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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到报案,治安官们立刻循声而来,如同蚂蟥一样涌到伤口处。
早有准备的大网徐徐展开,巷子里上演起了猫追老鼠,但这只左右逃窜的老鼠有点凶,好几次咬破了网。
其中几次危险的交锋中,无面人胳膊上中了一剑,他内心相当恼怒,他从奇迹海一路西行,从没有这样狼狈过。此时他甩去了几个追兵,迅速跳进了一座小楼,小心地关闭门窗,开始拆卸脸上被污雨泡烂的面具,处理伤口。
然而祸不单行,门上的魔法阵突然亮了——有人在靠近。
无面人死死地盯着那越来越亮的门,头上渗出了细小的汗珠。
蹲守的治安官听见破窗之声时便锁定了房间,房门弹开,他手上豁免的魔法符牌一触即发,可以保护自己的同时和给来人的动作增加强大阻力……
“那个无面人已经往金街去了!”
却见是亚利塔纳站在房中,手中抓着一张质地诡异的破碎人脸,正仔细打量房内稀奇古怪的草药和工具。他指指地板上、延伸到窗外的血迹,略带鄙夷地道:“快通知那边的人。你们太慢了……我赶到的时候他刚撕下这魔鬼的面具,正要换上另一张,就被我刺了一剑,又给他逃脱了……”
治安官匆匆跳窗而出,联系了金街的人,可传呼符文里,对面却告诉他那边一切正常。这时,治安官看见了眼前薄薄雨雾中走来的人,那分明是又一个亚利塔纳,双手缠着绷带的、背着剑的亚利塔纳。
符牌上的魔法符文还亮着,对面是同事乔的声音,“……‘剃刀’,我们这里刚刚听到那个‘无面人’流窜到了你那块……”
亚利塔纳冷淡地看着这个直勾勾盯着自己的治安官,发出一个简单的“嗯?”表示了疑问。
治安官“剃刀”惊得跳了起来:“你是真的还是假的?刚才那个……”
狼人从旁边的巷子里钻出来,粗声粗气道:“什么真的假的,我们一直跟着亚利沙关照他。”
“剃刀”转身就跑:“跟我来!刚才我碰到了真的凶手……我知道了,那个房间里的血迹不是往外,而是从外面一路滴到里面的!那个凶手……有着和亚利塔纳一模一样的脸!”
几人折回房间,只见留守的治安官已经被打晕,亚利塔纳看着房间里的各种古怪工具,他们明显是用来改变容貌的,因为他看见了一面光亮的镜子,和一张张画布似的脸皮。他皱皱眉:“这里都是易容工具,你却说那个人就长着和我一样的脸?”
“剃刀”心有余悸地看着他,仍然不可置信:“我一听到跳窗的声音就过来了,那时候他应该才刚把脸上的面具卸掉,这里的工具这么复杂,他多半是来不及换另一张脸的。太诡异了,我一直以为二重身只是传说……”
狼人比尔挠着头,他总感觉经常在哪里这个说法,可就是想不起来……他冥思苦想之际,没注意一脚踩到了那个晕倒的治安官,对方立刻疼醒了,发出了惊人的惨叫。
对了!是的,父亲说过,二重身意味着死亡!
传说当你快死的时候,就会偶遇和自己一模一样的人,本来每个人都是世界树上独一无二的叶子,但你快要归于狼嚎的时候,就会出现相同的人,还会出现在你身边,因为他就是会取代你、夺走你接下来命运的存在。
狼人、吸血鬼之类的魔法生物的寿命差不多是凡人的两倍,当凡人鸡皮鹤发时,狼人才刚过盛年而已,以至于他一直不觉得亚利塔纳有什么寿命之虞。
但现在一上心,比尔就发现亚利塔纳面色太过苍白,没多少活气;人类需要很多睡眠,但亚利沙晚上经常泡酒馆——可见和许多老人一样失眠了;对了,他还总是点那种简直甜到满口糖精程度的甜酒——坏了,这肯定是味觉失灵……狼人越想越笃定,已经觉得亚利塔纳命不久矣,他这个随行人员一定得好好转达酒馆的大家伙呀。
相信月相、时节等各种忌讳的狼人觉得自己应该帮忙,“亚利沙,葬礼想选在哪天?”
“……?”
亚利塔纳和治安官齐齐转头看他,怎么这个笨蛋好像突然多走了一整部剧情。但是狼人的毛脸上又挂着严肃关切的神情,于是他们开始怀疑这个阴阳怪气的家伙究竟是怎么平安长大的。
亚利塔纳忍住了想拔剑削他的不悦,绷紧了下颌线,冷冷道:“这个征兆预告的将是他的死亡……”
突然间,他眼角一跳,整个人下意识地猛一弓身,避过了一支窗外飞来的暗箭。可不算宽敞的房间内,被避过的暗箭就直接飞向了治安官“剃刀”,可狼人比尔还在掰着手指数日子,而人类的身体有其限度,亚利塔纳根本来不及再反身出手,旁边另一个治安官脸上的表情凝固在惊恐中……
“剃刀”只觉得眼前一晃,甚至来不及闭眼,但最终没有飞溅的血花——这只凶险的暗箭被一只惨白的手截走了。
就像摘一朵花、一片叶一样轻巧。
那刹那间,亚利塔纳还未转过身,然而他已经猜到了来人,不禁露出了一点轻笑。
“剃刀”呆呆地看着眼前的吸血鬼,而格里高利迅速把手藏回了斗篷下,正满脸揶揄地看着亚利塔纳:“哼哼,这二重身还蛮凶的,果然跟原主一样……我已经弄清了这家伙到底是从哪儿冒出来的了!”
他忽然有所察觉,又眯起了眼,阴森地看向窗外,他那绝佳的视力一眼就看到了那边屋顶上那个正在撤退的始作俑者。
狼人抢了他要骂的台词,夹着塞伯语、粗鄙地说:“嗷的!那假货还在挑衅地笑!真是嚣张啊,瞎了我的狼眼……”
格里高利于是大笑着抽出了亚利塔纳背上的剑,亚利塔纳并未阻止,由着他动作、比划。“红树林里的猎人,交易所里的皇帝,惊奇吗?第一次被人视作猎物的感受!”
吸血鬼将他刻满各种符文的铁剑掷出了窗外,剑锋迅疾锐利地向那屋顶上的放冷箭者刺去!
秃鹫们是小心谨慎的食腐者,但猎魔人酒馆从来会回敬任何一丁点挑衅。
但第一回合的交锋,那气势汹汹的一剑,到底只把半条染血的绷带留在了屋顶上,绷带上的血被处理过,也无法作为诅咒媒介什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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倒带:周三的晚上
芝妮雅相当明白自己是在给谁工作,完全照办了亚利塔纳的吩咐,并没有特意去照顾这个姑娘。然而薇拉心态极好,入夜后自己占据了客厅,睡在了柔软的长沙发上,反而颇有种,“这样才像个女主人”的自得;她满意地巡视了一遍自己的领土,正准备入睡,突然浑身一个哆嗦,后脖子的凉意吓得她直接连滚带爬下了沙发。
吸血鬼格里高利惯爱玩的“回头杀”失败。
亚利塔纳并没清除上次留下的标记,他刚才借此悄悄地潜入了亚利塔纳的公寓,刚好在黑暗中看到薇拉像个女王似的好笑举动,他干脆就在房梁上多挂了一会儿看戏。
此刻格里高利看着地上在黑暗中发着抖去点蜡烛的薇拉,这女人胆子挺大,他若有所思。
薇拉知道这么晚了喊救命也是远水解不了近渴,她得镇定,薇拉,你得镇定!薇拉鼓起勇气,点燃了烛火,光影中的那张脸骨相优美,像是被蚀刻的白月,嗯,看上去能沟通。实在不行她就把蜡烛一扔,这些魔怪多半怕火,再说了烧起来那老太婆也不会不管的……
“亚、亚利塔纳不在,您有何贵干?”
然而她这女主人似的拿腔拿调的态度,却让格里高利心中……莫名不爽。最近真是,都哪冒出来的什么东西?又一个,堂而皇之住到亚利塔纳家里了。
他一开始就没相信这女人的鬼话,这女人虽然面泛桃花,亚利塔纳却是印堂发黑,麻烦缠身,一看就是另有隐情,绝非什么简单的艳遇。不过他只是爱看亚利塔纳吃瘪而已。
但现在他又觉得哪哪看都不舒服了。
“你是亚利沙这里的佣人吗?”这只精通人性的吸血鬼不怀好意,专挑扎心的说,同时闲闲靠坐到沙发上,线条优美的右腿叠上左腿,意态雍容,仿佛猛禽收拢翮羽。
然后他不出意外地看到了薇拉涨红的脸。
他简直毫不费力就点燃了她的愤怒……啊,最近的对手太没水平,真是败兴。
芝妮雅老太太听到声音,从自己的房间里端着烛台走出来了,然后看到了正兴趣缺缺的格里高利,还有正从地板爬起来的薇拉……哎呦,她没想到这姑娘还真忍得下睡地板去了。
这只吸血鬼是亚利塔纳的朋友,芝妮雅换起了营业笑容,“先生,抱歉呀,亚利塔纳先生清早就不在家了,出了点事情,不知道要什么时候才能……”
“我知道是什么事,他没事的,谢谢你,尼娅,回去睡吧,”吸血鬼转头看向拿着只蜡烛敢怒不敢言的薇拉,“我只是来找她问些事情。”
“好的,晚安,先生。”
“……你是说你周二晚上和……那个‘亚利塔纳’睡、一起过夜了?没认错?”
“废话,”薇拉冷淡地道,“我可没有脑膜炎。”
吸血鬼笑眯眯道,“我一般对妇女儿童是绅士,不过偶尔也可以破例。事情是怎么发生的?”
“那天治安官没来巡查,就是梅尔为我打退了铜哨子巷那个流氓,时候正好,我们你情我愿,就好了一晚,灵肉交融,怎么了?”
“‘梅尔’?”
“亚利告诉了我他的小名。”
“他还有什么特征?”
“唔……他抱我的时候,我闻到一点儿浅淡的血腥味、草药味,不过那有什么不正常?”
的确,这里的游侠剑客猎魔人身上经常满是浓浓血腥味,生活很劳累,底层人除了去修道院做弥撒,也懒得用薰衣草除除味。
年轻漂亮的薇拉用橄榄油护发,用皂角洗衣,可自己身上也总还有些那些染布茜草的味道。
她突然有些自卑,眼前,坐在她对面的的这个“人”,她就没闻到任何一丝泄露他生计的味道,反而有从他衣领袖口飘出的淡淡蔷薇香……
她用力撇去心中这种难言的黯然时,突然发现了盲点所在:这个“人”,三更半夜来到亚利塔纳家中,一脸熟稔的样子,占地盘似地示威,亲昵地把亚利塔纳叫做“亚利沙”,老太婆女管家毫不见怪,对他殷勤地笑脸相迎,揪着她追问和亚利塔纳共度的晚上……所以,他和亚利塔纳是什么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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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二重身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