧抿的唇。可乔照看着他的眉宇，却好似在无声地落着泪。

乔照的心一下揪紧了。蒙曦是个好强的人，可这是他唯一一次，从坚冰中透露出只言片语的软弱。

原来贫穷不算什么，至少还能有希望。可生病不一样。

乔照不知道该说什么，他只觉得压抑。

两人走到马路边，轰隆的汽车声像从天边传来，乔照道：“找个地方吃饭吧。”

医院附近的餐馆价格也不便宜。乔照挑了一家环境还可以的，他余光瞥见蒙曦顿了一下，但还是跟他进了这家店。

乔照把菜单递给蒙曦，“阿姨请我吃了好多碗面，我还没请回来呢。咱俩先吃，一会儿单独跟阿姨打包一份带走。”

蒙曦看了眼菜单，随便选了一样，又把菜单递回来。

乔照看了一眼，他点了一碗素面。乔照无声叹气，把素面划掉，手起笔落点了一堆硬菜，末了，他又勾选了几瓶啤酒。

不一会儿，菜陆续上上来，乔照找服务员要了一个打包碗，每碗菜都挑一点到碗里。

“你点这么多，我们吃不完。”蒙曦皱眉。

“这不还有阿姨么？”乔照道。

看到那一听啤酒上桌时，蒙曦的眼睛眨了眨，不解地望着乔照。

乔照后知后觉的觉得这几瓶酒确实不太恰当，毕竟几人是过来看望蒙曦父亲的，不是过来玩的。

他道：“这个……因为我自己的习惯，我很烦的时候，就喜欢喝酒，喝的醉醺醺的就不烦了。”

蒙曦却没说什么，打开瓶盖，给自己斟了一杯。他望了眼乔照，问：“你要吗？”

乔照一愣，缓缓点头。

蒙曦给乔照倒了一杯。

蒙曦现在估计真的很烦，都有点不像他自己了。抬头就闷了一杯，古怪的口味让他忍不住皱眉。

“你、你慢点儿啊……”乔照有点后悔了，悄悄把没开封的酒瓶往下撤。

蒙曦又给自己满上，一口闷了。

乔照这下彻底慌了，他掏出手机准备跟司机打电话，他害怕自己一个人控制不住蒙曦。

蒙曦白皙的脸庞爬上红晕，他“砰”地一声把杯子按在桌上，视线牢牢盯着乔照，轻声说：“你对我这么好，是不是因为可怜我？”

乔照连忙说：“不是可怜不是可怜，我是……我是在为我爸找储备干部，我看你就可以，我是在投资！”

蒙曦道：“其实我家以前，一点儿都不可怜……我爸，特别特别能干，他是电力工人，行情好的时候，每个月能上万，可是，现在什么都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