郎之秋被压在了树干上,呼吸瞬间被锁住,脸色开始一点点涨红。他双手拼命挣扎,试图掰开陈九声的右手,力气却显得有点可笑。
陈九声低头盯着他,眼神冷静得近乎残忍,仿佛在琢磨一件无关紧要的树枝是不是值得他亲自折断。
十几秒过去了。郎之秋的眼球开始出现小血丝,眼角被逼出了泪珠,嗓子里只剩下沙哑的呜咽。
就在他几乎要失去意识的时候,陈九声慢悠悠地松手了。
郎之秋整个人顺着树干滑坐下来,大口喘着气,咳嗽干呕,像濒死的小兽,胸膛剧烈起伏。
他咳得肩膀都抖,声音破碎带着哭腔:“……你居然真的要杀我!”
陈九声偏过头,手掌随意拍了拍风衣,像是甩掉一层灰尘。
没有半点歉意,也没有多余的情绪。
“你得谢谢你姐姐。”他淡淡说完,转身就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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郎之秋咬紧牙关,眼睛泛着红:“陈九声,我只是想来告诉你,顾叶已经死了!你不要再浪费那么多精力去找他了!”
陈九声脚步一停:“看来,你今晚是真的来找死的。”
他转身,缓缓地,一步一步走向郎之秋。
郎之秋下意识往后躲,但他忘了他后背正顶着树干呢,他声音发颤却还在硬撑着说:“邦叔说得没错,你如果一直活在幻觉里,只会害了你自己。”
陈九声居高临下地看着他,那眼神让郎之秋浑身发冷。
只见陈九声蹲下身子,距离近到能清楚听到彼此的呼吸。
“这是邦叔让你说的?”陈九声眯着眼睛,声音压得很低。
郎之秋愣住了,但很快他开始剧烈地摇头:“我只是,不想你被拖下去……之前邦叔收到过匿名寄来的照片,是,是一具浮尸!虽然面目无法辨认,但我知道顾叶的样子,还有他日常的服饰,特别是那副六边形眼镜……”
陈九声挑了一下眉,郎之秋下意识地护住脖子。然后他看着陈九声起身,转身准备离开。
“陈九声你站住!原来你真的见过那张照片!怪不得邦叔说,如果连他都有,对方自然也会寄给你……但你为什么一直不愿相信……”说到这里的时候,郎之秋心底翻涌着无数的情绪:嫉妒、慌乱、恐惧、还有那份他不敢说出口的心意。
他怕,不对,不是怕而是他知道,如果此刻说,陈九声真的会杀了他。
他靠着树干,呼吸已经逐渐平缓。他死死盯着那个人头也不回地走进夜色之中,眼底里充满了委屈、不甘,还露着一丝丝可怖的执念和癫狂。
夜风刮过,乐园里的防水布被吹得呼呼作响。他撑着地板,缓缓站了起来。
他知道,邦叔默许自己来找陈九声,不过是想利用他的莽撞让陈九声放下一点点对邦叔的戒心和敌意。
那天在焚鲜市集里,邦叔和陈九声不欢而散,即使没有撕破脸,但紧张的氛围监控室里的下属都能感受到。郎之秋觉得邦叔没有错,他只是不想焚鲜市集被拖下水。
没错,顾叶是很优秀很俊美,死了是很可惜。但他已经死了。
一个死了的人,为什么还要害大家不得安生?
郎之秋弓着身子,忽然笑了一下,苦涩又倔强。
“总有一天……你会明白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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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凛拿着那张拍立得照片,一直坐在沙发上发呆。她想了很久都没有头绪,有点累了但又睡不着。
夜已深,连窗外的霓虹灯招牌,都灭了一批又亮起了另一批。
忽然,她的余光被什么东西牵住了。
一条很微弱的光线,或者应该说是光柱,从窗外某个广告牌的反射下,有道光恰好打在了拍立得上的某个位置。那种光不是激光光束,按理说,塑料机身的孔不会有任何特别反应,光照进来,顶多反射一下。但江凛却看见,拍立得的那个位置,好像是“吸”住了那一束光。
光点没有三开,而是被牵引住,凝成一条细细的柱子,从广告牌的霓虹光源,汇聚到了她面前这部拍立得的一个孔里,形成一条红色的光柱。
她愣住了。屋内漆黑,任何细微亮光都被放大,这道光柱并不明亮,只是淡淡的,却足够清晰。
江凛下意识屏住呼吸,掏出手机,把这一幕拍了下来。
然后她缓缓靠近那个孔,是测光孔的位置。屋里安静到极致,只听见自己心跳声在回荡。
江凛站起来轻轻地走到窗边,确认了那点光是普通的霓虹灯,和之前在她墙上流光溢彩的那些是一样的。她也把窗外的这一幕拍了下来。
大约五分钟之后,那道光柱消失了。就像是拍立得的小孔主动关闭了通道。那些红色的霓虹灯光淡淡地洒在拍立得的机身上,仿佛刚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江凛拿起拍立得,往那两个并排的孔里看,什么都没有,漆黑一片。
此刻她的心就像是被某只无形的手攥住了。她忽然笑了一声,却带着压抑的颤抖。
拍立得的结构,她其实很熟悉。底片仓、电池舱、卷轴、快门组、取景器、测光孔……这些模块之间的关系,就像教科书般清晰。
因为这几年来她几乎翻遍了母亲的卷宗手稿画册,也查过市面上一切型号的拍立得,还去了不少照相机博物馆去看了她能看得着的古董机子。却从未遇见过一款一样的。她也拍了照让警局的诸葛系统去查找了分析,最后也只得出过「可能是xx年的限量款,已停产」这类,很模糊的结论。
她眯着眼睛,在脑海里快速模拟了一遍拆机步骤。
先是卸下背盖螺丝,分离电池仓与底片舱,再撬开取景器与镜头之间的塑料卡扣……一旦动作过猛,极易损伤内部线路。更麻烦的是,拍立得的卡口设计并不对称,拆过的人都知道,一旦回装时错了方向,齿轮会卡死,电机再通电就彻底报废。
江凛很清楚,这也是为什么她一直不敢动手的原因。
也许有一个人能给出答案。也许,他也早就知晓这部机子的秘密。
江凛猛地把拍立得抄起挂在脖子上,抓起玄关鞋柜上的车钥匙就冲出门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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市区的霓虹灯被甩在身后,她的车疾驰在戎城通往郊外的快速路上。公路两侧只剩下模糊的路灯光影,偶尔有货车呼啸掠过。
三年了。 老爸一直选择沉默,甚至连妈妈的名字都很少提起。
可她不信他什么都不知道。也许他有他的苦衷。
但到了现在,事关害死母亲的真凶,相信老爸会支持的。
风声裹挟着发动机的轰鸣,在空旷的车厢里回荡。她等不及明天早上,她也不想打电话过去。
她此刻就想一把抓住自家老头子的衣领子,把拍立得怼到他面前,要他说出他所知道的一切!
今天无论如何,她要弄清楚这部菲林机到底是个啥玩楞儿!
她深吸一口气,把车速压了压,即使是自动驾驶,她还是习惯性地扣着方向盘。
远处,山谷营地的灯火已经若隐若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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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几乎在同一时刻,陈九声也来到了戎城郊外。同样是要来确认一件事,确认一个人的态度。
此刻夜幕深重,再美的湖光山色他也无心欣赏。越野车顺着蜿蜒的石道,越过山湖,来到了一座恢弘却不张扬的宅院面前。
是的,陈九声离开“叶叶世界”后,没有回五味堂,也没有去焚鲜市集找邦叔。而是一路驱车去了叶家老宅。
在江凛去逼供她的老爷子的同时,陈九声也准备来逼供自己的老爷子了。
今夜,注定没有一个老爷子,能睡个安稳觉了。
戎城叶家,六百年传承,根基深厚。即便历经时代更迭,这座叶家宅院依旧像一只静谧的巨兽一般,在深山中矗立不倒。
每块近两吨重的古朴青墙砖,在夜里透着冷峻。而在石板台阶两侧,却已经隐约可以看到嵌入的智能光源,随脚步亮起。门楼上那副古老的叶氏石刻,被温润的光带微微照亮着,透着一种安宁。
穿过前院,一方极大的庭院徐徐展开。正中央是一座参天的槐树,枝叶间悬着多个小巧的感应灯,夜晚会随着风声、人声而点亮。
庭院的几个错落有致的小水池里,躺着很多只悠游自在的老龟。隐隐约约还能听见远处的高山瀑布的流水声。
大厅内灯光温润,墙上悬挂的不仅仅有传统的字画,还有经过智能扫描和动态还原的山水卷轴,墨色随空气湿度和日出日落的时间而略有变幻。古老的檀木案几旁,各处都装着一些极为隐秘的科技装置,和古色古香的环境无缝融合。空气里混着老木料和药草的气息,带着一种岁月的沉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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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生来啦。”叶毕离的声音稳重而缓慢,却带着亲切的温度。
爷爷老了,这是陈九声的第一感觉。爷爷头发白得早,这几年连眉毛都白了。
他正端着一盏温茶,目光不急不缓地望向陈九声。轻轻地摆摆手,示意他坐到自己身边。
“爷爷这么晚不睡,知道我要来?”陈九声收敛心神,低声问道。
叶毕离:“想啥呢?老年人觉少。说吧,不睡觉跑来找我,两爷孙说话无需拐弯抹角的。”
“我出院之后,去找过邦叔。他说,您给他打过电话?”
叶老爷子微微颔首,不闪躲,也不意外:“你在戎城,在叶家眼皮子底下栽了跟头。我希望他不要太古板,必要时帮帮你。”
“他当时怎么说?”陈九声眼神淡淡的,似乎早就猜到了。
爷爷始终是爷爷,和邦叔再怎么要好,那也只是一个外人。
老爷子直视着他说:“他问我,怎么忍心看着你每天这样下去。我说,顾叶也是我的孙子。”
空气在这一瞬凝滞。陈九声眼底闪过一丝难以捕捉的波动,但很快又恢复淡漠。
“阿生,叶家有足够的力量,不怕被你拖下水。但爷爷只有一个要求。”说完,他看着陈九声,“顾叶,也只有一个希望。”
“就是你得活着,好好活着。”
陈九声安静地坐着,没有点头,也没有反驳:“我知道了。我替顾叶谢谢爷爷。”
老爷子笑着一巴掌拍在他肩上:“臭小子!拿到答案了就赶紧滚!滚回去睡觉!”
陈九声扯了扯嘴角,却也听话,起身回五味堂了。
确认了叶家不是阻力,事情就好办很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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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九声走后,老爷子叹了口气,闭上了眼睛。
“阿邦啊,你不懂他。这小狼崽子,狠起来是我都不敢惹啊……”
他又想起了陈九声三岁那年,被保镖抱回来的样子,满脸满身的衣裳都沾着血,那双眼睛。
他到死的那天都忘不了,那是狼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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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拍立得的秘密·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