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个人一生中,都要有几个想起来未免恨得牙痒痒的角色,如果要我列举牙痒得最厉害的一个,那一定是徐迎峰从徐主任上身退后,金山银山还不够看花他的眼,于是从此爬去做徐总。这让我恨他贪字头上简直连人都不算,并且利益交换的时候一定是会给我拉出去联姻的。
应该说我痛恨徐迎峰,理由就和地里面要割的白菜一样胀满眼帘,比如我恨他明明从没有强求过什么,到了大三那一年却开始硬逼着让我出国,材料在我不知情的情况下准备了一沓,奈不住我将文件夹噼里啪啦摔了一地,纸张飞过去时刚好擦着他的脸,蹭破一小块油皮,而他俯下身去一页页捡,居然就这么忍了下来。
恨他在这件事上一步不让,借口空降到诚成后平添的业务太多,挡掉我好几次,此后他夜半赶场时被我逮着一个机会,打他新提的宾利上从违背当事人意愿这和虐待也不差什么,到徐迎峰你真觉得自己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了是不是,可以说车开了多久就骂了多久,而他全程维持在一个四大皆空的状态,连眼皮都不睁,等我吵不动了递了一瓶水过来,“喝一口。”被我转开瓶盖死不死无所谓地泼了一脸。
恨他过了无数个关无数个卡打包送我到美国的时候让我搂着啃过,还蔼声教导我别把意气当真情:“你对我有感情叔叔很开心,说明我在你心里有一定地位的,不是一个完全失败的长辈。毕业以后我也不会干涉你的生活,你别用这种杀敌一千还给我占了便宜的方式和叔叔较劲,你不那么愿意出国不就是因为想不受管地呆着吗?毕业以后就不会有人管你了,听话,放假了我来接你,我不在的时候好孩子代叔叔好好照顾自己。”几句话,说得眉梢嘴角的爱恨情仇又从短暂的有变回了永久的无。
恨他叫我面子没有地方好搁,连接也就看不得他将头发抓成那个冠盖风流的样子,不知是不是精心设计,每每乘电梯时总能因歪头配合我视野的姿势垂下来一小缕,直鼻之下,为了转移我的注意力挽出一个倜傥的笑,我也只得转头钻进这热热闹闹的众人堆里,冰岛极光,雪山冰潭,不看他在如约而至的假期对着空荡荡的公寓是个什么表情。直等到他将房子打扫得一尘不染而后留下副编号盒上正对我生日的手机离开了,始终不敢幻想他习惯了用胯走路的背影,接下来要去到什么地方,见过些什么人,是不是凝神聆听对方讲话时也会拿正眼瞧一下,然后如其所愿献上他自己。圆融怀柔,山川神秀。
刑柯叹息:“哎,你别总跟徐总的钱过不去,送的拿着别客套。钱在人在就是都在,钱,时间换的,时间,拿命换的,命都给你,还恨吗大小姐?给你花钱他不心疼,给你铺路他乐在其中,芝大都精英十二校了,过去读一年压缩国内三年研,二十三岁拿文凭的你琢磨徐总怎么总是琢磨不出个好儿来。照我,你不懂的道理难道徐总他还不懂,他应了你,在你身边,有污蔑你名声的嫌疑。这个社会就这么现实,现实认为你一定是因为年轻被玩弄的那一方。所以,你也不用太此恨绵绵无绝期地恨他,或者说那不是恨……”
我笑道:“对,那的确都不是恨,是我当乐子玩儿得太过头。所以任组长跟我建议向前看,看得远一点,找个新乐子。”
刑柯精神大振:“什么?趁徐总这两天出差,去把他保险柜开了?”
我说:“在办公室给任组长整碎,看到任组长哭我才能笑。”
碎了任组长的这个事儿,不算什么技术活,只需经过他跟其他几位同事的时候,忽略他举起来的手,故意未和他打招呼就走了;请他到家里吃饭,在他客套推辞“会不会不方便”的时候顺势点头,说那就算了;和他一道去分公司出差的路上,指点他和自己调个个儿将位置换到孙守正旁边,跟孙守正坐也不要跟他坐……如此一番,招摇过市在高铁上徒做风流,已经从脚踏两条船的悲痛中走了出来正联络分公司好看的小姐姐们的守正总也不得不放下手机,说:“能理解你对任平生这种好像能任人捏扁搓圆的气质情有独钟,但集团这回结构性优化,最后一批次名单可就等着你们组长去分部盖棺了,主力干将,最好还是节制一些使用罢?”
我吊着嘴角进正题:“那就得问守正总了,去分公司裁人干嘛非带上我这个实习的。”
孙守正眼角往下耷了耷:“还不是廖总准备卖小关董一个人情,把裁掉的员工等额安排进他们星原,抽人手过去其实是为了精挑细……”转头向我看了看,忽然一笑,“带上叶声你,主要是方便徐总那边施压的话,等着挨骂的我们大家好死里逃生啊。”
“守正总你把我和徐总的关系想得太好了,”我伸手拍他肩膀,“带上我,徐总追究起在座各位来才真的是会全军覆没。”
孙守正摇头:“不会,因为你是徐总捧在手心怕摔了放衣服口袋里怕掉了的隐婚的老婆。”
我指指鼻子:“我?徐迎峰他老婆?呵呵,我记得那天晚上团建的时候我说我看上任组长了,守正总你还没醉呢……再说了,徐总把我调过来没和你们招呼什么吗,就算没招呼,你就不能瞎打听打听吗?你这么胡乱猜测,得亏我平时的血压就比较低,劝你这个话不要再说了,你让徐总听到试试……”
“嫂夫人放心,”孙守正笑着截断我话头,“我是不会和徐总说您在外边这么玩的。徐总是什么也没说,但徐总手上刚新戴的红绳上的那个转运珠,属相刚好是嫂夫人你这个实习生的**呀。婚戒配红绳,总不见得一个是正宫娘娘的,一个是……嫂夫人你说你家里放着这么个情种,尤其这情种还是徐总那样儿的,我不说,他就能不知道你爱在外头玩儿吗?装不知道罢了。唉,我真是接受不了平时叱咤风云的人,在婚姻里面这么卑微。”
我觉得怪愁怪愁得慌。
我想问他,我怎么就没注意到徐迎峰手上戴了个什么红绳子穿的转运珠,更想问他,你连装样子和真情种都分不出来?哪只眼睛看到徐迎峰在婚姻里头也是个卑微的了,话出口,变成了:“是啊,既然都被你看出来了,我也就……没什么可再做作的。这样吧,等徐迎峰出差回来了我一定明里暗里告诉他,整个人事部我最看好咱们孙经理!你刚才说,等下要给和你打电话的Florence带礼物,不如,就让我和任组长代您买去?”
孙守正哈哈一拍腿:“好!就你俩去!刚好Florence要做近视手术我寻思送副墨镜,嫂夫人眼光一定行一定行。”
于是我和任组长,公差玩乐两不放松,商场里背着孙守正交代任平生:“是我请守正总派咱俩替他去给他的分公司第不知道多少号女朋友买墨镜的,对不住拉你下水任组长,姓孙的非说我是徐迎峰隐婚的老婆你是我背着家花徐迎峰在外面采的野花任平生,我非买个戒指塞他墨镜盒里送他段儿婚姻,事情捅到他面前了你就说你不知道,他认定我关系硬指望跟着鸡犬升天呢,不会难为我。”
任平生弯起眼角:“我倒没问题,反正守正总风平浪静不了早晚一定翻,不如上声声的贼船。”
折腾来折腾去总算功有所成,把这两样东西给折腾齐全了。我与任平生各搂了一样坐在公区,任组长两根指头勾过袋子,把左边的袋儿拎高:“守正总女朋友墨镜。”右边的袋儿拎高,“你墨镜。要不先戴上,过会儿弄混了。”
我点头相应,正戴的时候听见任组长嘀咕了一声:“薛总助?”墨镜下抬眼看了任平生一眼,“谁是薛总助?”任平生说:“徐总特助,刚过去了。薛总助还是秘书的时候你还没出国呢,应该见过的吧。”
这么一顺我恍然想起来了:“哦。薛秘。我光记着我问他徐迎峰哪儿去了他一次也没答上来了,三年不到秘书能变成总助他委实能干,原来不是不中用啊。”左手一抛戒指盒右手接住,接着道:“那他这是休假了?照理说他们副总出差,他这个做总助的不用陪着一块儿吃吃饭喝喝酒必要的时候浪荡一点的吗?”话没落音,几日未见的他们副总,过来了。
一男一女和他随便说着闲话走在他旁边,他转头向那两位,眉花眼笑。虽然在穿过商场公区往这边来,我与他,却好像中间明明白白地画了一条线,隔了怎么着都去不了的万重山。
我拿盛戒指的袋儿遮住脸,在圆凳上侧过身。也幸亏任平生这时接了个电话,没看见徐迎峰的人影,少了一场招呼的尴尬戏。跟着任组长放下手机和我说:“我去把租的车给人挪个位,渴不渴,等下我从停车场回来给你带喝的上来。”我愣了愣,才道:“还是我去买,你直梯我扶梯,去一楼等你。”现在事后回忆,千不该万不该我不该提起电扶梯这一茬,他那边一走,扶梯这边我脊背后面突然落下一声惊叫,悲剧就这样发生了。不知谁没握紧的行李箱在阶梯之间几个翻滚,直向我的脊梁骨铲来。
我没来得及有太多感想,回头看了一下那箱子的大小,直了直眼,火石电光之间一阵小风刮来,电梯被不知道谁逆着上前在急停上一按,按完搂了我在怀与扶手中间,银白色的行李箱就在那人低头看我时候错身而过,哐当掉到地上。
恍恍惚惚里,他一只手搁在我后背上轻轻一拍:“呼吸,宝贝。”我这才吸了一口气。闻见一股木质的冷香,带一点微微的皂香和烟味。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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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第十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