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死人料理师 第32章 初识“先生”·下

顾叶失踪满一个月的那天，还是盛夏季节，即便是晚上才开，焚鲜市集也热得像一口巨大的灶灶。人声、铁器敲击声、火焰的轰鸣混杂在一起，高高的穹顶仿佛把热浪牢牢锁在了这个空间里。

陈九声已经在焚鲜市集里蹲守了近一个月。

起初，摊贩们怀疑他举报他，经过的食客们也会侧目，因为这位看着清俊且背影挺拔的陌生人，好像一直在偷偷听他们说话，有时候还会紧紧跟着他们。但郎姐出面担保他之后，摊贩们对他就宽容多了，也渐渐知道这只是一个失去了爱人的可怜人。

此刻，他缩在一处靠近广场的角落，衣衫显得分外破旧——灰扑扑的背心上溅满不知名的液体斑点，东一块西一块，像洒满了颜料浆子的旧画布。那股混着海腥和炭火味的气息，也早已和他身上的潮热和疲惫融成了一体。

他低着头，胡茬子在灯影下刺得厉害，眼眶却比胡子更深，像是常年失眠的人。开绿牡蛎的手法早已熟稔，一刀下去，利落剥壳，另一只手随意甩去碎屑，神情冷淡，仿佛天生就是这市集最普通的摊贩之一。

但他时不时就会抬头望一眼人群，耳朵其实也是时刻听着来往人群的交谈。那眼神也并不疲乏，反而透着某种执拗的锐利，就像一把生了锈但仍透着精光的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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广场中央，有一头刚运到的巨型章鱼，已经被固定好在一块特制的金属板上。它的触腕足有越野车的轮胎那么粗，表层也不是寻常章鱼的枣红色纹路，而是半透明的乳白薄膜，仔细看能看见里面的蓝血脉络在流动。每当摊贩用刀背拍打它，那些脉络便瞬间收缩，变成蓝紫色。

它的头部巨大，仿佛一只被放大的古老头盔，银灰色的，眼缝儿却是竖直的，半睁着的像是肌肉上开了两条裂缝。深棕色的瞳仁在蒸汽里闪烁，淡淡地迎接着马上就要到来的死亡。

物流团队的人说这是最新捕捞的深渊物种，不是在盐海湖发现的，而是在火山口附近的淡水湖底，刚抓上来的时候体温很低。它在极深的湖心常年承受高压，形成半透明的躯体和高温神经反射。离水好几小时了，而且这里面温度这么高，整个处于非常虚弱的状态。市集里有专门应对巨物的屠宰师，很快就给它来了人道主义的脑门一扎。接下来就是摊贩们进行叫价，甚至是拍卖和切分的过程。

然后会送入焚鲜市集二期的研究所进行化验鉴定，确认没有致命或未知元素后，大概两个小时左右，才会送回市集一期，但这只火山章鱼的头部，估计会被完整保留在研究所里。

对于新物种，焚鲜市集有规定，要有超过300度高温的炉窑设备的摊档，才能参与竞标。如果化验后确诊为不宜食用和储存的，钱会退回给中标的摊主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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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后不久的火山章被瓜分的时候，粗壮的触腕还在微微抽搐，溅起的汁液顺着金属板的凹槽流入收集桶——新物种的血液也是要被送进研究所的。人群围得密密实实，默默记下中标了的摊档，等着两小时候去尝鲜和看戏。

绝大部分的人会先观望，看看吃过的人如何反应才做决定。另外像这种罕见物种，研究所会进行“标本拍卖”，检测后如果是可以外带的物质，就会切下50份标准量进行拍卖，给不同国家地区的人一个机会进行购买——毕竟稀罕物，大家都想带回去研究一下。

切下的肉块厚实而有弹性，落在金属板上还带着延迟反射的如东，立刻渗出的蓝紫色血液，围观人群时不时就会发出压抑不住的低呼。刚有人偷偷收集了几毫升液体想要藏起来，就被巡逻队揪住了双手，带走了。

而在这些热闹里，陈九声和庞天聪站在人堆边缘，一个沉默，一个垂眸，仿佛这庞然巨物和周边的喧哗都和他们无关。

庞天聪。那个曾在F1赛场上风光无限的名字。新闻里沸沸扬扬的土耳其车祸，他的师兄在该事故中丧失了，而他被推到世界的聚光灯下，每个人看他的眼神都不同。他受不了队内的流言蜚语和恶意中伤，打了一架之后，跑了！

此刻在人潮里，穿着一件很旧的黑夹克，帽檐压得很低，手腕上还缠着未拆的绷带。他的眼眶微微发红，看起来像一头迷失了方向的野兽。

刀锋再次落下，火山章的触腕重重砸在金属板上，震得人群一阵骚动。陈九声和庞天聪在那一瞬间对视了。

嘈杂喧嚣、火光和腥臭的气味被隔绝在外，目光像一层膜，把他们的孤独在对方的眼里衬托得格外清晰。两个人都没说话，却都看见了彼此身上那种失重感。

而这个时候，绑在陈九声小臂上的蓝瓷勺，亮了，还伴有一丝轻微的震动。

陈九声身子轻轻一震，似乎整颗心脏猛烈地收缩了一下，他的手像冻结住了不敢动。他的眼睛死死锁定了蓝瓷勺，怕是自己的幻觉，直到它的裂纹很快又闪红了一下。

这一个月以来陈九声和蓝瓷勺也好，重构的小五味也好，都处于磨合的状态。他就是怕自己会错过什么信息，特意把它绑在前臂上。

此刻的他眼睛微微发热，呼吸快了半拍，抬腿就往对面这个正脱着黑夹克的人快步走去。他问这个人是不是认识顾叶，知道他的下落。他脚步凌厉地熟练避开人群，一路溅起不少小水花，瞬间就逼近庞天聪，自带的压迫感跟眼神像头饿狼似的！

庞天聪有点懵了，他才刚刚从土耳其赛道回国，带着一身疲惫、愤怒和没来得及消化的哀痛，压根不知道面前这个憔悴的陌生人是谁。此刻只觉得手腕被攥得生疼，莽汉！

但作为成熟的世界级赛车手，还是刚打完群架没几天的那种，遇事不慌，但他仍一脸戒备，微微攥紧双拳，不管自己还带着轻伤呢，真要打起来他也是一点问题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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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叶呢？你是不是见过他？他失踪前找过你吗？你是什么人？”

一连串的问题，低沉又急迫，俩人离得近，庞天聪感觉这个疯子喘的粗气都呼呼地喷在了他脸上。

他还没反应过来就被陈九声扣住了左手手腕，整个人愣住，刚刚还“打起来也是一点不怵”的预备心态是一点用不上了，就臂力和腕力而言，他根本不是这个人的对手。

“我……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庞天聪下意识挣了一下。“什么顾叶？…我不认识，我刚到这里！哎兄弟，你先放开我……不是，你这力气也太大了吧！”

庞天聪哭丧着脸，很没骨气地，他确实不想在陌生的地方惹麻烦，别到时候要让车队经理来捞自己回去。

那一刻，陈九声的眼神冷了下来，握着庞天聪手腕的力道却还在，审视着，想判断他是否在说谎或者演戏。这动静并没有太吸引人群关注，因为火山章的竞标已经开始了！激动的人群声彻底掩盖了他俩的“小动作”，巡逻队倒是往他们那边看了好几眼，确认不会有冲突才移开了视线。

“臭小子又闯祸！”就在空气变得紧绷时，一只布满力气的手忽然从旁伸来，硬生生掰开了陈九声的手指。郎姐来了。

“我……”陈九声欲言又止，不甘心地放开了庞天聪的手。

郎姐来到面前，先是满脸抱歉地向“嘶嘶”揉着手腕的庞天聪道歉：“抱歉啊抱歉！我这个伙计是粗鲁了一点，但他没有恶意，完全没有恶意！您手没事吧？”

然后压低声音对陈九声说：“我知道你心里急。可再急，你也不能在市集闹出大动静。邦叔那边的眼睛，随时都盯着呢。”说完，看似不经意地环顾了一下四周的巡逻队。

庞天聪眼前一亮，这个女孩个子不高，一身像是被炉火熏出来的麦色肌肤，模样是清清爽爽的，穿着纯白T恤和米色的吊带牛仔短裤，戴着圆圆小框眼镜，脚上是深蓝色的水鞋，身上是和她的装扮有点不搭的黑色防水围裙，腰间还挂着好几把小钩和小刀。

他眨了眨眼睛，摇了摇头，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才对。

郎姐也不扭捏，这一个月她也是给陈九声收拾烂摊子收出经验来了，她扯过庞天聪抓在手上的黑夹克，“来来来，跟我走，我请你吃好吃的！当赔罪！”

“郎姐我什么都没干呢！你不用请他吃饭！”陈九声烦躁的扯了几下自己手指上的倒刺。他也没说错，本就没用多大力啊！

“臭小子你闭嘴！天天给我惹祸！”郎姐拍了拍他的脑袋，说：“一起回去吃饭！你不是有问题想请教这位好人吗？边吃边问嘛！”然后转头和庞天聪笑道：“吃饭的时候大家互相认识认识！有缘啊今天！”

这时陈九声才反应过来，郎姐是在帮他创造一个方便问话的场景。

庞天聪犹豫了一下，目光从陈九声脸上移到郎姐清亮的眼睛里。直觉告诉他，这饭得吃，他想认识这两个人！再加上胃里确实空空如也，也就点了点头。

往郎姐摊位走去的时候，陈九声突然有种说不清楚的感觉，好像有谁在盯着他——他猛地一转身，抬头朝二楼看去。二楼监控管理室，全部是光感玻璃幕墙，从外面看是一点都看不见里面有谁，在干什么。

他又迅速看向巡逻队，没什么特别，甚至还有队员朝他摆了摆手，让他别老偷偷看巡逻队。

这时郎姐拽了一下他的手，轻微地摇了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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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初识“先生”·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