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我们都没有错 第15章 黎黎，我回来了

珊瑚礁的光漫到脚踝时，姜黎才惊觉潮水已经涨了上来。粉橘色的浪裹着细碎的星点，顺着她的裤脚往上爬，“小葵”蜷在她膝头，尾巴尖扫过水面，溅起的光斑落在船锚项链上，和夜光的绿融成温柔的晕。

老渔民站在礁滩入口的礁石上，手里举着盏马灯，橘色的光在潮雾里晃：“姜姑娘，该回岸了，晚上海浪要起大了！”姜黎应了声，把相册和航海日志塞进帆布包，指尖碰着玻璃缸的空底——那株珊瑚早已彻底融进礁群，触手舒展的方向，恰好对着北礁最深处的暗礁。

“它会在这里长一辈子。”老渔民接过她的包，马灯的光扫过礁滩，“你父亲当年种的第一株珊瑚，就在那片暗礁下面，现在长得比船还宽，渔民们都叫它‘黎黎礁’。”他顿了顿，往潮水里撒了把细碎的珊瑚粮，“说这礁通人性，每年夏末，都会把光往码头的方向送。”

走回码头的路上，姜黎摸着脖子上的船锚项链，夜光还没散尽，淡绿的光顺着她的领口往下落，像父亲当年举着的手电筒。老渔民的脚步声踩在沙上，发出轻软的响：“七年前你父亲走的那天，也是这样的潮，他抱着个珊瑚缸往北礁跑，说‘我家黎黎的夏天不能灭’。后来船没回来，我们在暗礁旁捡到这个。”

他从背篓里拿出个褪色的帆布包，包带是姜黎当年缝的蓝白格子布，拉链处还挂着她小学时的钥匙扣——是个塑料做的小太阳。姜黎接过包时，指尖抖得厉害，帆布包的夹层里掉出个旧手机，电池早已锈死，屏幕却还留着最后一条未发送的短信：“黎黎，珊瑚亮了，等我带光回家。”

手机壳是磨砂的蓝，背面贴着张小小的贴纸——是姜黎七岁时画的全家福，父亲的脸被海水浸得发皱，却还能看清他嘴角的笑。姜黎把手机贴在胸口，潮雾裹着咸湿的气息涌上来，让她鼻子发酸，却忽然笑了：原来父亲从未走远，他把自己的温度，缝在了包带里，藏在了手机壳的贴纸上，融进了那片永远发光的珊瑚礁。

回到岛上的民宿时，天已经全黑了。民宿的院角种着株三角梅，粉紫色的花顺着墙爬满了窗，像父亲院角那丛没谢的夏。老板娘端来碗海鲜面，汤面上浮着个煎得金黄的蛋，“这是你父亲当年最爱吃的，”她擦了擦桌子上的灰，“他说蛋要煎得糖心，像黎黎的笑脸。”

姜黎坐在院中的藤椅上，把玻璃缸放在石桌上——缸里现在装着北礁的海水，还有几缕珊瑚的触手顺着缸壁探进来，在月光下泛着浅粉的光。她翻开航海日志的最后一页，忽然看见纸页的边缘夹着张车票，是七年前夏末最后一天的返程票，目的地是她现在住的城市，座位号是她生日的数字。

“他原是要回来的。”陈屿的声音从院门口传来，手里提着个保温桶，“这是你父亲订的蛋糕，当年没来得及取，蛋糕店老板每年都留着，说‘姜先生的女儿总会来’。”保温桶打开时，奶油的甜香裹着海味漫开，蛋糕上用巧克力写着“黎黎的十七岁”，旁边插着根没点燃的蜡烛——是当年她没来得及过的生日。

姜黎把蜡烛插在蛋糕上，陈屿递来打火机，火苗在潮雾里晃了晃，照亮了蛋糕上的巧克力字。“许个愿吧。”陈屿的声音很轻，像怕惊碎这夏末的最后一点光。姜黎闭上眼睛，指尖摸着船锚项链的船锚——她许愿，愿珊瑚永远亮着，愿父亲的夏天永远不结束。

蜡烛吹灭时，院角的三角梅忽然落了片花瓣，恰好落在蛋糕的奶油上，像父亲当年沾在衬衫上的花。姜黎切了块蛋糕，放在石桌上的碟子里，推到玻璃缸旁——像在给那株融进礁群的珊瑚庆生。

半夜时，姜黎被海浪的声音吵醒，她走到院中的藤椅旁，看见玻璃缸里的海水正泛着细碎的光，几缕珊瑚触手顺着缸壁往上爬，像在回应远处北礁的光。她抱着“小葵”坐在藤椅上，月光落在她的领口，船锚项链的夜光和珊瑚的光缠在一起，落在蛋糕的余屑上，像撒了层星。

忽然，远处的海面上亮起一片粉橘色的光，顺着海浪往码头的方向涌——是北礁的珊瑚光，顺着潮汐漫了过来，把整片海湾都染成了暖橘色。姜黎站起身，看见光里浮着个小小的身影，是父亲的轮廓，他抱着个珊瑚缸，站在光潮里，笑着朝她挥手，像七年前那个早晨，他站在玄关说“等我回来”。

光潮漫到院门口时，姜黎伸出手，指尖触到的是海水的暖，还有珊瑚触手的软——像父亲的掌心。她忽然明白，父亲从未离开，他是北礁的珊瑚，是潮里的光，是每年夏末都会回来的星，把她的夏天，永远拴在了这片暖海里。

第二天清晨，姜黎站在码头，看着渡轮的烟囱冒出淡白的烟。老渔民把个布包递给她，里面是北礁的珊瑚粮，“每月撒一点，珊瑚会记得你的温度。”陈屿把航海日志和手机放进她的背包，“明年夏末，我们还来。”

渡轮驶出海湾时，姜黎趴在舷窗上，看见北礁的光还亮着，顺着潮汐往远处蔓延，像条粉橘色的路，通往永远的夏末。她摸着脖子上的船锚项链，忽然听见“小葵”在怀里发出轻轻的呼噜声——是父亲的声音，顺着浪，顺着光，顺着珊瑚的触手，轻轻落在她的耳边：

“黎黎，我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