机智魔王生活 第149章 十六

一个世界的灭绝并不是瞬间发生的事。

最开始只是全球范围内越来越频繁的地震，伏尔甘火山显示不同寻常的活动，接着是冰层断裂，火山小范围喷发，融化的冰原抬升海平面，淹没沙卡的海滨城市。

沙卡和托勒召开无数次会议，勘察火山，迁移居民，却只是能延缓灭绝的进程，很快食物药物短缺和迁徙造成的身心疾病进一步扩大了灾难。

直至今日，大陆架断裂，无数生物死亡，海啸不断席卷海岸线，温度上升的速度越来越快，火山灰遮天蔽日，几乎半个世界被笼罩在烟尘之中，无论海底还是陆地，都只剩下了狼藉的废墟。

末日就像钝刀凌迟，一点点击溃人鱼和精灵的心理防线。

无数海螺号响起，这是托勒军队的声音，气势磅礴却没有一丝振奋，反而透着凄厉，如同海洋的哀嚎。

随着成千上万的人鱼军队迫近，地面又开始震动，柯莱明显感觉震源深度越来越小，好像有什么要从地下破体而出。

地震打断了柯莱和神殿的对峙，浑浊的海水阻碍了人鱼的视线，一片混乱中只听到他们杂乱无比的叫喊声。

柯莱松开对神殿学徒的钳制，不再管他们的死活，神殿承受不住晃动不已的地面，围墙和建建筑摇摇欲坠。

这次震动远比柯莱经历过的剧烈，仿佛永不停歇，接着又是一声炸裂般的响动，在海底显得惨烈不已。

黑色的物体像浓雾一样扑面而来，直到靠近，柯莱才发现那是神殿后山的山体——它已然崩塌，此时在疯狂吞噬四周的一切。

碎石瓦砾在海水中犹如飞落的流星，灾难因为模糊不清而更毛骨悚然，一切就像昏暗的噩梦。

“我必须提醒你，现在水温已经达到35℃，过高的温度会导致我不稳定。”安德烈警告道，“时间之枢说它已经准备好了，我们随时可以离开。”

“你们能交流？”柯莱对这俩硅基生物之间的沟通惊奇不已。

安德烈沉默片刻，嘟囔一声：“特殊情况。”

它不想忽略刚刚时间之枢通过电磁波骂了多少脏话，只是现在没到算账的时候。

时间之枢闪烁一下表达对安德烈建议的反馈。

柯莱紧紧握住怀表，她想她应该尽快离开这个与自己无关的世界，然而危机先一步降临，混沌中暗芒一闪而过，柯莱险险避开，斧锋紧贴着脸擦了过去。

黑暗和混沌被斧头劈开，视野变得清晰了一点，柯莱看到战斧重新飞回它的主人手中。

——赫珀斯立在不远处，周身模糊不清，犹如随时消散的游魂。

他散发出来的信息不含任何友好成分，足以激起柯莱的本能。

然而明知道眼前的人鱼和她熟悉的赫珀斯不一样，她还是不合时宜地想起冰原上撒娇的赫珀斯，他紧扣着她的手指，承诺不会伤害她。

好像已经过去了很久，但记忆依然十分清晰。

“你现在逃命还有机会活下去。”柯莱说。

如果世界毁灭，只有为数不多的生命勉强挣扎着生存下去，她相信赫珀斯有能力成为幸存者，只要放弃这个即将灭亡的王国和子民。

赫珀斯完全没有理会她的话，他只是摆动了一下长长的尾巴，幽蓝的磷光闪烁，眨眼间便移到柯莱面前。

蓝色长发如浮动的薄雾，在浑浊肮脏的海底若隐若现，朝着她漂动笼罩。

柯莱反应莫名迟滞，直到一丝疼痛让她清醒过来，赫珀斯的斧子劈中了她的肩膀，阻挡他的是安德烈，它洞穿了赫珀斯的手腕，又迅速抽回，紧紧缠住柯莱。

“我听你的命令不是为了看着自己的宿主去死。”安德烈的语气有些冰冷。

柯莱这下无法反驳，只能说：“我没那么容易死。”

赫珀斯的战斧上刻着强大的符文，她肩部伤口无法快速愈合，只能用黑雾堵住，做了最简单的止血处理。

相比而言，赫珀斯的伤显得更严重，血在水里氤氲开，他却毫不顾忌，仿佛伤势对自己完全没有影响。

赫珀斯再次向柯莱攻击，动作灵活迅速，与此同时张大了嘴，喉咙里发出震耳欲聋的啸声。

声波让柯莱一阵耳鸣，她举起权杖挡住赫珀斯的一击，权杖和斧子撞上的那刻，水波以此为中心急速朝外扩散，所经之处皆是一片摧枯拉朽，弱小点的人鱼直接被震晕。

赫珀斯被震得后退了几米，黑雾锁住他的脖子和手腕，将他重重甩到地上。

柯莱冲上前，膝盖跪在他手腕的伤口上，对着赫珀斯脑袋就是一拳。

“你给我冷静点！”柯莱怒道。

赫珀斯龇起牙，湛蓝色的瞳孔成了一条线，仿佛燃烧着火焰，当柯莱按住他的胸口才发现他瘦得可怕，浑身如石块般僵硬。

此时柯莱深刻体会到被选中成为人鱼王的赫珀斯力气有多大，他发疯挣扎着，尾巴甩动拍碎岩石，尖利的指甲划破了她的皮肤。

加上晃动不已的地面，柯莱觉得自己快无法压住赫珀斯。

骤然间身体一僵，柯莱控制不了肢体动作，她被定身术击中，大祭司海瑟后方踉跄着扑来。

“我们得赶紧走！”海瑟朝赫珀斯喊道。

远处有亮点若隐若现，宛若不祥的征兆。

赫珀斯抿着嘴唇，目光停留在柯莱脸上，不知在想什么，“你带着神殿先向北撤离。”

海瑟抓住赫珀斯的手臂，已经顾不得柯莱：“他们很多……很多被埋在了山下，我们已经来不及了……”

赫珀斯用力闭了闭眼睛，再睁开的时候眼底依然一片平静。

他伸手捏住挂在柯莱脖子上的怀表。

“你通过什么入侵这里的？是这个？”赫珀斯问。

这次他十分小心，当注意到安德烈有攻击迹象时立即松开手，将斧头挡在他们之间。

海瑟说：“这个恶魔杀死了潘塞，定身咒不知道能撑多久。”

“或许她能打开传送门，这上面是时间的标记。”赫珀斯再次拽动时间之枢，可无论用多大力气都无法扯断链条，怀表变得滚烫，他猛地缩了下手指。

这时候柯莱总算能控制舌头和下颌，她冷冷道：“你最好别碰它。”

赫珀斯的面孔再次变得狰狞，有种不顾一切的意味。

他挥起斧子的时候，柯莱意识到了什么——他想砍断她的脖子，为了抢走时间之枢。

杀意劈头盖脸地扑来，当斧刃碰到柯莱的刹那，她蓦地解开了定身术，身体顺应变形，而手臂因为挡住斧头而被割开一个深可见骨的伤口。

柯莱捏碎赫珀斯的手腕，黑雾又呼啸着锁住海瑟的脖子，此时远处的光点已经愈发接近，柯莱发现那是大片的岩浆，如同金红色的丝带四处流动。

岩浆淹没了房屋、海藻和土地，像有生命般自南方涌来。

赫珀斯竟还不死心地试图抓住斧子，黑雾却先一步卷起斧柄，递到柯莱手边，没有武器的人鱼用最原始的肉身朝恶魔攻击。

柯莱觉得再这么下去她会忍不住把他撕碎，她将赫珀斯摔到一边，又拿起战斧朝他用力掷去，本以为赫珀斯作为主人，会被自己的武器避开要害，没想到斧刃竟深深没入赫珀斯胸口。

深蓝色的血液如无穷无尽的雾，时间凝固在此刻。

赫珀斯盯着胸口的伤，表情有些吃惊，又抬起头茫然地望着柯莱。

他们好像对视了很久，柯莱记不清自己在想什么，她的理智似乎在此刻远去了。背景音嘈杂不已，又像过了一个世纪，她才听到海瑟撕心裂肺的尖叫。

地面龟裂，无数裂缝爬满了赛图恩堡，最宽达十米，像是地底的力量把海底盆地撕裂了。

缝隙中岩浆涌动不已，沸腾的水流灌入裂缝，白雾和气泡让城市变成鬼影重重的地狱。

一个地缝恰好就在赫珀斯身下，重伤的人鱼来不及反应，被水流压入裂缝里，当柯莱靠过去时，地缝中就只能看到翻滚的岩浆。

此后无数个梦里，柯莱都能梦到赫珀斯死前的样子，他的眼睛湿润迷茫，随后落入地缝，被岩浆吞没，他的面容和另一个赫珀斯融合。

那个场景似乎要取代那些旖旎的记忆，有时候她甚至记不清曾经的赫珀斯是什么样的。

亲眼见证托勒的末日并离开后，柯莱再也没进入过自己熟悉世界的平行时空里。

她经过一个个陌生的世界，像是鳄鱼统治的世界、原始人类世界、一种名为“立鸮”的鸟头人身的世界、零重力空间，还不小心踩塌过金龟子建立的教堂。

渐渐地，赫珀斯不再出现在柯莱的梦里，她已经很久没有想起他，只是本能地在各个迥异的世界里穿梭。

当柯莱以为奇迹不会发生，她将永远寻找下去时，在一次穿越之后，她听到了某种熟悉的水声，浩瀚而奔腾不息，在无穷尽的空间里振荡。

柯莱睁开眼，发现脚边的海底瀑布，巨大的水流呼啸冲向无底的洞窟，只要稍有不慎便会被这深渊捕获。

她正站在往生之路的边缘。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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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9章 十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