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佐起先还以为是自己不小心绊到了,谁知当他爬起来的时候,没走两步就又腿一抖到在地上,好像身体无法感知平衡,总是以为倾斜的角度是正常垂直,以至于无法找到稳定直立行走的感觉。
“亚尔曼你,”恩佐又惊又怒,扬起脑袋,凶狠地瞪着亚尔曼,“你对我做了什么!”
亚尔曼也是目瞪口呆地看着恩佐手脚并用、好不容易站起来却又如醉酒般摇摇晃晃地倒下。他这时才反应过来,连忙又开始使劲把自己的脚往泥坑外拔。
“别想跑!”恩佐大叫道,扭头想命令跟班们把亚尔曼拦下,却发现其他人也都如自己一般东歪西扭,个个面露惊恐。
亚尔曼好不容易从泥土里解脱出来了,他无心恋战,捡起魔杖朝墙头大喊一声“莫莫”。
柯莱顺势飞到了亚尔曼的头上,脚趾牢牢固定在他的头顶,他倒也没顾上计较,拔腿就朝着库邦厅跑,空留恩佐在后方愤然大吼。
当已经远远的看不到那几人存在的时候亚尔曼才停下来,喘着粗气,弯下腰手撑在膝盖上。
柯莱钻进他的兜帽里,找了舒服半躺的姿势。
“刚刚是你做的?”亚尔曼勉强喘匀气,扭头看着兜帽微微鼓起的位置,若非仔细观察,一般没人注意到这黑漆漆外袍上的异样,“我还以为你、你不管我了,我……”
他有些说不出话来,或许是还喘着气加上跑步的原因,他的眼睛亮晶晶的,耳朵也泛起红晕。
柯莱差点就以为他又要哭了,无不嫌弃地吐槽:“简单的混淆咒和破坏平衡咒而已,你要是技艺精进点,在用火咒的时候绝不会就只烧断一根绳子。”
亚尔曼的脸更红了,直起身抗议道:“我当时太慌了,平时、平时没有这么……下次你好好看着,我肯定不会——”
就在他语无伦次解释的时候,佛洛丽德·拉伯雷正巧路过,拍拍他的肩膀,“喂,不要忘了下周一报到。”
亚尔曼吓了一跳,差点以为她发现了自己正在和渡鸦对话。
佛洛丽德皱眉对着他的脸仔细端详,看得他背后都出了冷汗,才问:“你的脸怎么回事?”
亚尔曼下意识摸了摸脸,立即被颧骨的伤口痛得抽了口气,恩佐那一拳着实下了黑手,“摔了一跤。”他轻声解释道。
“去校医院开点药膏,千万在演出前毁了脸。”佛洛丽德严肃道,“过两天我给你测测运气。”
说完她抬眼似乎无意间扫过他的兜帽,便越过他率先走进托勒语教室。
佛洛丽德的出现打断了亚尔曼感动混杂自尊支离破碎的复杂情感,他终于从第一次被人解救的奇妙心态中恢复过来,定了定神,看着黑发女孩的身影消失在石柱后的大门里。
“你看到佛洛丽德得小心点,她研究神秘学,学校那几个没什么人选的神秘学课只有她每门必选。别人可能不信邪灵鬼神,拉伯雷家族可是供奉族神的。”亚尔曼压低声音告诫道,“要是她怀疑你不同寻常,一定会寻根究底。”
“拉伯雷也是四大家族之一?”
亚尔曼点头道:“四大家族谢瓦利耶、维兰、卡尔霍恩和拉伯雷,拉伯雷平时神隐,在元老会占的席位最少,可是他们家族有太迦顶级的空间法师,拉伯雷说这和他们的族神有关。”
“族神是某个掌管空间的神明?”
“是啊,我听佛洛丽德提起过,他们称祂为时间领主。”
托勒语教室位于库邦厅的顶楼,四下都是玻璃落地窗,整个教室温暖明亮。
最奇特的是高高穹顶有魔法加持的壁画,画中是海底的场景,各种形态的鱼在岩穴和海草间游曳而过,偶尔冒出几只人鱼,他们大多数时候都躲在岩石后偷窥下方的学生。
相比而言,同样在库邦厅的历史课教室就格外陈旧质朴。
亚尔曼到了托勒语教室依然找了个角落的位置,戴安·谢瓦利耶没有选这门课,于是佛洛丽德独坐在靠后的座位上,百无聊赖地翻着一本红色封面《世界面面观》的杂志。
托勒语课的老师是个英俊且毛发浓密的年轻人,从发型到衣服边角都透着一股精致,这可能也解释了选修这门课的大多数都是女生——尽管选课的人很少,教室一半都没坐满。
“今天我们将学习状语从句,大家把书翻到第二百三十页!大家注意好好听哦,本节课最后十分钟有单词默写!”
教室里一片稀稀拉拉的叹气声,学生们强打起精神,而佛洛丽德依旧把杂志垫在教科书底下,装模作样地假装认真听讲。
“不要小看托勒语,学好这门课,你们才会有机会去23M10F交换,下学期将会有托勒帝国来客到纽瓦伦学习,跟异界人友好交流是你们未来获得更好工作和更广阔平台的契机!”托勒语老师激情澎湃道。
“去年就有从23M10F来的鲶鱼怪进纽瓦伦读书,一身腥味就算了,古特语也说不好,跟不上这里的课程连一个月都坚持不下去,”底下一个学生泼冷水道,“下学期就算再有交换生借读生,也不会改变什么。”
台下一片附和声,似乎没什么人觉得交换项目是个好事。托勒语老师敛起笑容,面容严肃地拍了下讲台。
“第一,你们不要叫人家鲶鱼怪,那是23M10F外交大使的家属,我们和托勒正式建交后就不允许用这种侮辱性词汇。第二,首次学校界际交流磨合艰难是正常的,有了之前的经验,我相信下学期的界际交流会成功。最后,”他停顿了一下,“下学期来的人不是使臣亲属,而是托勒王子——当然这只是暂定,不过能看出来托勒和太迦对青年一代交流的重视。”
下方讨论声立即变大了,连亚尔曼都抬头看了眼海底壁画,那几条人鱼在众人注视下害羞得躲了起来不肯现身。
“托勒王室都是人鱼,我还没见过真正的人鱼,据说他们落泪就变成珍珠。”亚尔曼跟柯莱八卦说。
魔域中没有人鱼,柯莱只听黑暗君主提起,他曾抵达过异世海洋国度,那里人鱼和类鱼族为主要居民,黑暗君主和海洋国之王打了一架,最后以黑暗君主撕掉对方心口鳞片为胜利。
后来这枚鳞片便是塑造柯莱肉身的原材料之一,或许就跟翳魔一样,即使本质并非同族,但只要□□同源,她便能对其种族产生微妙的情感,并获得他们的部分能力,她的幻术便是源自翳魔的天然能力。
柯莱回忆起黑暗君主对人鱼的评价,“说不定他们凶悍排外。”
“是有这个说法,书里描写他们战斗的时候会把仇敌撕成碎片。”亚尔曼若有所思。
佛洛丽德终于舍得把视线从《世界面面观》里挪开,举手道:“我听过人鱼王有三十多个孩子,都是他一鱼所生,托勒共有两百多个王室宗亲。”
“人鱼是卵生动物,族群当然庞大了。”另一个男生应和。
议论声顿时变成了起哄,托勒语老师不得不大声维持起纪律。
或许是眼见八卦对学生注意力的荼毒,之后他没再提起任何与课本无关的话题,余下的一个多小时几乎都是在朗读和语法练习中度过的,柯莱感觉自己的听力受到了严重的摧残。
“难怪选这门课的人这么少。”下课后,柯莱被那难听的读音折磨得有点想吐。
“这门课学分多,考试难度低,学会托勒语找实习也很容易。”亚尔曼列举益处,表达自己选课的高明之处,“现在政府鼓励太迦企业和23M10F的合作,托勒语翻译最低月薪也有两万金厘,而中级魔法师平均一个月才八千金厘。”
亚尔曼碎碎念着,四大家族里许多人或许不愁吃穿,只管修习魔法,当然对其他方面并不重视,但他想要的不止这些。
柯莱注意到了那些意义不明的字符,从上课起就听过许多次的“23M10F”,“这些字符串都是世界的名字?”
“世界编号,多元发展与合作协会规定的标准,像我们现在这个世界就是19M27F。”
柯莱在勒伦斯见过类似的符号,维克多·韦斯伯格留下的字符串,那个世界的人尚未破解其含义,也是双数字——字母格式,虽然奥格威文和古特文截然不同,但是它们似乎表达出了同一种意思。
“MF和前面的数字有什么特殊意义?”
“毁灭因子,M代表毁灭其他,F是自毁,前面的系数从零到一百,越高说明毁灭倾向越高,这是世界威胁性评价标准,当然只是标准之一,还有其他参考项,上学期历史与界缘文明里还说过——”
亚尔曼的话被几个兴奋的声音打断了。
“你听说了吗,恩佐·谢瓦利耶好像中咒了……”
“怎么回事?”
“他缺席了魔法战术实践课,被战术课老师找到的时候站都站不起来,和他那群朋友趴在地上!”
刚听闻这则消息的男生瞪大了眼睛:“他被攻击了?”
“老师在恩佐身上检测到了混淆咒,还让其他学生以他为例子旁观学习如何解除混淆咒。”
“哇,那一定丢脸丢大了吧!第一次听说恩佐被人攻击,事后还被这么多人围观!”
亚尔曼看了眼柯莱藏身的地方,垂头咳嗽一声,掩饰住嘴角的笑意。
“恩佐肯定气死了,而且他也用了攻击咒语把那里搞得乱七八糟的,被直接抓住了一定会扣很多分。听说他当时喊着要亚尔曼付出代价。”
“难道是亚尔曼对恩佐下混淆咒的?”
“他这么说的……咦,那不是亚尔曼吗?”
几个叽叽喳喳的男生突然发现了角落里的亚尔曼,连忙叫住了他:“恩佐说你攻击了他,是真的吗?”
纽瓦伦有非官方场合不得使用魔法斗殴的规定,官方场合便是指比赛或课堂要求中,且必需有校方工作人员在场监护,违规扣十个人分,要知道初始总分才一百。
亚尔曼倒是十分淡定,反问道:“你觉得我在那么多人攻击下能安然无恙,反而同时给他们所有人下混淆咒?”
“呃,这倒是不太可能。”说话的男孩忍不住仔细打量亚尔曼,面孔上的疑惑依旧没有减弱。
“不信的话他们可以来检测我的魔杖。”亚尔曼没有管他们怎么想的,快步离开了库邦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