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舍楼爆炸案很快立案调查,但结果正如欧白白所说:一台清洁型机甲因为雪理脖子上的瘢痕,把她错误地识别成无机士兵,因此触发底层代码,直接引爆了自己。
雪理为此又做了一次体检。
那道银白瘢痕的学名叫“机化症”,是无机士兵侵蚀有机生命后留下的痕迹。
战场上得过这种病的士兵,如果幸运地活了下来,就要强制退役,进入长达十年的观察期——只要瘢痕还有活性,机械帝皇就能以这个人为生化端口,反向入侵其大脑,把人变成自己的间谍。
雪理入学前其实已经做过一次体检,当时瘢痕显示无活性,但机甲自爆的事实在蹊跷,在校领导的强烈要求下,她又在校医院重新体检了一次。
雪理在这儿人生地不熟,更不可能叫父亲过来,欧白白和郗灵便守在了体检室外。
雪理举着遮眼板测视力,表情透着点呆萌。
欧白白眯起眼睛:“我怀疑她把视力表背下来了。”
郗灵懒得吐槽:“为什么?”
“因为我就这么干过。”
“…………”真是贼喊捉贼。
雪理的体检耽搁了不少时间,可维尔莱德的施工队动作极快,等欧白白把郗灵和雪理送到宿舍楼下时,施工队已经扛着梯子、提着桶刷往回走了。
几台迷你机甲挥舞着小刷子和小铲子,在焕然一新的墙面上做扫尾工作。
欧白白虽说有时会切换出恶魔人格,却也体贴地没先离开,直到看着雪理亮着脖子上的瘢痕走过那几台迷你机甲,确认没出事后才转身离开。
“睡个好觉,学妹们!”欧白白背对着她们挥手,腰间“飞鸟”的机甲钮轻轻晃动,“明天要早起站一整天军姿,记得提前在鞋里垫好卫生巾。”
雪理望着欧白白的背影:“她是个好人。”
郗灵翻出死鱼眼:“不,等明天你就不会这么觉得了。”
她可是听说了不少优良传统,比如集体挂晴天娃娃,又比如当着新生的面啃西瓜。
郗灵和雪理加了联系方式,晚上又分别给萧寒剑和黎缨打了电话。
她聊了聊今天发生的事,又把雪理脖子上的机化症瘢痕仔细讲了讲——萧寒剑是见多识广的凤凰上将,黎缨虽已退役,却是第七军团最受人敬重的副官,问问她们准没错。
萧寒剑果然给出了答案:“那件事不是秘密,就是‘主脑失控’导致的。”
又是主脑。
郗灵已经在星网上提前搜索过,知道主脑特指“主脑控制中心”的超级计算机。
主脑曾是政府的行政辅助型AI,还负责监控所有联邦机甲;但三年前,另一个名叫“伊甸”的超级计算机突然取代了它的地位,主脑就此退居二线,现在已经很少有人提起了。
“一般来说,这个事件的受害者只有军人和军校生。但主脑失控前,有它兜底保障机甲性能安全,联邦对机甲的管控并不算严格,偶尔也有人通过黑市购买机甲。”萧寒剑的立体投影有些虚幻,她的长发束成高马尾,几绺碎发散落在肩上,“我怀疑,那个叫雪理的女孩儿,家里可能走私过机甲——我对‘雪’这个姓氏有点印象,她家似乎就是做机甲生意起家的。”
逻辑通顺了。
雪理真的挺倒霉的。
郗灵挑着能说的,把雪理的故事简单讲了讲,萧寒剑没什么感慨,黎缨却一反常态流露出同情。
“雪家很乱的,她爸根本不是个东西。”这会儿已经是深夜,连萧寒剑都洗漱睡了,退役后的黎缨接手了家族产业,此刻还在噼里啪啦按计算器,“不过,我没记错的话,雪家五年前就破产了,那个叫雪理的女孩儿,应该没过几年好日子。”
居然还能更倒霉啊。
郗灵觉得,雪理都能把头像换成柚子叶了。
第一夜一晃而过。
清晨,军号响起,郗灵用打着石膏的双臂艰难地洗了把冷水脸,披散着头发噔噔噔往楼下跑。
新生要在楼下集合,再按队列去操场参加开学仪式。郗灵那双打了石膏的胳膊格外醒目,集合的新生里,几乎每个人都要多看她一眼。
雪理站在郗灵身后,主动帮她把头发扎了起来。
教官在角落里站着醒瞌睡,他们比学生起得更早,还要听上级下达指令。见半数学生已经集合,教官拍了拍脸颊走到新生面前,第一眼就看到了郗灵的石膏手臂。
教官:“……”怎么回事,咋还出伤员了呢?
军校里,训练新生的教官和军官全是本校人。这个教官年纪小,也就比新生大四、五届,要是当年争点气留级,说不定还能跟新生成为在校师姐妹。
教官立刻让郗灵出列,单独跟她说:“你这胳膊还参加什么训练啊?去校医院开个伤情鉴定,摸摸鱼得了。”
郗灵眨了眨眼:“我胳膊上的石膏,就是在校医院打的。”
“那正好省事,你一会儿直接去休息区待着,上午还有校领导讲话,你站着听完就行。”教官拍了拍郗灵的肩膀。
郗灵仰视着教官的脸,发现这位英姿飒爽的教官虽说比其他人矮点,却还是比自己高了快一个头。
……这个充满恶意的世界,能不能对她好一点?
上午举办开学仪式,校领导和各位军官挨个讲话。学哥学姐们挂的晴天娃娃效果拔群,明明天上只有一个太阳,却像把第一扇区的阳光都聚拢了过来。
郗灵眯着眼睛看向高处的栏杆——她果然瞧见欧白白趴在上面,争分夺秒地啃西瓜!
中午排队吃饭时,那个英姿飒爽的好心教官居然帮郗灵打了饭,还帮她去校医院拿了伤情鉴定报告,挺义气地说郗灵能摸一个月的鱼。
军训正好是一个月。
郗灵感动得两眼泪汪汪:“世上还是好人多啊!”
“不,学妹你误会了。”比她大五届的教官诚恳地解释,“一个班只有一个病号名额,你占了,我就能放心大胆地操练剩下的小羊羔子了。”
郗灵:“…………”
城里的套路真深啊。
下午,郗灵坐在休息区,和一群歪歪扭扭的病号捧着西瓜,看新生们站军姿。
虽然双手打了石膏,但郗灵觉得自己的胳膊快好了。
她在休息区里跑来跑去,时而递水,时而递伞,时而递毛巾。驻扎在休息区旁边的医疗兵,还特地给她送了一管甜滋滋的药剂。
“你觉得今天要淘汰几个?”医疗兵主动找她聊天。
“我保守点猜,十个!”
“那我赌十三个。”
“十五!我猜十五!”
郗灵在一群病恹恹的伤员里格外出挑,精神头甚至比太阳下晒得满脸酱红的新生还足。
她叼着没喝完的药剂凑过去,问道:“怎么第一天就淘汰这么多?”
“这是维尔莱德的传统。”医疗兵零帧起手。
郗灵:“…………”
噢,又是那该死的传统。
医疗兵见郗灵一脸菜色,又塞给她一支甜药剂,这才解释道:“你也知道,维尔莱德的淘汰率很高,最高的一年都到57%了。我们这儿只筛选不培养,学生基本是散养状态,考核标准却特别严格,在五大军校里也是最严的。”
郗灵叼着药剂半晌没说话,忽然道:“这不就和海王一样吗?只撒网不打窝,还始乱终弃。”
医疗兵:“……”
医疗兵:“话糙理不糙哈。”
“其实这种教学模式,也是变相的劝退。”另一个医疗兵插话道,“五大军校的毕业生,除了少数能去军部坐办公室,大部分都会进十大军团。每个士兵平均服役七年,七年内不打仗还好,一打仗就得上战场。”
郗灵和医疗兵A各叼着支药剂,坐在小板凳上听医疗兵B说话。
医疗兵B面色有些忧伤:“一个家庭养大一个孩子要十八年,上了战场八分钟就没了。”
说话间,不耐热的新生开始昏倒。
医疗兵们立刻从摸鱼状态切换到工作状态,把晒晕的新生挨个挂上检测仪——有的挂盐水,有的喂葡萄糖,有的用热毛巾擦脖颈。
一个新生挣扎着起身:“我……我还能接着站。”
“站你个嘚儿,老实躺着,命更要紧!”医疗兵没好气地怼了句,动作却又快又轻柔。
新生眼底顷刻间涌满泪花:“那、那我是不是要被淘汰了?”
医疗兵沉默几秒,又道:“小朋友,命要紧。”
新生瞬间绷不住了——他明显不是家境好的学生,眼底的泪憋了又憋,终于像断了线的珠子似的滚落。
要知道,军校生毕业后不管进哪个军团,到手的津贴都很高,毕竟那是买命钱。
郗灵沉默片刻,开口:“同学,我有个妙计,你要听吗?”
新生抽抽搭搭:“你说。”
“要是你们班的病号名额还没用完,我能帮你无痛骨折。”郗灵觉得自己的脑回路肯定被欧白白传染了,“你放心,我扳断过的骨头没有一万也有八千,知道怎么扳最不痛。”
新生立刻露出看恶魔的惊恐眼神。
医疗兵们对视一眼,也默默退远了几步。
郗灵:“…………”
总有一天,她要找个机会揍欧白白一顿。
突然,一只冰冷的铁手按上她的肩膀。
郗灵猛地一激灵,下意识用打了石膏的手臂给身后的人来了个过肩摔——因为用力太猛,双手直接撑破坚硬的石膏露出来,里面骨折的骨头居然已经好了九成。
墨菲被摔了个底朝天,那颗好不容易装上新身体的脑袋,再一次咕噜噜滚落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