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冯局离开,整个病房恢复了安静。
蒋宁走到桌边,打开刚才顺便买回来的粥和小菜,食物的温热香气慢慢散开。他细心地将病床上的小桌板支起来,把粥碗和勺子摆放好。
盛鸿靠着床头,看着蒋宁忙碌的背影,手指无意识地抠着被角,犹豫了片刻,还是轻声开口:“那个......”
“嗯?”蒋宁头也没抬,正用勺子轻轻搅动着粥,让热气散得更快些。
“我现在也不疼了......我想出院。”盛鸿的声音不高,带着点试探:“医生说恢复得还可以,定时回来复查就行。在家里......也能休养。”
蒋宁搅动粥的动作顿住了。
他沉默了几秒,才慢慢放下勺子,抬起头看向盛鸿:“医院有护士,设备也齐全,有什么情况能立刻处理。而且这地方我也熟——”
蒋宁的声音尽量放得平缓,试图理性分析:“回家的话,我摁不住你。”
——以蒋宁对盛鸿的了解,一旦离开医院,就宛若放猴归山,不是在家里找三两好友小聚,保不齐就是回单位上班,根本不可能安安静静本本分分躺在床上休养。
更别提,还会闹腾。
“没有万一。”盛鸿打断他,眼神带着恳求,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焦躁,举起三根手指发誓:“我真的好多了。在家里更自在,睡得也踏实些。我保证,一定按时吃药,绝对不乱动,就老老实实待着休养。”
他看着蒋宁紧蹙的眉头,放软了语气,几乎是带着点哄劝的意味:“你照顾我也更方便,不用天天医院家里两头跑,你也需要好好休息。”
蒋宁没说话,只是走到床边,伸手轻轻掀开盛鸿的病号服下摆,指尖小心翼翼地触碰了一下腹部那道还缠着纱布的伤口周围。
盛鸿的身体几不可查地绷紧了一瞬。
“还疼吗?”蒋宁问,声音低沉。
“一点点,能忍住。”盛鸿老实回答。
蒋宁收回手,垂着眼眸,像是在进行激烈的思想斗争。他何尝不知道盛鸿在医院待得难受?他也想让他回到更舒适熟悉的环境里。可是……作为医生,也更作为恋人,他无法不担心任何可能出现的意外。
良久,他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像是妥协,又像是拿他没办法。
“......我去问问主治医生,如果他说可以,我们就办手续。”蒋宁终于松口,但语气里带着明显的勉强和未尽的不安:“但是盛鸿,你记住你答应我的,回家必须绝对静养,不能逞强。”
听到他答应,盛鸿眼底瞬间亮起光,连忙点头:“绝对!我保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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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宁帮盛鸿收拾好东西,开车缓缓驶向家的方向。
在经过家附近的社区公园,盛鸿忽然噫了一声:“不过就是住了几天医院,怎么感觉家附近都很陌生?”
“要不,我们在公园转一转,再上去?”
蒋宁有些担心的瞥了对方一眼:“这马上就到家了,我最近就是单位和医院两边跑,家里的卫生还没打扫,要做的事情还很多。再说了,医生虽然同意你回家休养,但也说了,需要静养——”
不等蒋宁说完,眼神触及盛鸿恳求的目光,不由得还是叹了口气:“我陪你。”
两人并肩走在铺满落叶的小径,脚步缓慢。
此时是工作日,公园内并没有太多游客,金色的银杏叶在风中沙沙作响,偶尔飘落一两片,划过他们的肩头。
走了一小段,盛鸿果然有些累了。
他指着路边一条深棕色木制长椅:“我们去那边坐会儿,感受下秋高气爽。”
长椅像是经常被维护着的,非常干净。
蒋宁扶着盛鸿走过去坐下,紧接着也跟着坐在盛鸿身边。
盛鸿舒服的叹了口气,靠在椅背,望着天边夕阳。沉默几秒之后,像是想到了什么:“你知道吗,在国外很多人为了纪念去世的家人,都会选择在公园捐赠一把长椅,上面刻着亲友的名字和在世的时间,这样就算生命消逝,但每一个坐在这里的人,都会记得他们。”
蒋宁顺着盛鸿的目光看向这把结实的长椅,倏尔也勾起了好奇心,低头观察:“是吗?那我们坐的这把会不会也是哪位好心人的捐赠?”
“说不定,我们找找看。”盛鸿下意识跟着转动身体,鼓励的望着对方,眼神里藏着不易察觉的狡黠和紧张:“我这边没有,你那边呢?”
蒋宁虽然觉得盛鸿这个提议非常孩子气,但是盛鸿这个病人都已经寻找不可能存在的东西,自己也只能宠溺的望着对方亮晶晶的眼睛,笑着俯下身准备飙演技——
忽然,蒋宁的指尖触到了一个不是木头也不是金属的东西,而是一个硬质的,纸质的东西。
蒋宁疑惑的望着对方,手指勾了勾,竟然真的从长椅底座下的缝隙里,取出来了一个牛皮纸文件袋。
“这是什么?”
前几天刚刚才下过雨,那就是说有人刚刚丢下的。
蒋宁拿着文件袋站起身,环顾四周,却没有找到任何人影。只能翻看文件袋的封面,没有任何标识:“谁会把文件忘在这里?”
“打开看看里面是什么?”盛鸿也跟着疑惑,只是微微握紧拳头:“看起来像是档案袋什么的,如果里面有联系电话,就可以找到失主。”
蒋宁没有任何怀疑,直接打开文件袋的口子,从里面抽出了几页装订好的纸张。
当他的目光落在文件首页的名字上时,猛地愣住,瞳孔微微收缩,心脏剧烈跳动。
“这...这是我们医院。”蒋宁说完,停下来尴尬的瞥了一眼盛鸿,纠正:“不是,是我之前离职的医院的文件。”
盛鸿也凑近蒋宁,几乎是将下巴搭在蒋宁的肩膀,跟着惊讶:“怎么会是你们医院的文件,还藏在这个地方,里面写的什么?”
蒋宁带着满腹疑云和好奇,努力摒弃自己对于侵犯他人**的愧疚,翻开了文件——
映入眼帘的不是他预先中的病例摘要或者是会议纪要,而是一份格式规范条款清晰已经盖过公章的聘任意向书。
甲方的位置,清晰的印着他之前供职的哪家医院,而乙方的名字,是空白。
蒋宁像是被烫到了似的,脸颊发胀,猛地站起来将文件合上,回身几乎是扔在了两人之间的空位上,向后退了一步,远离那份藏在心底的诱惑。
他脸上的血色褪去了一些,眉头紧蹙,望向盛鸿语气充满困惑和被冒犯的不悦:“这是什么意思,是恶作剧吗?”
他甚至怀疑的望向四周,查询有没有摄像头。
“还是医院派人来找过我,通过你?”
蒋宁的脑中掠过很多个念头——
没有人知道从医院离职之后虽然他有了新的令人称羡的工作,甚至以此有了新的恋情。但在心底,治病救人才是自己最享受的,最能达到大脑**的工作。
他从未说过,哪怕是盛鸿。
每一次盛鸿一脸期待和需要,蒋宁总是责无旁贷的加班。
他做不到,让盛鸿失望。
盛鸿没有直接回答,只是平静的望着他。
蒋宁被对方看的有些心慌,在原地踱了两步。傍晚的冷风吹动他额前的短发,他停下了脚步,望着远处夕阳,扯过一个有些苦涩但无奈的弧度:“盛鸿,我现在有工作,而且我的工作可以帮到你。”
盛鸿将蒋宁的offer小心翼翼的放在膝盖上,仰起头望着对方的背影,声音沉稳而肯定:“我知道。”
“那这是什么意思?”蒋宁转身望向盛鸿,微微躬身指着文件不解:“难道......”
瞬间脑海闪过一丝荒谬的念头,蒋宁脸色苍白,心脏重重落下,声音都低了几分:“我被年终裁员了?因为我的工龄最短吗?”
“想什么呢?!”听到蒋宁的怀疑,盛鸿翻了个白眼跟着站起来,缓缓走到蒋宁面前,双手搭在对方的肩膀,目光坚定:“拜托,你着大半年几乎就没有休过假,绩效那么好,专业能力有口皆碑,都说没有见过这么快上手的法检人员,裁我都不可能裁你。”
蒋宁更加不解。
他望着近在咫尺的盛鸿,看到对方眼中熟悉的,带着温柔和某种决心与肯定的光芒,一个更加不可思议却又隐隐呼之欲出的猜测——
“盛鸿你——”
盛鸿没有回答,他单手拉开蒋宁的手掌,另外一只手将文件袋上的红绳缠绕在蒋宁的无名指上。
“蒋宁,作为法检人员,你的能力早已超过这份工作所需要的能力,请你相信,你是我见过的,最优秀的员工。”盛鸿握双手住蒋宁的手,恳切的望着对方的眼神:“我很需要你,我非常需要你。但是我明白,你放不下你一直执着的医学事业,只有在医院,你才会大放异彩。”
“可是——”蒋宁有些难以启齿:“我该怎么——”
“交给我。”盛鸿握紧对方的手:“成为医生并不代表你就无法帮助我们,你依然可以,而且,你一定可以。”
“因为只有这样,我才可以厚着脸皮请求——”
等到盛鸿的手离开蒋宁的手——
蒋宁望着自己左手无名指上的戒指,半晌不敢相信——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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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2章 归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