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年前,昔华宗的开山祖师,后世尊称为律祖之人,定下三条律令:不可为祸,不可滥杀,不可入世。并立了十处界碑,防止修仙者扰乱人间。
自此,人间与修真界便形成了一道界壁。
后来为了方便交易,修真者自发形成了坊市。镜湖坊市即为其中之一,地处昔华宗与沧海宗交界处。
此刻,三人正乘着一叶小舟行于湖面之上,漫天星子映在湖中,四周雾茫茫一片。
“我记得有块界碑就在宗门大殿广场那儿。”元如月凑近湖面,伸手拨起一片水花。
林傲躺在船尾,枕着手臂悠然道:“这样挺好,若没有界碑,那人间肯定一团糟。”
“还没到吗……”游归一倚着船舷,有气无力望着江面,一阵水波轻晃,他再度低下头去,吐的昏天黑地。
不知漂了多久,等到一阵浓雾骤起,林傲一把拎起软趴趴的某人晃了晃:“到了。”
不多时,小船靠上渡口。
踏上木板,游归一终于有了几分精神。
渡口的雾气被夜风吹散,前方只剩一条狭长的木桥。脚步落下时,桥身轻晃。
走了约莫一刻钟,前方忽然亮起一抹暖光—— 一座七层高的楼阁静静立在尽头,灯火辉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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镜湖坊市虽有七层,但真正能自由行走的,也只有底下三层,三层之上,禁止通行。
层层灯火落下,坊市内亮如白昼。
一楼最是热闹,丹药符箓阵法,药材灵兽法器,吆喝声和讨价还价声混在一起,人声鼎沸。
林傲走马观花扫了一圈,兴致缺缺,元如月倒是逛的不亦乐乎。
而游归一早已当起了摊主,不过这摊位可不好寻,他费尽功夫才在一个角落里找到块地方,身旁摊主还好心地挪了挪。
他顺着看过去——
这人摊位极简,只铺了一块布,布上摆着一朵流光溢彩的花儿。摊主身形单薄,带着面具,像是不想被人发现,正被几名修士围着。
那几个修士目光凶狠:“说了多少遍,我们要买,听见没有?”
摊主淡淡甩出两个字:“不卖。”
“你什么意思!”
“你们是魔修,不卖。”
游归一倒吸一口气,这人好生直接。各大坊市没有明令禁止魔修进入,但一般修士与他们关系算不得好,如今直接点明……
果不其然,那几个修士听到这话面色瞬间变得难看起来,为首那人一把揪住摊主领口。
游归一皱眉,下意识就站出来劝阻道:“诸位,坊市不可打斗。”
“关你屁事,快滚开!”为首魔修接二连三受气,已经在爆发边缘,直到被同伴提醒,看清面前这个多管闲事之人后,面色突变,犹疑不定道,“你是昔华宗的?”
“正是。”游归一笑眯眯道,看来昔华宗在外面也还是有些名气的嘛!
魔修心思急速变换,自己这边人多,真对上倒也不怵,但是昔华宗的那群老东西可不是吃素的,而在这打起来肯定会引来镜湖坊市的守卫……
双方对峙间,围过来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
“算了!不过一朵破花儿,谁稀罕!”魔修松开手,面上虽有不甘,但看样子是准备离开,谁料刚转身就撞上一个坚硬胸膛。
“喂,往哪儿走呢!”林傲后仰着头,嫌弃之情溢于言表,要不是他躲得快差点就亲上了好吗?
魔修也是一脸吃了屎的表情,扔下声“借过”便挤出人群匆匆离去。
元如月很快也挤了进来,看到那朵花时睁大双眼,恨不得立马扑上去,问:“摊主,这花要价多少,我买了!”
随后看向游归一:“你不是在卖符吗,这怎么回事?卖出去了吗?”
游归一:“……”好像一张都还没卖出去。
面具摊主视线在两人之间绕了一圈,突然出声问:“你们很熟?”
“当然,我们一个师父!”
“那这花送你了。”摊主将花用布包着递给少女,似乎只是随手送了个不值钱的玩意儿,抬脚便走。
但这花可不是随处可见的东西!头一次碰见天上掉真馅饼,元如月有些不知所措。
看着那很快消失的背影,游归一眸色略沉,一种荒谬的预感在心底浮起。
主角走了,看热闹的人也渐渐散去,有不少人已认出游归一,他的符也很快被人买走。
元如月道:“你认识刚才那摊主?我可还没自恋到林傲那种程度,觉得会有人无缘无故给自己送花。”
林傲:“?”
游归一没否认,含糊道:“可能认识吧……说起来,我们什么时候去见坊主。”
“择时不如撞时,要不就现在?”
“也行。”
只是要个东西,应该,不会太难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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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行。坊主有令,不见任何人。”
一刻钟前的自己还是太过天真了。
游归一嘴皮子都快磨破,但面前的守卫始终面无表情,不论他说什么都是两个字——不行。此刻,他竟和之前被那面具摊主一直拒绝的魔修有点感同身受了。
无奈,三人只好回到歇脚处。
就这样回去禀报师父?那肥鹦鹉绝对会狠狠唠叨他们一番,而且有些奇怪的是,即使他们报上师父的名号,说是旧友,守卫也不肯通报一声。
游归一看向两人,挑眉:“回去?”
林傲和元如月异口同声:“当然不!”
是夜,与第一层相比分外冷清的第四层,悄悄潜入三个人影。借着隐匿符,三人分头寻找镜湖坊主所在。
一炷香后,三人汇合,皆无所获。
莫非坊主不在第四层?
思索片刻,游归一无奈提议:“先撤吧,反正时间充足。”隐匿符的时效也快到了。
正当三人准备悄悄离开时,一道冷冰冰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不找了吗。”
霎时,三人如坠冰窖,汗毛竖起。
游归一心如擂鼓,他对自己炼的符有自信,隐匿符还未失效,怎会如此?
回想起师父言语间的暧昧,他决定赌一把,转身垂首拱手道:“晚辈们师从昔华宗宗主,奉师父之命前来向坊主取一样东西。”
临行前,他曾问过鹦鹉师尊万一坊主不肯给怎么办?而且万一坊主动怒,他们仨加起来也打不过,要不还是他老人家亲自去吧。
谁料鹦鹉师尊斩钉截铁说自己不能去见坊主,坊主也绝对不会把东西交给他,随后叫他们放心,说坊主真生气了也是来找自己,不会为难几个小辈。
但现在游归一垂着头心里有些没底。
“昔华宗?”对面的声音冰冷如深湖,听不出喜怒。
怎么好像有些不对劲?
游归一皱眉,直起身来,这才看到镜湖坊主的真容,顿时心中一惊——面前人初看气质出尘,再看不似活人,看向旁边两人,发现面上也是难掩惊讶之色。
“昔华宗的来我这儿要什么东西?”镜湖坊主走近一步,游归一暗道不妙。
那肥鹦鹉的话果真一句也不能信!
此刻他们离栏杆和楼梯甚远,即使想逃也要些功夫,他脑子飞转,忙道:“现在不用了!可能师父他老眼昏花,记性不好给弄错了,我们这就走。”说着给两人使了个眼色。
林傲和元如月默契非常,抬腿便跑。
“哦?急什么……我现在倒想向你们取样东西。”坊主手指在空中轻轻勾画,出于符修的直觉,游归一瞬间就明白了她要干什么,忙燃了一张龟背金甲符,金色灵气霎时化作一个龟壳罩住三人。
几乎是在同一时间,对面法阵完成,一柄青铜大刀从阵中生出,带着万钧之势砍下,却在距三人头顶一寸之处生生停滞,未进分毫。
坊主有了丝波动:“符修?不错的小子。”
“承蒙前辈夸奖。”游归一咬紧牙关,边跑边冲着二人道,“她是阵修!说不定这整座坊市都是她的阵,金甲最多再撑一次,快跑!”
“知道了!”元如月取下葫芦倒出丹药扔给他。
林傲收起吊儿郎当的样子,引出飞剑断后。
游归一接住丹药吞下,刚才那道龟背金甲符是他得意之作,可扛元婴以上化神以下全力一击,但消耗灵力巨大。他也彻底明白,以他们现在的实力对上坊主胜算最多两成。
那只肥鹦鹉还说什么一定不会为难,这哪是不为难,这是直接想要他们的命啊!
什么老相好,是互相掘了祖坟的仇人吧!
三人全力奔向楼梯,但跑了许久还是没看见半点楼梯的影子。
“是阵法!”
最坏的情况出现了,这座坊市也是一个巨大的阵!
“都说了,急什么。”坊主再度出现在三人面前,手轻轻抬起,一阵细微的嗡鸣声响过,四个法阵竟同时显现,阵中踏出妖兽爪尖。
“没办法了。”三人被迫停下脚步。
林傲提剑率先攻去,游归一紧随其后,袖中飞出数十道符箓,那符箓飞速绕着坊主转圈,在游归一指尖落下的瞬间,轨迹化为金线将坊主死死缠住,妖兽出来的速度也慢了些。
林傲稍稍松了一口气,趁此机会攻势更猛,可惜金线只撑了两息,坊主硬生生扯断金线,微微偏头,双指夹住了劈向脖颈的长剑。
咔嚓一声,剑短成了两半。
林傲愕然,但这一瞬的失神足以要了他的命,幸亏元如月控制着丹鼎替他挡下了一击。
少女扭头吼道:“早就让你换把好点的剑!”
“不关剑的事儿!”
是双方差距太大,金丹与元婴,虽只差一个境界,但实际是天壤之别。
对方如猫捉老鼠一般收着力气,似乎格外享受把他们逼近绝境的样子。没多久,三人身上便都带了伤,丹药符箓如流水般消耗。
林傲咬紧牙关,拿着断剑抵挡从阵中冲出的妖兽,冲着游归一大吼:“还等到什么时候,快用小剑阵符!”
“能用我早用了!你以为那符是大白菜么!之前好不容易炼了一张还输给你了!”游归一也是心中郁卒,又燃起四张傀儡兵人符,祈求稍稍能牵制一番,但兵人很快就被打成残片。
该怎么办?莫非今天真要折在这?
就在他心焦之时,元如月甩过几张符来,颇有些心虚道:“刚才情急,没想起来。”
“没事,来的正好!”
游归将符纸抛入半空,掐指念诀。符面上金线交织,周围灵气便像被什么力量牵动,灌入其中。
坊主似乎意识到了不对,但为时已晚,下一瞬——
以符纸为中心,光芒大作,无数细小剑影从中抽离而出,密密麻麻,一剑接一剑,层层叠叠,空气都在波动,剑阵成型的瞬间,游归一抬手。
“去。”
那些小剑齐齐转向,带着极锋锐的破空声呼啸而出。
万剑齐发,剑光铺天盖地。
三人一时屏住了呼吸。
等光芒散去,妖兽尸横遍地,一时间,万籁俱寂。
坊主擦掉脸颊上流下的血珠,弯起嘴角,如冰雪消融,桃花盛绽,但随之说出的话却骇人至极:“不错……我确实该杀了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