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来了,阿伦。」
止水这样说道。
血色双眸中的三颗勾玉在旋转。
我暗叫不好,赶紧发动全身的感官来对抗他的幻术,意识却逐渐模糊。等我清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好像坐在一个玻璃正方体里面,八个面好像都是镜子——因为上下左右前后都坐着一排排的自己,不是镜像的。
对面,止水坐在地上,双手交叠,严肃地看着我。
血红的眼睛波澜不惊,映出我的倒影。
那些镜子里无数个「我」的对面也出现了无数个红眼睛的止水。
这个阵列看得我头皮发麻,我只好收回目光,看向对面的止水。
「刚从医院跑出来?」他缓缓开口问道,「打伤了不少人吧。」
后面这句话是肯定句。
我哼了一声,表示我根本不care这种小事。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臂,血已经不再流出来了。
止水突然无比哀怨地说道:「为什么要把我的乌鸦拍碎啊……」
「因为我想要确认这乌鸦是不是你的。」我对上他幽怨的眼神,突然觉得有点爽,「看来果然是啊。」
又是一阵沉默。
「所以你到底要干什么?」我见他不说话便问道,感觉自己身体自动绷紧了,这是在面对敌人才会有的反应,因为他身上那股不善的来意。
「你需要冷静一下,阿伦。」
「我很冷静。」我冷冷道,同时松了松衣领。
「……那还记得你是怎么昏过去的吗?」他问。
「当然记得啊。」我气了个倒仰。我以前又不是没有晕倒过,难道晕倒一次我还会失忆的吗?
等等!床头既然有那只乌鸦,就说明是止水把我送到医院的,也就是说,他看到我爆seed了。
被他看到了啊。
其实早晚会有这么一天吧。
我摸摸鼻子。
「所以你现在要做什么?」在他的幻术空间里面,让我很没有安全感。
「这里是我的幻术和时空的交点。」止水不回答问题,反而开始介绍起来,脸上没什么表情,「如你所见,这里不受时间和空间的限制,换句话说,这里没有时间性,在现实世界里,这里只是一瞬。」
「我的空间不在时间之中,同时也穿透了时间,在这里,过去的人,现在的人,未来的人会同时出现,所有可能性都会发生,并且所有存在过的会一直存在。」
「喏,这些都是无数一瞬间的我们的组合,我们现在其实一直在其中移动,但是由于无时间性,这种移动我们察觉不到。」正对面的那个止水摊开手,向我示意所有我们周围的人。
……原来止水你也是这么中二的吗。
「止水你到底要干嘛?」我提高了自己的声音,因为在这么个有着密密麻麻人头的地方呆着,实在是不舒服。
「我要问你几个问题。」止水面色变的凝重。
我的心一沉。
果然,看见那个样子的我之后,他也怀疑了。
这里,我可以做一个假设。
不管是他受木叶高层命令,还是自发地过来质问我。他总归还是在怀疑我。
他和其他人一样,惧惮这股力量,这股连我自己都搞不懂的、让我自己也有些害怕的力量。
我早晚会因为这个死掉的。
突然有点想吐。
于是我站起来,撒丫子狂奔,还没跑出几步,地上突然冒出一面镜子,我来不及刹车,哐的撞上去。
竟然没有任何疼的感觉,所以说这里一切感官都是施术者支配的吗。
止水还是坐在原地,他向我扔了一个套索,一扯,像套马一样把我套了回去。
「跟你说了这里是我的空间,一切都由我支配,」止水伸出手指,指尖摩挲我的颧骨,「配合的好,我就放你出去。」
嘴边带上一抹嘲讽的笑。我大概知道他要问什么了。
止水并不信任我,团藏也不信任我,三代也不信任我。而会毫无保留地信任我的那个人已经死掉了。是这个村子对我的残忍,还是命运对我的残忍?
对了……隼人。
隼人的尸体呢,也被我一同破坏掉了吗?
身为他的同伴,却连他的遗体都保护不了。
心里一块地方,突然痛起来。
原来,我从来没有从他的死亡里走出来啊。我攥紧了胸口的衣服。
突然明白,生命中总有那么一些阴霾,是大概……永远走不出去的。
我沉默,然后冷冷说道:「我舌头上有咒印,你要问的问题我无法回答的。」
「这也是为什么我要带你来幻术空间——它只是我们两个脑内活动,在真实世界里只是一瞬。」止水点点他的脑袋,微微一笑,「懂了吗?」
……可恶啊。
止水乐了,似乎看我吃瘪是一件令人高兴的事情,但一会儿他的脸又恢复了严肃。
「说吧,是谁指使你来的?」
「是命,不公平的命指使我来的!」我悲愤交加地喊道。然后就被止水掐住了脖子。
他的手在一点点收紧,力道在一点点加重。不知道是幻术的作用,还是他那带着戾气的猩红眼眸,我体会到了前所未有的恐惧。
这种来自于远古时代的、面对捕食者的恐惧,再次出现了!
「……咿。」气管受到压迫啊,我被迫发出了一声变了调的痛吟。
我几乎忘光了止水和我在木叶后山相处的一段时间,只模模糊糊记得那时候他是一个会耐心地给我做烤鱼吃的大男孩,会仔细地帮我包扎伤口的大男孩,在做完任务之后会抱着我哭的大男孩。
【我绝对绝对不会背叛你。】
【我永远永远不会伤害你。】
眼前又闪过他流着血、坚定地对我许下承诺的样子。
但现在,这个人正掐着我的脖子。
果然,都是假的。
不管是他许下的那些诺言也好,那些他和鼬陪我在训练场修炼的时光也好。
都是假的,都是不存在的。
一定都是这个骗子给我下的幻术!
就在我几乎要窒息时,止水突然松开了放在我脖子上的手,转而拂上我的脸颊。
我大口呼吸着空气。看来这个幻术空间里,我们的生理机制仍然和外面一样啊。
「……说吧。」
我喘了一会气,然后说道:「火影大人把我调到这里来的。」
不知怎的,突然想起来根里的橦,他热衷于借着训练的名义把我绑在电击椅上折磨,之后他就死了。
止水把他的手覆盖在了我的眼睛上,我的眼球感受到了他手心散发出来的热意。他说:「别撒谎。」
我咬咬牙,修正了一番刚刚的话:「团藏和三代把我调到这里来的。」
团藏是根的头头,三代是暗部的头头;我从根到暗部,确实可以说是他们两个的意愿。
止水听了这个回答,沉默了一会,像是在思考什么。然后他又问:
「动机是什么?」
「我不知道。」这次我倒回答得很快。
「不知道?」我的眼睛被他蒙住了,看不见他的脸色,只能听见他的声音里带着微微的怒意。
其实我是知道的,只是不确定而已。
三代和团藏叫我监视这止水和鼬在暗部中的一举一动,无非是叫我和他们一起出出任务,但是没有让我回去做做汇报之类的,我也不觉得这两个小屁孩可以影响到宇智波一族的动向。
……当然之后我才知道事情的真相,那是后话了。
毕竟漫画没有看完而且剧情也忘得差不多了怨我咯。
「我说我不知道,不知道就是不知道!你想要对我做什么就直接做好了,想杀了我就直接杀好了,别在这里装神弄鬼。我不能给你满意的回答,所以你就要杀了我,如果这就是你们宇智波一族所贯彻的信条,那么我无话可说。」我知道止水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保护木叶,或者保护他的家族,但是木叶是什么,家族又是什么,这两个概念对我来说太过模糊,太过不切实际,显得如此可悲又可怜。
「我没想过要杀死你的……」止水垂眼,但我捕捉到了他脸上的一丝慌乱的神情。
哈,你看,你看,这个人嘴上说着不会杀我,实际上心里已经想过了吧。当初装出一副老好人的样子来接近我,怜悯我,然后监视我,现在又怀疑到了我头上。
宇智波止水,你简直讨厌至极!
突然我听到了自己崩溃的声音从旁边传来,和我隔着六个人的距离的那个「自己」。
「宇智波止水!你以为你是谁,凭什么我要所有的一切都告诉你!你睁着写轮眼欲图窥探我内心的样子简直让人作呕!隼人他已经死了,我已经不想回忆在根里经历的那些破事了,你为什么一定要逼我!怎么,揭开我的伤疤再撒上一把盐是你们的传统?该死的,你知不知道你现在就像一个混-蛋控制狂!」
那个「我」的声音似乎隔了一层水,沉闷而不稳定。
「啊完了,空间被声波穿透了,怕是要坍缩啊……」我面前的那个止水面色一变,他的话刚说完,我就感觉身体的一侧收到了猛烈的撞击,一种电流和气体通过身体里的感觉。
旁边的那七个阿伦和止水,分别和我们这一组融合了?
他们现在是进入了我们的身体吗?
「看,这就是结果之一啊,虽然说在这里一切都是永恒,但若突破了超空间的屏障,这一时间线的平行世界就坍缩了。」我面前的那个止水倒是相当的淡定。
这么说,止水在他的精神空间里面创造了无数带着超空间性质的平行世界,虽然只是幻术,但也足够见他强大得可怕的浩瀚精神力。
这就是写轮眼的力量。
我是打不过他的。
至少现在,绝对打不过。
不知道是不是刚刚那个「我」的话比较刻薄,我面前的这个止水脸上比较尴尬。他摸摸自己的鼻子,然后轻轻道:「阿伦,对不起。」
然后又说道:「我想再问你一个问题。」
……我在此刻发誓,等我变强,第一个先揍止水,然后再教训团藏。
「你……」他舔舔有些干涩的嘴唇,问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我笑了。
他的实际问题大概是:你身上的那股力量到底怎么回事?
果然,还是因为这件事情。
他在害怕我,因为,他也不信任我了。
既然他都不信任我了,那我就没有什么好挂念的了。
「嗯,我是什么人,我也不知道。要是你没有把赤盏灭族的话,我可能就知道了。」我抬头,一脸嘲讽,其实内心是真的有些窝火的,倒不是止水杀光了我族人这件事,只是家族被灭,有关身世的线索就断了,那么也无法找到三代和团藏在我面前神秘兮兮的原因,我也可能无法找到身体里通灵兽力量的源头。
倒也可以去问问天狐,那只自称赤盏家族神明的通灵兽,她半年前就住了在我身体里,但是到现在一点动静也没有,让我一度怀疑那次偶遇是个梦。
止水当然听出了我话里连讽带刺的意味,所以脸色也不太好。
他盯着我的脸,看了好一会儿,然后叹了一口气。
我翻了翻白眼。
他手一挥,绑着我的绳子就松开了。
我活动活动发酸的手腕脚腕,然后向他冲去!
毕竟动手打架是我要始终贯穿的个人风格啊。
止水的眼睛平静得如同墨坛,像极了他的名字。
我知道自己所做的一切,在他面前只是徒劳而已。
突然有点理解为什么漫画里鸣人总是不能在佐助面前控制住自己的情绪了——宇智波家这一张张祖传面瘫脸谁看了都会窝火的好吗!
面前这张脸,真是很典型的宇智波类型,处变不惊,好像一切尽在自己的掌控之中。
让人很想上去撕了它。
我轻咬舌尖,冲到他面前,突然改出拳的姿势为踢腿,他纵然用手臂挡着往后退,也被我的脚尖踢到了。
我看见他的眼睛暗了暗,然后手在胸前结了一个印。
「解!」
我眼睛猛然睁大。看着自己在空间中消失是一件很奇妙的事,同时那无数个平行世界也在一瞬间坍缩了。
自己仍站在房间里,幻术中不管呆了多久,现实中只是一瞬间。
脑袋很疼很疼——刚刚中了那种幻术,大脑肯定是超负荷运转的啊。
实现渐渐变得模糊,我也渐渐失去了平衡,只是看着地板离我越来越近。
我在倒地之前失去了意识,在失去意识之前闭上了眼。
————
止水接住了阿伦。
他抱起她的时候忍不住多看了她的脸几眼。
这小脸蛋儿看上去多温顺啊,怎么一碰就炸毛呢。
虽说刚刚自己的做法也颇为鲁莽。
止水不可闻地叹口气,把她放在了床垫上。
嘛,现在,先等她醒来吧。
等下她醒来,估计会很生气吧……
止水绷紧了身体,往旁边一躲。
【哎,果然生气了啊。】
—————
止水再次躲开了我的攻击,侧身,顺势捉住了我的手臂,一拽,将我拉近,死死抱住。
我尝试去踩他的脚,却发现自己已被提离地面,使不上力。
奋力在他双臂中挣扎,但是刚从幻术里醒来的我,十分虚弱,力量几乎不及他的一半。
我渐渐停止了无效的挣扎,双手撑住他从后面抱着我的手臂,微微喘气。
都是幻术的副作用。
我感受到他强健的身体散发着热意,紧紧贴在我的后背。
这就是人类的温度。
从来不会属于我的温度。
他的身体如此温暖,我却仍感觉自己从头冷到脚。
「放开。」我说道,从口中吐出的每一个音也都冷到了极点。
他犹豫了一下,放开了手。
双脚一接触地面,我就向前和他拉开了距离。
对,要和这个人保持距离。
「这个是你的太刀,刚才忘记还你了。」止水从背后拿出那把隼人留给我的太刀。
我咬咬嘴唇。
「放在地上,踢过来。」
完全不想让这个人靠近我。
「好好好。」止水照做了,似乎有些哭笑不得。
我捡起刀,寒光出鞘,指着他的鼻子。
「给我出去。」
「阿伦……」他轻轻呼唤,看向我的那双眼里,带着乞求和心疼。
「给我出去。」我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我平生最恨之事,就是被信任之人背叛。
呐,既然你不愿相信我,就别怪我无情啊。
他缓缓走到了门边。
「我……」他轻叹一声,「我很抱歉,阿伦。」
「出去!」我喝道。
他走到了门外。
我疾步上前,啪的把门摔伤了。
对,就该这样。我,莫得感情。
但是,还能感觉到他靠着门。
「無駄。」
我转头走开了。
我又回到了当初的那个自己,那个沉溺于杀戮的自己。
我接很多很多的任务,会受很重很重的伤,会流很多很多的血,但是我知道,自己不会死。
我不会死。
战斗时,只要不是冲着我要害而来的招数,我都不会躲。因为我知道,我才是最后拧断他们脖子的人。
自虐式的战斗,只是为了尽快结束任务而已。
搞出一身伤也没什么关系。
因为我是怪物。
即使断了手脚,我居然还能自己一个人走回到村子,走到医院,在别人惊恐的目光下,闯进一间办公室,把流着血的手臂搁在她的桌上。
「喂,鹤,给我治疗。」
「啊呀你这个人……」
鹤每次都会被我吓一跳。
一定有人和她说过,她受惊吓的样子很可爱吧。
「都和你说过几次了,不要乱闯不要乱闯,受伤就去急诊,我这里是门诊啊门诊……」
虽然鹤嘴上每次都这么说,但她每次都会给我治疗。
轻柔的绿光从她手上升起,覆盖在我的伤口上,修复细胞。
等待的病人先是惊恐,接着可能会小声抱怨。我眯开眼睛瞪过去。
「再吵杀了你。」
刚刚杀完人,身上的煞气无论如何都收敛不起来。
那些人就不说话了。
但是找鹤来看病的人,总是不会减少,因为她长得好看。
我微微俯身,凑近她的脖颈,看见她白皙皮肤下的静脉,和她眼睛一样,是绿色的呢。
「阿伦真是的,每次出任务都受这么重的伤,你出的到底是什么任务啊。」鹤一边给我治疗,一边唠叨,忽然抬起另一只手戳戳我的眉心,「你还笑!」
我咬了咬嘴唇,把笑容抑制下去,却越发大胆地靠近她馨香的娇躯,在她耳边说:「因为我想多和你呆一会。」
回答我的是一颗爆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