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时候,一些奇怪的知识会以各种方式盘踞在脑子里。薇拉顿时想起了各种诡异传说里的美女与野兽,还有爸爸的朋友,两个搭伙过日子的叔叔……
吸血鬼完全没发现薇拉已经把她自己带沟里了,只看到薇拉说着说着,神情肉眼可见地诡异起来,不过他懒得理她。
“……他的声音很好听,细皮嫩肉的,带点儿优雅的口音……”
后面的都是废话,根本提供不了他多少有用的线索,吸血鬼不耐烦地准备走了,他还是没想通,他要趁舒适无人的晚上,赶紧去找能想通的智者。
结果薇拉突然拽住他,“那我后面怎么办?”
吸血鬼满脸莫名其妙:“关我什么事儿,你找亚利塔纳去。”
***
夜晚的脑髓俱乐部门庭寥落,和白天死寂、而每晚都热闹得像瓦尔普吉斯之夜的猎魔人酒馆刚好相反。
惨笑的月亮下,骑楼下隐蔽的门洞处,笼子里的猫头鹰开口了,尖锐的声音像是婴儿的哭泣:“……黑暗纪元的洛加大陆上,广阔的奇迹海在中陆涌现,海水与密林鲸吞蚕食,于是连通东西陆的通道只剩下了南北岸的两条走廊……”
这只滑稽怪鸟今天像是要cos斯芬克斯了,可是说个谜语也这么多废话,ooc得只像是斯芬克斯的尾气。吸血鬼有点好奇地抱着手,看它打算卖什么关子。
“……奇迹海畔有着瑟斯的神庙,一年多前,这座陆地上最著名的神庙占得了一个关于世界的神秘预言:1126,这是什么意思?”
“呃?等到公元1126世界毁灭?不过那时候我早死了,管它洪水还是黑潮呢。1126年后?那更远了……世界上会发现116,呃,1126种元素?”
“哈哈,错误,错误!笨蛋!笨蛋!”
吸血鬼翻了个白眼,这是个传了很久的无头公案了,连是不是真的有这个蹩脚的预言都不清楚,这只死鸟明明自己也一窍不通,却最爱用刁钻问题霸凌别人,然后借机踩几脚撒欢。
“在城门交易所犯下杀人罪行的是什么人?”
怪鸟的提问又让格里高利精神一振:“我怎么知道?我就是来找老头问这个的啊。”
“真是笨蛋!”
吸血鬼的额角青筋开始跳起,而怪鸟还在哼哼唧唧:“愚蠢的来客啊,那你总该知道,谁是世界上最聪明的吧?”
吸血鬼冷漠道:“我。”
“叽你怎么这么不要脸!?叽叽,你要干什么啊混蛋……”
吸血鬼利索地拉开了鸟笼,抓出了这只死鸟,扒开头颈的羽绒往嘴上凑,“我不知道谁是世界上最聪明的人,但你肯定是世界上最笨的鸟,我决定大发善心为世界做点贡献,把你作为我的夜宵消灭……”
呵呵,斯芬克斯的时代早就一去不回,现在问得路人不高兴了,被吃掉的是你这个小讨厌。
闹剧之中,清亮的钟声突然响起,窄门吱呀打开了一条缝,廊外的寒气迅速嘶嘶地往里钻,“放过我的爱宠吧,快进来,格里。”
“听见没!快放开哲人的爱宠,放开金贵的我,你这个白痴!”
吸血鬼眯着眼看着这只娇生惯养的猫头鹰尖叫着,扑棱躲进笼子里,不怀好意道:“芝诺,你看这鸟太肥了,你都快把它养废了,猫头鹰应该被放到森林里去,旁边的墓林就是个锻炼的好地方……”
猫头鹰瑟缩着,翅膀缩到了自己的大饼脸上,刺耳地抗议:“小人!小人!”
“真见鬼,你怎么又醒着?”
格里高利简直难以理解,人类不是至少需要半夜的睡眠吗?你不会也是吸血鬼吧?
黑暗中的芝诺笑而不答,刚寻来一支小烛台,转身间,格里高利已经把灯枝点上了。
眼前是个把自己裹在御寒的长袍中的年轻人,芝诺其实一点也不老,但他在更年轻时就选择了墓林之畔的这种隐士一般的生活,而他在更早之前,已经是脑髓俱乐部的几根主心骨之一了。
“……我知道了,你是在观星!亏我上次还信了你是提前预知到我会来,装神弄鬼!”
暗弱的烛火照出了四面无人的厅堂,散乱的台球桌,规则复杂的纸牌,花样繁多的各式镜片系统,还有四壁被用来砌成墙的书籍(格里高利迄今还未弄懂他们要怎么拿取)。角落里有许多装着萤火虫的灯泡,一些复杂的机械装置。桌子旁有个木桶,里面睡着个裹着斗篷的人。
吸血鬼道:“几年了,怎么他还能睡在这个桶里?这个贮桶太破了。”
“因为那就是他选择贯彻的生活信条,自然地生活。”
“可是这个世界,人生活在这里,本身就是不自然的。”
这座裹尸布小镇,就是一座故步自封的笼子。
“但是文明脆弱到这个程度,他们依然充满了伪饰、虚诈。”
“说真的,”格里高利道,“不止是你那只肥鸡,你也应该学学‘熊’,而不只是日复一日地往脑子里装书。”
芝诺不以为然:“你这个竹杠精,老是劝‘熊’留下来,却要劝我这个安于一隅的人去流浪。说你的正事吧!”
目前已知的不过是,周二黄昏,在亚利塔纳卖完一镑蛛丝后,还快有一个人不知怎么回事知道了蛛丝的存在,杀光了交易所里的人,取走了那一磅蛛丝。
然后这个凶手还大摇大摆地去了老马丁的药草店买了一大捆卧蛇莲和其它林林总总一些药材。那之后真正的亚利塔纳才去到药草店,买了风湿药材。
夜里,治安官们发现了凶杀现场,先是找上了亚利塔纳所属的猎魔人酒馆。而与此同时,凶手却路过了铜哨子巷,打退了一个流氓,还和染布女薇拉春风一度……一晚上可以惹出这么多麻烦,可真是忙啊!
最后,真正的亚利塔纳则在周三,也就是已经今天的清晨被捕。
吸血鬼详述完了事情的各种细节。“你肯定能给我一点儿思路。我记得卧蛇莲,在中陆奇迹海那一带很常见,相当茂盛;但在寒冷得多的塞伯里它们长得很矮小,像是平原上的杂草,蛇类最爱隐藏在这种植物厚重的叶片下休息。”
“你游历过很多地方,可却总是游离在社会之外,你因此就被现象迷惑,而不知道知识真正的用途。其实这个人的来历很好猜……”
芝诺提起影灯,“让我们去廊下散步,边走边说吧。”
“唔,不会吵到他们吗?”
脑髓俱乐部的活动室就在墓林旁,附近除了墓地学院,还有“沉默回廊”,也就是裹尸布小镇的图书馆。
小镇建立以来所有的典籍和文件都堆放在那儿。那儿生长着吞噬声音的苔藓,进入的人必须需要先服用一些,然后接下来就会当几个小时的哑巴——沉默回廊厌恶声音。
而如果进入后在沉默回廊内大手大脚地制造噪音,就会被什么无形的东西鞭打。抽得有多重还得看那些东西的心情,这里每个从墓地学院毕业的学生,多多少少都得被鞭打过几次才能摸清那东西的脾气。
芝诺漫不经心道:“沉默回廊只是个笼子,和裹尸布一样是个笼子。笼子里的东西只能维持笼子里的秩序,他们又管不到外面,让他们吃点瘪最好了。”
他每天最爱去那儿散步了,听听回廊的木结构发出恼怒的爆裂声,猜测这些危房什么时候才会倒塌,可惜看起来还早得很。
“‘梅尔’是个中陆奇迹海附近常见的名字;而卧蛇莲,实际上在那儿有种独特的用途,是一种易容术重要的材料。你刚才又说,治安官们发现交易所里的伤口,形制都不太像塞伯里出售的刀剑;再想想去年奇迹海一带爆发瘟疫,前不久塞伯里就陆续涌入了一批流民……我倾向于,这个凶手是个外来客。”
吸血鬼饶有兴致地听他讲,事情在芝诺的眼睛里的确清晰得秋毫分明。他还有许多疑问,但他没有出声,他知道芝诺会渐渐展开,解决他所有的疑问。
“黑狼蛛丝的出现是个意外,这是一场临时起意的凶杀案,而非谋杀。这个凶手的作风一直大胆、自负,甚至显得傲慢。
“他不太像是刻意伪装成外地人的,这些知识也很难作假;况且如果他是个本地人,以这种剑术,必然早就声名卓著,他不会不了解裹尸布里的行事风格,完全有更好的方式得到那磅蛛丝。”
“况且,我还倾向于,他本来就长着一张和亚利塔纳相似的脸。
“那种易容术,需要的材料比较繁琐,他在作案后才顶风去买草药,我更倾向于他是初来乍到,刚刚才开始准备改换容貌。刻意地用亚利塔纳的脸去作案,制造一出蹩脚的自卖自抢的嫁祸?有些荒谬,简直就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而且,这蛛丝本来就是一个意外。”
“……不,不是相似。是完全一样。”
芝诺颇感意外地一顿,然后扯起了嘴角,“——那么就更有意思了。这种程度的精确相似,只能是高级的邪恶巫术,或者幻术。但显然这两者被排除了。
“而你们现在的问题是怎么逮住这只狡猾的兔子,怎么找到这个接下来可能会以各种各样面孔出现的人。这不是幻术或者魔法,无法被直接检测出来……
“——但你们一定会抓住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