极限拉扯 第10章 第10 章

深冬，凌晨五点多，天空还是浓重的灰蓝色。

两岁半的仔仔还未有蓝色垃圾桶一半高，却已踮起脚尖在里面扒拉食物吃。

窸窸窣窣的声响，让起早倒垃圾的黄霞，吓了一跳。

“谁，谁，在哪？”

她原以为是什么大老鼠，定睛一看，有一个小不点站在那儿，低着头 ，腮帮子吃得圆鼓鼓的。

仔仔太过沉迷啃食冰凉微馊的鸡爪，并没有时间搭理她。

“这谁家小孩？怎么凌晨五点多，在这吃东西啊？”

仔仔似乎受到了惊吓，猛地抬起头，大大的眼睛，乌溜溜地看着对面比自己高大、声音敞亮的阿姨，心里是有些害怕的。

"我是林东升的小孩。”他悄悄将自己往垃圾桶内侧躲了躲，并探出头来，小小声地回应，“阿爸嫌我调皮，不让我进屋睡觉，所以......”

仔仔脸上和眼周带着乌紫的伤，身上的衣服也是破破的，尤其是袖口那一块，乌黑还带着泛白的鼻涕。

黄霞看着这个看起来有些可怜兮兮的小男孩，不禁皱了皱眉，“真是作孽哦！”眼神有些疼惜。

她认识这个小男孩，是205住户一对年轻夫妇的孩子，对他们的家庭情况也有所了解。

三口小家庭，男的送外卖，女的，家庭主妇，好像是重组家庭。

这两个小年轻平常看起来人五人六的，但是打起孩子来，是真的下手。

而且打得频率非常高。

早中晚，不分时间段，不论趟地打。

有时候，人走在楼道上，本来安静的小区，小孩嘹亮的哭喊认错声和哐当身体撞地的声音，忽而响彻全楼，震得人心肺都跟着颤了颤。

每当这个时候，本来聊天、吃饭、八卦的住户，都会停下手头的事，侧身听一听205里面的响头。

然后他们都忍不住一声叹息，“这孩子是他们亲生的吗，还能这么打？”

有些了解真相的邻居就会接口回道：“有后妈就有后爹呗。男人嘛，不就是那么一回事。耳根软。媳妇儿枕头风一吹，不是什么就是什么。”

“那毕竟是自己的儿子，他能舍得？”

“那有什么舍不得。有了新媳妇，大不了，以后再重新生一个呗。你们男人不都这样。”

“哎——，你可别给我们男人乱扣帽子。我就不这样。”

“......”

“哎——，造孽呦！”黄霞蹲下身子，将他周身打量了一遍，并用手轻轻拂了拂他额头的发，“那你妈妈呢。她怎么不管你来？”

“妈妈不要我了。所以，我只能跟爸爸住。”仔仔垂下头，眼睫毛眨啊眨，双手绞着，又抬起头，十分天真和认真地恳求道：“阿姨，我想妈妈了，你能带我，去见见我的妈妈吗？”

黄霞：“......”并没有直接回应他，而是调转话题，“那你要不要到阿姨屋里头坐一坐。阿姨屋里很暖和。”

仔仔眼睛向着自家的方向看了一眼，略微思考了一下，并点了点头，“嗯。”

阿姨的房间确实很暖和，可那时候的仔仔已经饥肠辘辘，急需的是食物，而不是温暖。

“阿姨，我饿——，你能给我找点吃的嘛？”生性害羞的仔仔乖乖地坐在黄霞搬来的小凳子上，安安静静地观察四周，硬着头皮向黄霞讨要食物，“我已经四天没有吃顿饱饭了。”伸出左手，比出了四根手指。

“那你稍等一会儿。阿姨这就给你弄吃的。”黄霞目光落在他手背的咬伤上，慌忙从桌子上倒了一杯水给他，声音异常地疼惜和温柔，“那你先喝点水。我去去就来。给你下碗方便面吃，好不好？在这乖乖等阿姨啊。”

“好的。阿姨。”

仔仔接过阿姨递过来的水，大口喝了好几口，可并没有等到黄霞的食物，他就走了。

***

黄霞从未想到这是她见仔仔的最后一面。据说，仔仔到死，都没吃过一顿饱饭。

当120的担架从自己身边经过的时候，她看着那白色的床单，目光落在那小小的乌紫的脸上，心里咯噔一下，隐隐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果不其然！

再次听到仔仔的相关消息，就是一则噩耗。

邻居大妈三五聚成一团，站在马路中央，拍着手，神情激动地叙述着这则震撼人心的八卦。

“作孽哦！当时他那个爹，想把小孩直接火化，可人家医生不愿意啊。你想想看，小孩身上青一块紫一块，腿上有被咬掉一块肉，身上有牙签扎的针眼，头部有断裂的簪子，胃里有32颗石头子。你跟别人说，小孩是在浴室，摔到头部，才导致脑死亡。人家医生能信嘛？”

“他们尽随便乱扯。那天，我看到他那个恶婆娘，在大太阳底下，拽着孩子的胳膊，就往地上掼。咣当咣当，听得我心胆颤。她还不知足。拿着小孩的鞋就狂搧孩子的脸和砸他的头，还一脚踢跪在地上。不让孩子起来。硬生生，让孩子跪了十几分钟。这不就是活活虐待死的嘛？”

“啧啧啧——，真是心狠啊。听说，医生当场打电话给孩子妈妈，让她来医院再看孩子最后一面。孩子妈来到孩子跟前说了一声'妈妈来了'，小孩当场就流泪，走了。”

“啧啧啧！真是个懂事的孩子。我以前遇见他，他当时精神不太好，还知道跟我打招呼，说奶奶下午好。”

“还有呢，孩子妈妈看到孩子身上青一块紫一块，就去质问那一对狗男女。那小三还挺嚣张，说那孩子的腿就是自己咬得了。怎么样。当时，妈妈就想去打小三，还被前夫拦着，最后还让小三偷溜溜跑回家。怕前妻娘家人一起撕她。那时候，妈妈当场就报警了。现在小三在局里蹬着呢，也不知道会不会判刑啊。”

“真是什么人啊！就这么缺女人。离了女人不能活。为了一个女人，这么活活折磨自己的儿子。”

“哎——，不是我说，小孩子的妈妈也有责任。男人把孩子带来这么久，也不来看一眼，心也是够大的。”

“哎——，谁说不是呢。当妈的，怎么好把自己的孩子给人家带呀！”

黄霞在嘈杂的八卦声中，看着白晃晃的太阳，阵阵地发昏。她的心里空落落的，愧疚地感叹一句，“如果当时，把面煮快一点就好了，怎么也让孩子吃饱了再上路啊。”

**

“你这王八蛋，你不爱孩子，为什么要带走孩子？！还千方百计不让我见孩子。拉黑我的联系方式。你不是人你。呜呜呜——，你把孩子还给我，你这个丧天良的。”

黄霞刚买菜回来，在路上，撞见一对男女正在拉扯着吵架。

“你们大家帮我评评理。这个男人，我十七岁就跟了他。他穷，我不嫌弃。跟他吃苦，我也情愿。可是……，他在我怀孕的时候多次出轨还家暴我。这些我都认了。一个成年人必然要学会为自己的错误买单。一名头发凌乱身材瘦削的女人拉着一个油头粉面的男人，抓着着对方的衣服就开始撕打，歇斯底里地宣泄自己的委屈：“跟他离婚以后，孩子明明是我带的。他却以奶奶不行了为借口，骗走我的孩子。还不让我跟孩子见面。只是一味地问我要赡养费。最后，还把我的孩子还虐待死了。你说他还是人嘛？”

“你胡说八道些什么。你哪只狗眼看到我虐待孩子了。那是我亲儿子。”男人皱着眉，眼睛里淬着毒，一把将年轻女子推倒在地，“是我们林家的嫡长孙。爷爷奶奶都宝贝得很。我怎么可能虐待他。我天天上班，肯定有照顾不到的地方，没有想到她会下这么大的毒手！”

“林东升，不要推卸责任。孩子四天没有吃一顿饱饭，你难道不知道嘛？孩子身上青一块紫一块，你没有发现吗？你是一个死人？！”说着女人又起身把男人打几下，歇斯底里地骂道：“我不相信孩子没有亲口跟你说那个女人对他不好。你只是视而不见、装聋作哑而已。你不要以为这样，就推卸责任，我会让你跟你的情儿蹲监狱的。你们两个贱人要赔我儿子的命。”

“你发什么癫！神经病”男人无视女子的崩溃，又将其推倒在地，“有本事你就去法院告我啊。你有证据你就去告。没证据，说什么，法官也叛不了我的邢。”

“你……破皮无赖。不要脸。我倒了八辈子霉才跟你在一起。是我当初瞎了狗眼。是我害死了我的崽。呜呜呜——”

“当初，又不是我逼着你爬我的床。现在，在这装什么圣母。”

“你………你不要脸。”年轻的女人坐在在马路中央，眼神里尽是哀伤，“你无耻。你不要脸。”

“一个巴掌拍不响的事。别怪天怪地的。搞什么东西。”

“你………”女人咬牙起身，使劲最后一层力气，想上去跟男人撕打，“你还我儿子。你……”看起来非常崩溃。

而男人则瞪了对方一眼，又将其不留情清面地推倒在地，骂了一句“神经病”就转身离开了。

黄霞看着这副场景，知道了怎么一回事，恨得牙齿直痒痒。

***

“我不该。我当初就不该鬼迷心窍，学都不上了，就跟那个畜生在一起。我没有为我的孩子找一个好爹。是我害了我家的仔仔。他今年才两岁半。人生的三分之一时间都在遭受虐待。我.....”

年轻女人边走路，边失神地呓语，还不停地用拳头砸自己的脑袋。最后看到前面的一堵墙，她愣在原地站了一会儿，就想撞过去。她想用身体上的疼痛来缓解心理上的疼痛。

“姑娘，你可不能做傻事。你伤害你自己只能让亲者痛仇者快。何苦呢。”黄霞赶忙上前拽住年轻女人，好心规劝道：“人死不能复生。你要节哀。你可千万不要想不开啊。你的儿子在天上等着你给他升冤呢。”

“大娘……你………说得对。”年轻女人回头抬眼看着黄霞，苍白着脸，颤抖着双唇，问道：“你也住在这附近？你认识他们，是不是？”

“嗯”黄霞点点头，“我跟你的前夫住在一个小区。他住二楼，我们住一楼。”

“你也认识我的仔仔，对不对？”

“我经常看到你家小孩，独自在院落里玩，很乖很听话。不吵不闹的。是一个很漂亮的小男孩。聪明伶俐又懂礼貌。我很喜欢他。只是……”黄霞想说什么又咽了回去，只是叹了一口气，“你怎么不早点来接孩子呢。省得孩子受那么些苦。”

“我也想的。”年轻女人泪眼婆娑，说着话就哽咽起来，“可是他们不让。我甚至带着礼物求过他那个姘头。可他们一家人嘴很严。全都瞒着我仔仔的行踪。”

“那你怎么不报警呢？让他们帮你找孩子啊。”

“报了。没用。说对方是孩子爸爸。这属于家庭纠纷，不受理的。”

“哎——，这都什么事啊。真作孽啊。那你接下来怎么办啊？”

“法院已经受理我们的案子。我前夫还想给他那个小娼妇出谅解说。可我不同意。我想把他和姘头一起送进去。情妇死，他也得陪葬。但是.....,不好办啊。”

“没关系。姑娘，不用担心。相信群众的力量。我们都会帮你的。”

****

“那个时候啊，我们经常看到仔仔一个人在院内井边玩，并无人陪伴。当时，我们就觉得奇怪，大人怎么放心让小孩一个人，在这么危险的地方玩。不怕孩子掉井里嘛。现在看，就是那个恶毒的三，想整死你的孩子。”

“我儿子被打骨折的那天，孩子爸还带三和他一起出去庆祝那个毒妇的生日。他说他不知道三虐待孩子。我是不信的。”

“这怎么可能啊？三当着他的面，就打过孩子。而且孩子两三岁，什么话都会说了。我曾经听过孩子向他告过状。他置之不理而已。”

“所以，这件事他就是彻底的帮凶。一定也要让他坐牢。不能让孩子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死了。”

年轻女人在热心邻居的支持和帮助下，收集了很多证据材料，就想将自己的渣夫也绳之以法。

可是，太难了。

光凭邻居阿姨们的只言片语和随意揣测，始终不能让法官，去定他的罪。

无法，她只能将儿子叫生前一些可爱的视频和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全都发布到网上。

她希望能够得到广大网友的关注和舆论支持，可以让相关部门重视起来，去让渣夫得到相应的惩罚。

仔仔的妈妈顶住有些网友恶意的揣测和质疑，不停地开直播，重声自己的诉求。

她指天发誓，如果自己利用儿子的惨死，去直播带货，那就天打雷劈。

虽然每天坚持不懈地做这么多，可前路漫漫，追求公平正义的路，异常艰辛和复杂。

仔仔的妈妈，要在生命的很长一段时间里，不停地翻看以前的视频，去缅怀自己的孩子。

在悲愤和愧疚里，不停地煎熬自己，在痛苦中挣扎。

希冀有一天可以得偿所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