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如在 第54章 深渊

第五十四章深渊

“水神阁下因为凡人发怒本已经是极为不妥当的事情，现在更是数年不允许那地方有降雨，简直……”南海之神虽然云端望不着那凡间那干涸的土地，光是想想仍然就忍不住发怵，“诶，简直堪称是不可理喻啊。”

“可有谁去劝过了吗？”北海之神问道。

“水往低处流，这是自然之道。”东海之神直摇头，“祂水神不愿意降水，可谓是不悖于自然。谁有这个资格相劝，谁又能劝住祂？”

“不悖于自然？这是有违天道！司掌秩序的神尊大人若是知道了，水神祂必然会受重罚！”南海之神骂骂咧咧地道，“快找个能劝的速去劝劝，断不能让事情发展到不可挽回的地步。你们需要知道，我们乃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若是水神出了什么事，你我又岂能置身事外？”

“说来，水神与弱水之神似乎有些情谊。”青水之神遂提议道，“不如我们请祂从中调和一二？”

“诸位。”澜渊本在一众水系神祇中安静地待着，突然被点名后，她很是无奈地上前一步，“不好意思打断诸位啊，我其实隐约是劝过几句的，但是没什么用。”

“怎么会没用？”南海之神问道：“你可知大人震怒的原因？”

澜渊道：“知道。”

“是什么？”

“就是那地方的人……他们的行为有失天和。”

“可否具体些？”

“那个，我其实也就只是偶然听水神大人提起过几句，可能不当讲……”

“好了。”北海之神皱起眉，“事到如今，弱水之神，你还是说实话吧。你方才听到了，神尊大人若是知晓此事，那水神大人必然会被处罚，我等水系诸神，也都要一并被牵连。”

澜渊觉得这话说得有些不讲情面，原来祂们并非是关心水神，而是担心自己。虽然但是，祂还是颇为委婉地道：“就是那地方的人，为了繁衍后嗣，有些无所不用其极。比如烧杀劫掠其他地方的人，或是坑蒙拐骗之类的。”

西海之神听后，下意识道：“这样的事情，不是常有发生？”

“是，可是这凑巧，有水神大人的信徒被拐去那地方，被逼着替不知谁家的人……繁衍后嗣……”澜渊自己也说不下去了，“总之就是，诸位都明白的，那信徒生不如死。”

“水神大人如何得知？且不说许多信徒的话都是夸大其词，更有甚者，是在欺骗神恩。”西海之神似乎有被骗过，格外愤慨。

“祂看见了。”澜渊摊手道，“每过两百年，祂会去人间一趟，就看见了。”

“如此……”西海之神沉默了，如此就不会有假。

没有人能够骗过神的眼睛。

“诶。”北海之神也叹了口气，“水神大人发怒，也在情理之中。”

青水之神道：“那现在怎么办？若是神尊知道……”

南海之神忽然一个激灵，祂的地位在一众水系神祇中最为崇高，因此也能够感知到水神殿的神力波动，“神尊过去了。”

“你说什么？”

“神尊，知道了。”

“水神雩，你在孬地降下百年旱灾。”神尊从不发问，祂永远都是在了解清楚一切之后，直接下论断。

“那地方本该被毁灭，我已经手下留情。”

“众神无序，乾坤有常。”神尊抬起右手手掌，手心中凝聚着赤金色的神力，这一击若中，少说也得修养个几百年。

水神雩却不以为然，甚至还拍了拍心口的位置，挑衅道：“神尊最好冲这儿来，不然我下次绝对还这么做。天道无理，我来彰明。”

“天道怎会如此？”神尊没动。

“天道时常如此。”水神雩闭上了眼睛，“天道总是护着弱小，甚至于纵容，于是他们有恃无恐，也时常无理取闹。”

神尊听后，淡淡地笑了一下，收起了神力，放下了手。

等了半天没感受到有什么动静的水神雩悄咪咪地微微睁开了点眼睛，“你为何饶我？”

“你说的没错。”神尊说完就走了。

只留下发愣的水神雩，被飞速赶来的一众水系神祇团团围住。

自那之后，水神雩对神尊的印象发生了彻底的转变。从和一众神僚一起吐槽，变成了斩钉截铁的维护。

但是也不过多辩驳，只总是强调那一句：“你们不懂神尊大人，祂不是传闻中那样的，与所有神都不一样。”

神尊不常现身，除非是要对谁降下处罚。所以，虽然水神雩总是有意无意地从祂殿前绕路，却也从来没有碰见过祂一次。

倒是神尊麾下的小神官有常，在第九十九次看见水神雩之后，忍不住了。

“水神阁下。”有常喊住祂。

“何事？”水神雩面不改色心不跳地道。

“神尊大人目前不在宫中。”有常道。

“哦。”既然被看穿，水神雩倒也不再隐瞒，“那神尊现在何处？”

“沧海度朔山。”

“神尊去哪里做什么？”那可是鬼界，就算再怎么乱，也轮不到神尊出手整治才对。

“有冥君修炼邪力，已成邪神，它在凡间的信徒供奉罪恶与自甘堕落，邪神汲取他们的精血，戕害数万人性命。”

“神尊大人单独去的？”

“是。”

水神雩忽然觉得有常并不是看自己来的次数太多才据实相告，而是处于担心神尊多日未归，恐有意外。

“多谢相告。”

“该是小神多谢阁下。”

果不其然。

水神雩得了消息，自然是匆匆赶去度朔山。为了不添乱，也是出于知己知彼、百战不殆的考量，祂特意去找了一趟素日交好的山神不动。

山神不动一反平常的慈善模样，冷漠道：“沧海非为你熟知的普通之海，度朔山也非为我日常所见的普通之山。”

言下之意，祂这是无能为力。

“你当真是半点都不知道？”

“我只知道鬼门在那儿，且若是邪神，必有能力开鬼门。”

这说明神尊极有可能寡不敌众。

“知道了。”水神雩摆摆手，“多谢，回来找你吃酒。”

祂刚刚转身，却被山神不动拦住：“这本不关你的事。”

水神雩睨了祂一眼：“那也不该让神尊独自面对吧？”

山神不动劝阻道：“这乃是神尊大人的职责，而且……”

水神雩道：“而且什么？不管那么多了，我既然看到了，就断然不能袖手。我当陪祂一起。”

山神不动丝毫不给面子，直接拽着了水神雩的手腕，道：“你陪不起，没有神祇陪得起。那可是邪神！”

“你也知道那是邪神！陪得起也好，陪不起也罢，我既为神，左右死不了。”水神雩有些耐不住了，祂甩开山神不动，很是狂妄地道：“大不了就度一场劫。”

山神不动焦急道：“水神雩，你以为劫是什么？玩笑吗？”

水神雩拉起一道水帘护在周身，隔开了山神不动再次探过来企图拉住祂的手，“渡劫有那么难吗？实在不行，我大可自毁神籍。与那妖魔同归于尽不成，好歹能陪神尊祂一道下万丈深渊。”

水神雩当然没能够自毁神籍，祂赶到的时候，鬼门已开。但是战斗基本上结束了，邪神似乎已经被斩杀。

喧嚣，嘈杂，咒骂，伤害，鲜血淋淋的刀剑，残破不堪的旗帜，还有颓圮坍塌的城墙与焚烧殆尽的布匹——那是凡人给邪神的供奉，上面有他们最悖徳的愿望。

神尊立在一旁，像是油尽灯枯，毫无生气。

水利万物，故而水神雩的医术也沾了些光，极为了得。祂只消一眼就能看出，神尊已经到了穷途末路，使尽浑身解数才制止了一场危局，短时间内怕是难得一见清醒了。

水神雩发现，神尊的身后散落着一些召集令。既然祂仍旧孤身在此，那便说明，没有任何神祇闻令到场。

难怪山神不动当时会说那些话，那个“而且”后头没说完的话，大概是“而且其他收到召唤的神祇也没有去”。所以祂才会拦着自己，是这意思吧？

行，回去之后祂可再不会找山神不动吃酒了。

嗯，不仅不吃酒，看那狗东西吃酒，就砸了那酒坛，并连带狠狠地砸山神不动一顿。

水神雩很是不屑笑了一声后，果断地站在了神尊的身前，正面着尚未彻底关上的鬼门，屏气凝神。

一切回忆戛然而止，祝雩也猛地一下睁开了眼睛。她和乐真对视上的那一瞬间，明白过来。

神尊，就是乐真。

也难怪自己心中有怨。

如果当时还有其他神祇愿意援手，祂们似乎也不至于此；如果在南境，所有人能够一心抗敌，那祝府也不至于只有祝雩一人；如果当年有人能够和乐倳一起站出来，那乐真也不会只影伶仃。

可是没有如果。

只是幸好。

幸好当年的水神雩，没有袖手旁观。

“何至于此？”乐真显然同样恢复了记忆。

“你不一样。”祝雩照实答道，“我也不想你独自面对。”

“为何不想？”

“违心。”

相遇是缘分恰好，重逢是时机已到。

是九十九次经过行神殿门前，和义无反顾的奔赴。

是从心而行。

孬 nāo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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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