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中漫步也许在某些人眼中算得上是一件浪漫的事,但黎明显然没有那个闲情雅致,他的本体是一幅画,自然不怎么喜欢被淋湿的感觉。
走了十几分钟后依然没有等到出租车,江燃羽却看起来一点也不慌,悠闲散步般神态自若,仿佛现在不是阴雨绵绵的深夜,而是风和日丽的午后。
难道这就是艺术家的浪漫?黎明在心里默默震惊,不是很理解但深感佩服。
果然不能用普通人类的逻辑来解释艺术家啊,黎明叹了口气,将脑内混乱的思绪和莫名的情绪清理出去。
像是突然想到什么似的,黎明迅速打开手机里的地图软件,果不其然发现了线上打车功能,虽然他从来没用过,但以前不经意间看到过。
黎明试着发起了打车订单,然而迟迟没有司机接单。
也是,这都快凌晨三点了,朔城不是像霖城那样的繁华都市,没车很正常。
步行的话大约要走一个半小时才能到家,身心俱疲的黎明不太想面对这个现实。
忽然间,原本无伤大雅的蒙蒙细雨骤变为瓢泼大雨,把没在伞下的黎明浇了个透心凉,这突如其来的暴雨让黎明再次停止了思考,宛如一台CPU过载又被泼了可乐的笔记本电脑。
这种程度的雨已经不是伞可以挡得住的了,他们只好先去路边商铺的屋檐下避雨,江燃羽望着旁边24小时旅馆的招牌,若有所思。
“黎明,你带身份证了吗?”江燃羽突然问。
“带了,怎么……”黎明顺着江燃羽的目光望去,立刻明白了。
虽然这种情况下住旅馆是最合适的选择,但总感觉有点怪怪的。
拜花萤所赐,黎明对那些网络上流行的言情**文学略知一二,刚从男公关店出来就去了旅馆这种情节……黎明用力摇了摇头,赶紧打住一系列不妙的联想。
首先江燃羽是严肃理性的禁欲系,其次黎明是个连人类情感都搞不懂的妖怪,他们之间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关系,那种情节可以说是绝对不可能发生的。
正常人应该都不会往那方面去想吧……
为了省钱,他们订了一间有两张单人床的房间,小旅馆条件不怎么样,墙壁有些残破,家具也透着陈旧的气息。
浑身湿透的黎明先去浴室快速冲了个澡,顺便把沾满泥水的衣服也一起洗了。
坐在床边等待洗漱的江燃羽听见浴室门拉开的声音,下意识抬头看了一眼,又立刻移开视线继续盯着手机屏幕。
刚洗完澡的黎明身上只围着一条浴巾,没办法,衣服全湿了没法穿,旅馆也没提供浴袍,只有两条浴巾和两条毛巾。
黎明走到自己的床位坐下,用毛巾胡乱擦拭着头发,几滴水珠从发梢顺着脖颈缓缓滑下,在略显苍白的皮肤上闪闪发亮。他身材意外的很匀称,甚至有些许紧实的肌肉起伏,不像是一个颓废美术生该有的。
毕竟以前的黎明习惯穿较为松垮的休闲装,头发总是乱糟糟的,身高一米七九但时常弯腰驼背,一幅咸鱼废宅的样子。
然而更吸引江燃羽注意的是黎明背上的那一道长长的疤痕。
以黎明的自愈能力是可以消除伤疤的,但有些伤口的疤痕他不会抹去,那就是被人类看见过的伤口,不然没法解释伤疤的凭空消失。
这道伤痕的来历江燃羽还记得很清楚,那是黎明十二岁那年受的伤。
八年前的一个周末,收养江燃羽的姑妈一家要去乡下走亲戚,当时江燃羽不巧发烧了,没法一起去,只能自己在家附近的小诊所打吊针。
闲着没事的黎明便去诊所陪他玩。江燃羽躺在病床上默默仰望着天花板,旁边坐着胡聊八侃的黎明,神色毫无波动,只觉得有点聒噪。
漫长的输液结束后,天色已然昏暗,江燃羽一天几乎什么也没吃,现在退烧了才感觉到饥饿,就和黎明一起去小吃街买晚饭。
正当黎明在纠结买煎饼果子还是小笼包的时候,江燃羽不经意间注意到了旁边的异况:一个中年男子悄悄从旁人衣兜里摸出一个钱包,若无其事地塞入自己的口袋。
江燃羽当即反应过来,那中年男子是个扒手,便立刻提醒失主钱包被偷。
那扒手见身份暴露,拔腿就要跑,却被眼疾手快的失主一把拽住,紧紧抓着扒手的衣角不放。
扒手挣脱不开,便立即从袖子里滑出一把弹.簧.刀来,猛地转身乱挥几下,失主赶紧松开手闪身躲开,这就导致借着惯性冲向前的刀刃对准了旁边的江燃羽。
一切都发生的太快了,眼看着刀尖冲自己划过来的江燃羽根本没有时间躲避,然而当耳边传来利刃刺破皮肉的声音时,江燃羽并没有感觉到疼痛。
过了好几秒钟,江燃羽才反应过来是黎明在霎那间紧紧抱住了他,挡住了袭来的刀刃。
目光所及的地面上突然出现的几滴鲜血让江燃羽找回了意识,顾不得正在逃跑的扒手,赶紧查看黎明的伤势。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大片的殷红,湿润的触感令江燃羽脊背发凉,但依然强迫着自己保持镇定。
黎明背上被划出的伤口有十多厘米长,但不是很深。江燃羽迅速拨打了急救电话,就算心脏正在难以控制地狂跳,手也没有丝毫颤抖。
直到黎明在医院缝合包扎好伤口,江燃羽剧烈到可怕的心跳才稍稍缓和过来,而黎明却像什么也没发生似的,笑着说不怎么疼。
时至今日,江燃羽仍旧难以忘怀。
这时黎明已经用吹风机吹干头发,准备睡觉了,余光瞥见一旁发呆的江燃羽,有点纳闷。
“怎么了,还不去洗漱吗?”黎明好奇地看向江燃羽。
江燃羽默默收回凝滞的目光,轻声问道:“你经常打架吗?”
“哈?我可是和平主义者。”黎明反思了一会儿最近的行为举止,露出一个略显嚣张的笑容,“怎么,你想雇我打谁吗?”
“……”
第二天早晨,黎明被一阵哗哗的水声惊醒,猛然睁开眼睛后发现原来是江燃羽正在洗脸,这才想起来自己不是在家里。
他打开手机看了一眼时间,才六点半。
不是吧,暑假竟然也起这么早,江燃羽,恐怖如斯。
依然很疲惫的黎明顺手请了个假,继续睡回笼觉。
洗漱完毕的江燃羽看着将自己蒙在被子里与世隔绝的黎明,犹豫了一会儿问道:“你还不准备上班吗?”
“请假了……”被窝里传来黎明含糊不清的嘟囔声。
“又请假?”江燃羽微微皱眉,“不怕被开除吗?”
“无所谓,没工作再找不就行了。”黎明满不在乎地翻了个身。
“……”江燃羽沉默了一会儿,“那我走了?”
听到这话,蜷缩在被子里的那一团才象征性地蠕动了几下,然后又没了动静。
房间里安静得能听见两人的呼吸声。
安静持续了大约三分钟,屋内才响起开门声。与此同时,黎明也掀开被子从床上坐了起来,揉了揉惺忪的睡眼。
最后两人还是一起走出了旅馆。
夏季的清晨温度正好,阳光里透着温暖的气息,时不时还有阵阵微风拂过,让黎明的困倦感消散了不少。
虽然是早早地起床了,但黎明依然不想去上班,毕竟都请过假了,不休白不休。
“您起这么早是有什么要紧事啊,江老师?”黎明慢吞吞地走着,踢了一脚路上的石子,“不是下午才开始上课吗?”
“我一直都是这个点起。”江燃羽平淡道,“倒是你,都上班了赖床的毛病还改不了。”
看来江燃羽还是很在意这一点啊……
之前上学的时候他俩就因为类似的事吵过好几次架。那时候的江燃羽就挺有老师的风范了,严肃地批评过黎明的“不思进取、荒废时间、懒散拖沓”,并制定了一系列行为规范。
然而黎明根本不听,也不喜欢被人管教,于是准备了一箩筐理由把江燃羽的批评教育都怼了回去,气得江燃羽好几天没和他说话。
说起来,自从久别重逢后,江燃羽都没怎么和他吵过架诶,果真是变成熟了。
“啊,不是所有人都能像您一样优秀好吧。”黎明打了个呵欠。
“……能像你这样的也是罕见。”江燃羽揉了揉眉心,倍感心累。
“对了,江燃羽,你为什么要管我这么多?”黎明的表情突然认真起来,一改刚刚没精打采的样子。
江燃羽眼神闪过一瞬诧异,但很快被从容地掩盖过去了,不紧不慢地回答道:“我可是纪律委员。”
“……”这回轮到黎明沉默了,“对,您现在还是老师了呢。”
就算江燃羽有教育人的爱好,也不能可着他一个人批评啊,怎么没见他说苏子昀啊?
不过人家苏子昀品学兼优,确实没啥可批评的。
差点忘了,江燃羽身边的人就只有他一个如此差劲啊。
于是黎明又发现了华点,一脸哀怨地问道:“所以您是只有在我这里才有机会展现您那无处施放的责任感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