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小小少年的嘴里轻喝一声,双手一甩,飞出六个苦无。
噗噗噗噗噗噗。
全中。
「准是很准啦,但是刺得还欠深一些。手腕记得要甩得狠啊。」我躺在一边的草地上指导。
小小少年用鼻子发出一声气音,把苦无从那几个木靶子上拔下来,然后又掏出数个手里剑。
手里剑被往上一投掷出。小小少年突然一笑,跃到半空中,唰的投出苦无。
苦无向撞击手里剑,叮叮当当,各自都改变了方向,在空中划出诡异的弧线,向我袭来。
我一动不动地躺在草地上。
噗噗!噗噗!噗噗!噗噗!
数把手里剑和苦无沿着我身体的轮廓,深深插进地里。
我的皮肤感受到它们的凉意透过了薄薄的衣服。
要是乱动的话就会被割到。
少年落地,伸手在鼻子底下抹了一把,得意地看着我。
他那眼神,仿佛在说着「快夸我快夸我快夸我」。
「嗯嗯,这次倒是很厉害嘛。」我懒懒地说道。
他走过来,将那些插在地里的手里剑和苦无拔出来。
小小的手有意无意地碰着我的身体。
他收好了忍具,「哼」了一身,再次背过身去,不理我了。
不是已经夸他了嘛,这孩子又在生气个啥?
「你刚刚为什么不躲。」他背过对着我,模糊不清地问。
「因为我懒得动。」
「那要是被我扔到了怎么办!」
「你不会扔到我的,你是天才嘛。」我抓住机会又赶紧夸了一把,没有开写轮眼就能扔这么准,的确是天才啊。
「我不叫天才,我叫止水。」他低声说道,然后抓起手里剑又继续练习投靶。
对,他说他叫止水。
现在我已经掌握了这么几条信息:我确实是通过南贺川来到了七年前;在这里我所做的一切在正常世界里都是已经做过的;这里的时间过得比正常世界快许多,大概是二十天比一天样子;我能在这里停留的时间,似乎一次比一次长;还有,这个小小少年说他叫止水。
「哦,你就只叫止水吗?」
「嗯。」
「没有姓?」我翻了一个身问道。
「没有。」他投出一个苦无,穿透了靶心。
「那你为什么穿着宇智波的家徽啊。」
「啊,这个是……」他突然红了脸,似乎想说什么,但最后没说出来,又回过了头。
「怎么了?身为宇智波,不挺骄傲的吗?」
「才不是!」他继续扔着苦无。
「我一点都不喜欢我们家族。」
他这样说道,扔出最后一发苦无。
仍是全中。
我撑起身子,坐了起来,揉揉发酸的肩膀。
他走到我身边坐下了。
似乎想到了什么伤心的事情,他似乎又有眼泪要掉下来。
我的手指拂过他的眼角:「身为忍者,就不要轻易掉泪。」
「但是,身为忍者,和眼泪又有什么关系!」他突然拍开了我的手。
我一时说不出应对的话来。
他沉默了一下,拉过我的手,放在他毛茸茸的脑袋上。
「因为我的家族,从小就都给我们灌输『忍者要学会压抑自己的感情,不管是快乐还是悲伤,都不能对外显露』之类的……」幼小的止水低着头,颤抖的睫毛在脸上投下长长的阴影,仿佛眼泪的影子,「但是我不想变成那样。」
「生而为人,连微笑、连哭泣的权利都没有。我不想变得这样可悲。」
「是吗……那,你觉得我可悲吗?」我顺着他的手,揉揉他的卷发。
「没有!绝对没有!暗部桑的话……」
「嗯?」
「哎呀,反正怎样都很好啦!」他推开我的手,红着脸扭过了头。
真是别扭的小孩呢。
不过比长大的那个要可爱多了,我不知不觉又想了起那个魂淡。真是的,小时候明明这么可爱,长大了之后怎么看怎么糙啊。
又忍不住狠狠揉了一把他的头发,然后又在他气愤的目光里躺了下来,闭目养神。
「那个,话说,暗部桑有名字的吧。」
我眯开一条眼缝。
「有的哦。」
「那……」
「但是这个可不能告诉你哦。」
「诶诶诶!你都已经知道我的名字了!我就不能知道你的名字吗?」
我转过身,不理他。
旁边伸过来一双小小的手,不厌其烦地推我。
「求你啦!就一个字!」
「那代号呢?就算是代号也可以!」
「不行哦,代号只有火影大人或者其他暗部才有权知道哦。」
「不要在每句话结尾都加一个『哦』啊,好像我还是小孩子一样!」炸毛。
本来就是小孩子嘛。
他卷卷的头发翘起来,因为愤怒而大睁的眼睛,就像一只被挠了尾巴的猫猫。
忽然,他又转移了话题,视线落在了我脸上的面具。
「为什么要一直戴着面具呢?」
「因为暗部工作时都要带面具的啊。」
「你现在躺在这里就算是工作吗。」
「……也算的哦。」
「我想看你的脸!」小小少年激起了兴趣,大眼睛里亮晶晶的。
「这可不行哦。」
「又不行??」
「暗部的脸可不能随便被看到哦。」
「但是你一直戴着面具,我都不知道你长什么样子……」
「其实摘下来给你看也不是不行……只要你能打败我。」我勾起了嘴角。
话音刚落,一只小手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伸了过来,意图摘下我的面具。
我伸手一抓,就把他压制在了身下。
正太有三好,身轻,腰软,易推倒。
看来的确是真的啊(喂!)
小止水挣扎着从我身下爬了出来,然后打了我一下。
力道不轻不重刚刚好。
我站起了身:「我要回去了哦。」
一只小手抓住了我的衣角:「你会回来吗?」
「肯定会的啊。」
我低头,看着那抓着我衣服的小手越抓越紧。
「但是我连你的名字、你的长相都不知道,我怎么相信你。」
「……我保证我会回来的。」
我可不像那个长大后的你,不辞而别,一消失就是半年。
「因为我知道你的名字了嘛。」我笑眯眯。
我可不像那个长大后的你,不辞而别,一消失就是半年。
他颓然放开了手。
「是吗……」
眼前的人已经消失不见,小小少年,停下追赶的脚步。
那个人又和以前一样,消失在了空气中。
『连名字都不愿意告诉我……』
『你知道吗,你的每一次消失,我都在害怕下一次就见不到了啊。』
——————
我睁开眼,看见的是南贺川的峡谷。
又来到了这里来了啊,话说我为什么要来这儿?
哦,对了,我是过来找鹤的啊。问问她叫我来这里看看是什么意思。
刚跨出一步,一个人就黑影一般横在了我眼前。
是根。
「团藏大人叫你过去。」
我握紧了拳头。
「我知道了……」
即使几个月过去了,团藏在我心里的威吓作用似乎有增不减。
我走进了那熟悉的地下广场,真的好久没过来过了。
我曾经,就在那里和隼人他们一起训练。
但现在,只剩我一个人了。
走进那同样熟悉的和式房间,我拿下面具,跪在地上。
「团藏大人。」
一看到团藏就忍不住下跪。
「团藏」二字出口,后面就会自动跟上「大人」。
这根里养出来破习惯,改也改不掉了。
「好久不见,阿伦。暗部里过得怎样?」
「承蒙团藏大人关心,属下一切顺利。」
「我听说,最近你体内的力量又爆发了一次,感觉如何,现在能自由使用了吗?」
「……属下不敢擅自使用。」我发着抖说道。
团藏沉默了。顿时让我非常紧张。这老头一沉默就准没好事啊。
「你力量失控的时候,宇智波止水也在现场。他说他的写轮眼可以克制你的力量,所以三代大人仍旧把你交给他看管。」
最后「看管」两个字在我耳朵里听起来特别重。
「但是,宇智波止水最近在进行一个长期的任务。」我说道。
「是的,」团藏的眼睛突然看向了我,把我吓得差点没跳起来,「所以我现在问你一次,要不要回到我身边来。」
团藏在问我要不要回去。
回到根。
回到我最初的生活。
老实说,我已经有点不想了。
不仅是根里有我最初黑暗的回忆,更是因为暗部里那群智障儿童们。
「这……还要看火影大人的意思吧。」我掂量着说道,却仍旧感觉到团藏看我的视线变得凶狠起来。
突然有一阵电击般的痛苦,一直从舌根蔓延到了脚尖。
是我舌头上的根之咒印!
我握紧拳头仍然保持跪着的姿势,没有倒下。我的身上在出汗,密密麻麻的汗珠从我每一个痛苦的毛孔中涌出,渐渐有血丝从我紧握的拳头中流出,流到地上。
团藏对我起杀心了。
只要他愿意,其实可以随时杀掉我吧。
痛苦突然消失了。
我张嘴,大口喘着气。
「老夫没有在问你的意思。」他缓缓说道,「只是希望你认清楚,你到底应该听命于谁。」
他的意思是,即使我出了根,只要他想,那么我仍旧是他手中的木偶。
「你走吧。」团藏忽然挥手,「我看你现在也无心效忠于我。」
「属下不敢。」我连忙低头。
「退下!」团藏严厉地说道,又把我吓了一跳。
我赶忙逃也似的离开了。
团藏一个人,郁闷地坐在位子上。
茶碗里的茶已经凉透了,上面的浮沫也早已飘散。
「唉,现在,连她都不听我话了……」团藏拿起茶筅又放下,忽然对着空气,哀怨地问道,「为什么都喜欢跑到三代的暗部那里去呢?」
「甲也是,阿伦也是……」
一个体态略胖的根部一直隐藏在房间后面的阴影中,听到团藏发问,他就顺着说道:「三代招人爱呗。」
「哼,三代招人爱,我团藏就招人嫌、招人恨哪?」
「……属下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讲。」
「从目前来看,貌似的确是这样的。」
「你给我出去。」
————————
我从根部出来之后,就被路过的天藏抓走了。
「你现在还和根有联系?」他问道。
「靠,我也不想的好吗,团藏大人非要我过去,我有什么办法。」我说完伸出舌头,给他看我舌头上的咒印。
既然他以前也是根,那一定会理解的吧。
他皱起了眉头,然后也张嘴,伸舌,上边什么也没有。
「我的咒印,一进暗部,三代大人就帮我消去了。」
诶?那他怎么没有把我的给消掉?
「可能他人老了,记性不好,就忘了吧。」
「………………」
我仍旧被抓去做任务了,老样子,还是监督人柱力。
鸣人被推倒在了地上。
「你这个瘟神!滚远点!」
「你干吗啊!莫名其妙地干什么!」
「没看到你把我其他客人给吓走了吗!快给我滚啦!」面具店老板大吼,踢了鸣人一脚。
周围的人,纷纷停下脚步围观。所有人都静静看着,默认了这一暴力的行为。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看着我啊!」
「我到底做错了什么啊,要这样对我!」
「求求你们告诉我好不好……」
「呜……」
小鸣人站起来跑了。
我跟了上去。
小鸣人跑进了他平常练习的那片树林。
他低着头,对着一棵树。
他的嘴在动。在说话。
我轻轻靠过去。
「为什么要这样对我……连原因都不肯告诉我。」
「……不行,不能哭。」他赶忙擦掉自己的眼泪。
「不能哭不能哭不能哭不能哭不能哭不能哭啊……」他的泪水却越擦越多。
正擦着泪水的他,忽然发觉自己被一个阴影笼罩了,下意识地回头——
我取下自己的面具,盖在他的脸上。
「哇!」他明显吓了一跳。
「就这么喜欢面具吗?」我把这个有红花纹的狸猫面具覆盖在他脸上,又从自己兜里取出一个鸟脸面具戴上。
毕竟对于暗部来说,面具这东西要多少有多少。
鸣人呆呆地看着我,突然指着我大叫:
「你不会就是他们口中的那个经常跟着我『面具幽灵』吧!」
蛤?
我听了一头黑线。
「『他们』是谁?」
「就是……就是他们啊,说我周围一直有一个带着面具的『幽灵』。」鸣人抬手在空中比划着什么,然后颓然放下。
从他的话里可以猜到几分,他从小就被暗部监视,而监视他的暗部有时被村民注意到了,这才让他们更加恐慌吧。
「世界上没有幽灵的。」我烦躁地说,用脚尖踩进地里去。
「诶?」
叹了口气,犹豫着将手指插进他那一头金灿灿的头发,他没有反抗。
头发,竟意外的柔软呢。
「如果不想被别人看见眼泪,用面具遮起来就好了,是吗?」我戳戳戴在他脸上的面具,「这个送你好了。」
他湛蓝的刚哭过的眼眸从眼洞里透出来,看着我,似乎有些呆滞。
啊,替班终于来了。
「再见了哦。」
「……哎不是,你等等。」
我飞身跃上了树,很快在他眼里消失得无影无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