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晨。
贺逸帆准备出门上学时,手臂和额角的伤痕终究没能逃过母亲的眼睛。
“逸帆,你这伤是怎么弄的?”母亲拉住他,语气担忧。
贺逸帆起初沉默着。
母亲一再的追问下,他简略地将昨晚在小区里遭遇中年男人挑衅冲突,以及保护海棠的过程说了一遍。
母亲听完,心情复杂。
她先是肯定了儿子的勇敢:“你做得对,保护女孩子是应该的,很勇敢。”随即又对那个中年男人感到愤慨,“那人真是太过分了!怎么能欺负学生!”
贺逸帆心不在焉听着,目光瞟向餐厅。
那里空无一人,往常这个时间,海棠应该正在用早餐。
母亲察觉到他的视线,主动解释道:“海棠今天没吃早餐,很早就去学校了。具体为什么……她没说,我也不好问。”
贺逸帆闻言,眼神黯淡了一下。
他也没了吃早餐的胃口,低声说了句“我去上学了”,便换好鞋出了门。
是不是刻意践行“保持距离”的提议,主动错开早上可能碰面的机会?
……
另一边,海棠以为没吃早餐提前到校,算很早了。
没想到,同桌更早。
海棠看到桌上摆放整齐的早餐,一密封好的香甜牛奶燕麦粥,一个蔬菜三明治。
阳洁早餐摆好,对着空座位酝酿情绪,当事人就出现了。
“我……”他心里七上八下,紧张得手心冒汗,声音有些不自然的结巴:“早……早上好,海棠。”
周末在家里过得提心吊胆。
无数次点开海棠的微信头像,不敢发一条信息去试探自己是否已被删除。
他憋了一肚子的话,今天买了早餐,就是想郑重道歉,并恳求海棠不要删除他。
海棠真站在他面前时,准备好的话却堵在喉咙口,变得断断续续,难以成句。
海棠淡淡地扫了一眼桌上的早餐,推回到阳洁的桌面上,声音平静:“谢谢,我吃过了。”
知道阳洁心里想的是什么。
她紧接着,直接给出了最终判决:“微信我已经删了。”
七字像一道惊雷,劈得阳洁脸色发白,感觉天都塌了,顾不得紧张,急切恳求道:“别!海棠,我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你加回来好不好?我保证以后绝对不吵你!不发废话!我发誓!”
他语气无比真诚,带着点可怜的哀求。
“不需要。”她语气坚决,没有留下任何转圜的余地。
阳洁依旧不肯放弃,像一只认定主人的粘人执拗小狗,围在海棠座位旁,软磨硬泡,好话说尽。
海棠拿出英语课本摊在桌面上。
目光专注地落在文字上,仿佛身边喋喋不休的同桌只是一团嘈杂的空气。
阳洁看着海棠这副油盐不进的样子,心里又委屈又难过,声音渐渐低了下去,带着浓重的失落和不解,自言自语地喃喃:
“为什么……为什么你就这么讨厌我,这么排斥我?我到底哪里做错了,你告诉我,我改还不行吗?我只是……只是想让你别删我微信……”
他试图寻找原因,一个能让他“改正”并获得原谅的突破口。
回应他只有翻动书页的细微声响。
海棠就像一台设定好程序,屏蔽了所有外部干扰的精密机器。
正常人到了这个地步。
自尊受挫,选择放弃。
持续热脸去贴冷屁股的滋味并不好受,阳洁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气馁和挫败。
阳诘站在她桌椅前,深深地低下了头。
肩膀微微耸动,细小压抑的抽泣声,断断续续地传出来,带着明显的鼻音和哭腔。
海棠瞥向身旁的同桌,“阳洁,适可而止。”
阳洁低垂着头,那一头往常打理得蓬松有型栗色卷发凌乱,发丝不听话地翘着,显然是早上出门匆忙,根本没仔细梳头。
他也不看海棠,就自顾自地、带着哭腔断断续续地诉说:“我……我周末在家里……一点都没过好……一直担心……结果你还是把我删了……我一晚上都没睡着……今天……今天想跟你道歉……你也不理我……我做什么都是错的……你就是讨厌我……”
越说声音越小。
哭声却越来越大,越来越委屈。
阳洁不在乎同学投来异样目光,不在乎一个大男生公共场合哭泣是否丢脸。
他就那么不管不顾地哭着,一副怎么也哄不好的样子。
海棠不得不认真地“欣赏”起这位同桌的哭泣表演。
他哭起来的样子……很特别。
不像一般人那样涕泪横流,狼狈不堪,阳洁的眼泪是一颗滚落的,晶莹剔透,像断了线的珍珠,顺着白皙光滑的脸颊滑下。
明明是个男孩子,皮相好看到连哭,都哭得这么……漂亮。
起初还是安静的落泪。
渐渐地,变成了小声的呜咽,进而发展成大声毫无形象的嚎啕。
阳洁哭到后来开始打嗝、咳嗽,一副快要喘不上气的样子。
教室里窃窃私语的声音多了起来。
海棠被哭声搅得心神不宁,忍无可忍。
她皱着眉,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无奈和命令:
“好了,别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