极昼夜雨（群像） 第6章 大典

第6章

听过伊洛温的警告，巴拉特调用身体各个还能动的部位，极力表示自己明白了。伊洛温满意地点点头，白尔特随即放开手，继续恶狠狠地盯着巴拉特。能够重新顺畅呼吸之后，巴拉特喘着粗气，恳求伊洛温能对他的冒犯既往不咎，无论是参与违规活动也好，变卖家族产业也罢，一切权当没发生过。

“没问题啊，确实全都过去了。”伊洛温欣然答应，然后又说：“所以，之后该怎么做你心里有数了吗？”

“要么，你也可以试着边念诵阿娅神谕，边向我祈祷哦。”伊洛温把食指搭到唇边，俏皮地笑了。

巴拉特只能拼命点着头，祈求宽恕，已然不敢再问巡视的事到底如何处理。行礼后他立刻准备告辞，得到伊洛温的允许，白尔特将他护送出了门。白尔特很快又折返回来，看见伊洛温正仰头看着镶嵌在墙上的五彩玻璃，神情凝重，貌似在思考些什么。白尔特安静地站在原地不动，也像沉入思考一般，专注地看着伊洛温笼上一层薄纱的侧脸，不愿擅自打扰。

伊洛温过会儿回过神，发觉了白尔特的存在，于是微微侧回身，歪头对她笑道：“白尔特，扶我回房间吧，我已经累了。”

白尔特眨眨眼，立即走上前，先拿起椅子上的外套轻轻给伊洛温披上，然后再站在伊洛温身后，左手轻轻揽在她腰的周围，保持一缝间距。接下去几乎是伊洛温怎么走，白尔特就在她身后亦步亦趋，只要伊洛温需要，她随时可以直接靠在白尔特肩头休息。无论是步伐，还是伊洛温休息时的习惯，白尔特早就熟稔于心，毕竟今年刚满二十岁的她，已经贴身照顾伊洛温整整两年了。

“今天谢谢你，白尔特，多亏你及时制服了他。”

“我没料到他除了贪婪，还那么鲁莽。”走在路上，伊洛温侧脸向白尔特说着，白尔特听后当即停止了脚步，稍稍低头不看伊洛温，抿着嘴唇用手语回道：“对不起，让长官您受惊了。”

“而且我的处理方式也很鲁莽…”

看她一副做错事的样子，伊洛温轻笑着伸出手，捧起她的脸，安慰般地说：“别低头，我没怪你啊，你又没做错什么。”

这样看来自己确实没被责怪，白尔特对着伊洛温的笑脸点点头，重新昂首挺胸，两人继续往前走。白尔特将伊洛温送回房间，便不再打扰她，实际上她就住在长官的隔间。她们几乎都不回自己的私宅，只要伊洛温住在中庭白塔，白尔特就必定要陪着她，确保她的安全。伊洛温自己在房间休息了半晌，再度打开秘书发给她的邮件，查看接下去的行程要务。

除去一些杂事，最重要的就是一个月后庆祝战胜大灾难105年的“胜利大典”。到时候，中庭不仅要作为一股势力参与安保工作，同时还要负责对几个奖项的评选。

“胜利大典”举行时，各个国家的贵族们会聚在一起，展现各自拥有的奇珍异宝，炫耀各自的发展成就和力量。一系列的筹备工作伊洛温早已安排，接下去只要按部就班即可，不必额外操心。至于巴拉特嘛…伊洛温很清楚，他之后一定会再犯的。所以到底要不要帮帮他呢？伊洛温笑了笑，起身缓步来到窗边远眺。

内城通明如极昼的灯火绵延到高墙处便戛然而止，外城已然进入宵禁。门铃忽然响起，屏幕上显示来者是白尔特。她已经脱掉厚重的护卫服，穿着训练用的坎肩，来给伊洛温送药。

药是必须得由白尔特送的，不然伊洛温就会忘记吃药，伊洛温谢过了她，把药吃掉，然后各自道晚安休息。

这也是诺尔开始学徒生涯后的第二夜。

她静静躺在床上，任由剧烈的刺痛啮咬着每一寸肌肉与骨骼，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血液里流动的仿佛全是钢针，手心里则捧着烙铁。让一个十二岁的孩子抡动伐木斧似乎太过严苛，但辛曼既然规定过每天伐木量的多少，那么就有她给出规定的道理，尽管她板着脸，从不解释为什么。诺尔现在离真正做上精细的木工活还很远，想要学到手艺，就必须坚持，她对自己说着。

好在接下去的日子里，诺尔在另一个徒工法拉姆的带领和教导下，手心里的破皮渐渐磨成一层薄薄的茧皮，能够入眠的时间也越来越长了。

法拉姆如今已经十八岁了，有资格向辛曼学习更精细的雕刻活。她和辛曼一样，平时话不多，同样是古铜色的皮肤，但留着两根粗粗的辫子，整个人在伐木场上操练得相当壮实，诺尔很尊敬她。

这天清晨，辛曼第一次与她的两个徒工一起，坐上皮卡车进山伐木。诺尔其实一直不明白，木材明明可以按照规定直接购买，她们为什么还要花费多余的精力，乃至更多的税金去亲自伐木呢？尽管心存这个疑问，诺尔也不打算真去问，这些都不关她的事。

此刻，她正跟着辛曼漫步在森林里，久久没有开始今天的工作。诺尔因此第一次认真欣赏这林中的风景，鸟鸣清脆，清风送爽，阳光滑落叶滴。

在难得悠闲的时光里，辛曼边走边抚摸各种树木的树干，甚至不时还停下脚步对它们微笑，很亲切一般。诺尔起初感到困惑，但渐渐她明白了其中缘由，同时解开了一直以来的那个疑问——如果不了解树木盛放时的状态，就无法给它们寂灭后最完美的归宿。

随后她们回到伐木区，师徒三人分开不同区域砍伐木材，在休息午餐时，诺尔问起辛曼：“师傅今天怎么会跟我们一起来？”

辛曼微笑回答：“来看看森林。”

“师傅家世世代代都是木匠，伐过的树木，都会被补种上，所以砍伐税金也会相应降低。”法拉姆在一旁补充。

“原来如此…”诺尔点点头，咬了一口面包，心想，师傅果然是很尊敬爱护森林的人呀。

“我今天来还因为领主要求我们在胜利大典之前，为他打造一个宝石木匣，他要用于参展。”

“而且宝石已经送来了。”辛曼接着说。

诺尔啃了口面包漫不经心接话道：“对啊，快要到胜利大典了，不过这与我们这些外城人又有什么关系呢？”

言罢，三人均陷入了沉默，如果不是眼下正在山林里，就连轻易说出刚才那番话都不安全。无言地吃完带来的干粮，她们又开始工作，直到太阳即将落山，她们才停止砍伐，准备把木材统统抬上卡车。辛曼抬来的木材异常少，整整一天，她竟然只砍伐了一棵。这树整体并不粗壮，诺尔却看得出，它的树龄已经相当大了，作为木材肯定非常珍贵。

只是做一个匣子而已，确实用不上多少木料，辛曼最后才将木材小心翼翼地放在车上，叉着腰，又盯着看了好久。

“走吧。”辛曼忽然一扭头，径直上了车。

法拉姆开着车，辛曼坐在副驾驶，诺尔则一个人坐在后排，她从后视镜上看到辛曼的眼睛，比平日更加忧郁和深邃。诺尔因此想着，如果不是为了那些该死的贵族们，师傅一定不会去砍那棵树。诺尔留心到，那棵树的断裂口极其整齐，几乎是一劈而就，可以想象辛曼在毫不犹豫之前，经历了怎样的挣扎才痛下决心。

这次的伐木经历给诺尔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象。接下去的时间里，辛曼要专心制作木匣，她为此减少了许多订单，并把其他订单都交给法拉姆去做，诺尔也可以观看学习。只有半个月的时间，那么急匆匆地要求木匠赶工，早干嘛去了？诺尔总是替师傅不满着贵族们无理的要求，同时为那棵树愤愤不平着，帮法拉姆切割材料却十分卖力。

在师姐妹的齐心协力下，诺尔做出了人生中第一只箱子，在周末回到乌尔德大婶家的晚上，所有人都为她的成就高兴。

眼看胜利大典在即，辛曼费劲心血，将所有宝石镶嵌上了匣子，提前三天完成了任务，同时也做成了令她自己满意的作品。辛曼的手艺传承自她的祖母，匣子虽然一眼看上去只有白色，却能在光线下呈现不同的色泽，配合着镂空的花纹与各类宝石的点缀，更显炫彩空灵。

这必定是通过工匠千万次打磨才能得来的，辛曼对自己的付出和手艺向来很有信心。

验收官摸着胡子，把匣子放在手心看来看去，似乎非常满意，但是突然，他皱起眉头，十分疑怪地自言自语道：“这上面的宝石，怎么感觉少了一颗？”

感情线主要是是伊洛温和白尔特，但非纯粹爱情，到此序章结束，基本世界观展示完成，后面还有很多补充说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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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大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