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集的空间远比人们预想的要庞大,根本望不到头。陈九声每次都能看到那些初次来的客人啧啧称奇的神情。
市集的天花板高得离谱,完全不像是一个传统的市场,四周的墙面则是另一番设计。看似简朴的百叶窗设计,实际上却是采用了先进的吸热降温的超薄石材。这些墙面随着外界气温的变化而自动调整角度,每片百叶窗般的石板会精确旋转,以确保不让任何过多的热量滞留在这片空间里。看似封闭的市集其实和外界空气无缝衔接。
每个摊位都设计得异常精密,但不是死板的,有W型搭配三角形的,有半月形搭配圆形的,摊主按需求租赁——这里所有的东西都只租不卖。
摊位还配备最先进的燃气火山石窑、燃气灶和传统的碳炉,不同的“火”上方悬挂着一根根或一排排超长抽气管,有的纤细有的粗犷。它们一矗矗地伸向穹顶天花,有的黑有的白交织在一起。这些管道的另一端连接到市集外围那座巨大的发电厂,热量被吸入管道,高效转化后产生电力,供市集的装置使用。
每三到四个摊位之间,会被一条巨大的废壳收集管道和厨余收集管道隔开,这些管道横亘在摊位上方,粗大而厚重,像是支撑着整个市集运转的“脊梁”。这些管道并不是冷冰冰的金属,而是特殊涂层的材质,表面不时泛起微微的光泽,和集气管形成鲜明对比。废壳管道吸收着海鲜处理后的废弃物和贝壳,随着热气在管道内缓缓流动,偶尔有些带有残留气味的蒸汽逸出,化作微微的白雾,散开在空中。
每一条废弃物管道上方,都有标明颜色和图标的识别装置,告诉摊主和顾客这些废料的回收路线。它们被迅速引入市集四周的处理设施,通过再生系统将能量最大化利用。这一切都进行得井然有序,仿佛整个市场的生命力都源自这隐秘的网络。
市集里还有不同形态的拟海洋生态池。水面上漂浮着微小的泡沫,池边有几块缓缓溢出的水流,蒸汽随着热浪一起升腾。池里有降温设备,散发的微弱清凉能给四周空气稍稍降温,也在短暂的养殖时间内为这些特殊的海洋物种提供一个过度的环境。甚至能看到某些活海鲜在池中来回游弋,水下的光线折射出梦幻的彩色光辉。
地板上布满了细密的漏水槽,这些槽贯穿每一条过道,几乎覆盖了每一个摊位。摊主们宰杀的新鲜海鲜,用水冲刷过后的脏水会顺着槽道流向一旁的处理池,迅速被过滤并回收,再次变成可用来清洁场地的中水。偶尔会有几道水流汩汩交织,路过的人们在地面上蹚出短暂的水痕。
在市集的每个角落,家政机器人如同无声的工蚁,机械地来回走动。它们的身影频繁出现在摊位周围,手中的清洁工具闪烁着不锈钢的光泽,迅速而有条不紊地擦拭、清理。它们没有声音,只有沉稳的脚步和清洁液的滴答声,仿佛这座市场本身在运转着一台庞大的机械。
各个摊位前,顾客正在品尝新鲜的海鲜,或在摊主的介绍下,感受不同口味的变化。有看中的、需求量大的,再前往物流区下单付款。
市集的热气腾腾,火光映照在每个人的脸上,忙碌与消费并行。
……
设计师和工程师们付出了巨大心力,才能把焚鲜市集打造成如今这个模样,把它的温度降到人类可长期容忍的温度,但每天也只能开放12小时,避开太阳。不过最热的也只是这里,焚鲜市集一期,至于二期建筑群是实验研发类的,不对外开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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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夸赞归夸赞,它始终是潮热的焚鲜市集。
火光在摊位间跳跃,把奇形怪状的海鲜照得忽明忽暗。甲壳在火焰里“噼啪”炸裂,肉汁滴落炭火时发出“滋滋”声,烟雾与蒸汽在头顶盘旋不散,仿佛整个市场都在燃烧。
市集宽阔而嘈杂,人声此起彼伏,夹杂着叫卖声、讨价还价声,甚至是惊呼声。有人因为尝试未知的食材而满脸兴奋,有人却在转身间捂住嘴,几乎要吐出来。
人除了感觉被一种黏糊的热力裹住之外,空气里还混杂着无数难以形容的味道:海水结合蛋白质的腥咸、甲壳焦裂的苦香、怪异新物种炙烤后散出的不明气息、上百种不同的香料……糅杂在一起,陈九声太久没来,想要屏住呼吸适应一下,可依旧被那股气味钻进鼻腔——“阿嚏!阿嚏!阿嚏!”他一连打了三个大喷嚏。
“哈哈哈声哥你的鼻子怎么还是那么弱鸡!”耳边传来熟悉的嘲笑,陈九声猛地转身抓住那个人的手臂,一把将他拉到身边。
不是他,不是小叶!他眼神里的兴奋瞬间熄灭,冻结得像冰一样大力推开那个少年。
“谁允许你,这么叫我的?”那种近乎咬牙切齿的语调吓坏了那个少年,他转身就跑,躲到了不远处一个摊档的女子身后。
这时一直跟着陈九声的庞天聪兴奋地挥着手叫道:“哎衣衣!是我是我!我又来啦!”
女子听到后没有抬头,甚至手上剥牡蛎的动作都没慢下来,但那个少年在她耳边说了一句什么。这时她抬起头,看向陈九声的方向。但她皱了皱眉头,又继续低头剥蚝。剥了一个停了,蹭地站了起来,脱掉手套,嘎达嘎达踩着水鞋走到陈九声面前,大声吼了一句:
“阿声!你怎么又来了?不是让你以后别来了?”
那音量,给站旁边的庞天聪震了一跳!
陈九声难得恭敬地跟眼前的女子打招呼:“郎姐,我这次来只是问点东西,很快就走。”
被称为郎姐的女子”噗嗤“一下笑了,”那还差不多。臭小子,这么久不来帮我剥蚝了,一来就吓我弟弟,啧。“
“对不起郎姐。”陈九声不想多解释,规规矩矩地道了歉。
郎姐看着他,叹了口气,“回头我说说他,他以后不会那么叫你了。还是没有小叶消息吗?”
陈九声摇了摇头。
一直在旁边被忽略的庞天聪这下忍不住了,立定站到郎姐身边,非常乖巧地指着自己的脸说:“衣衣,这么近你都没看见我吗?”
郎姐瞥了他一眼,没好气地说:“你就差住这儿了,我想看不见都不行。你不是早晨才走的么?”说完就回摊位继续处理那一大堆绿牡蛎。还说了那个少年几句,弄得他一脸尴尬,好像还有点羞愤。
郎姐,郎杰衣,第一个租赁焚鲜市集的人,成功把潮汐绿牡蛎从野生做成可养殖的人,也是当年那晚在实验摊档的工人们里,偷偷给陈九声和顾叶烤蚝吃的人。
那个少年是她的亲弟弟,郎之秋,当年第一次遇见顾叶他们的时候,只是个刚上初中的小毛孩。现在长得比姐姐还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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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叶刚刚失踪那一个月,陈九声就像盲头苍蝇一样,白天在戎城走街串巷,把全城都翻遍了,鞋子都走废了三双。晚上j就跑到焚鲜市集蹲守,每天准时出现,就是漫无目的地走走听听看看,期待天上掉下来的消息。但很快就被摊主们举报了,说是有一个鬼鬼祟祟又很潦倒的年轻男子每天在市集晃悠……
郎姐去担保的他,然后收留他在自家摊档里剥蚝。那段日子里,他才知道原来刚刚剥出来的绿牡蛎是天青色的,裙边颜色深一个度左右,壳在灯光下会泛着点蓝紫色的光。他从前没注意过这些,因为吃的时候都是顾叶夹到他嘴边就吃了。也是那时候他才从郎姐口中知道,从前家里时不时能吃到的绿牡蛎,都是顾叶亲自来挑,挑完坐下亲自剥好,冰封好再开车回市区。
郎姐说,绿牡蛎和普通生蚝不同,离了特定的生活环境后,一定要开壳进行人工保鲜。否则即使放在低温箱里,它也会在壳内慢慢“熟成”,一小时内会全部变成墨绿色,味道就开始发苦了,口感倒是不会变。开壳后反而不会,最长保鲜时间可以达到3天。烤的话非常讲究火候,从天青色到翠绿色,裙边开始微微往草绿色走就得离火,开吃了!这个时候味道最鲜甜也最有层次,汁水也多~
郎姐和顾叶是很熟的,当年她租赁摊位前,特意找顾叶咨询过,钱不够也是顾叶资助了一部分,当然早就连本带利还清了。所以郎姐非常尊敬顾叶之余,连带着把他的跟屁虫陈九声,也当成弟弟一样疼爱。因此对他俩的事,郎姐知道的并不少,但同时她也清楚自己弟弟的心思。
年少暗恋的思绪,在陈九声蹲守的那几周里肆意放大了,郎之秋也确信顾叶回不来了,觉得自己偷偷喜欢了那么多年的大哥哥终于单身了,是不是可以去争一争。郎姐劝过,告诫过,骂过,最后无奈地让他自己去碰钉子,碰多了就知道什么是不可能的事。
强求的爱,就是不可能的事。但人嘛,对求而不得的东西,总是有执念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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庞天聪已经手脚麻利地去摊档和他的衣衣,的弟弟,凑近乎去了。
陈九声见时间尚早,打算帮郎姐开一批绿牡蛎再走。谁知道郎姐手往右后方指了指,“想问什么就快去吧,邦叔今晚很早就到了。”然后一边开着蚝,一边认真地对他说:“阿声,问完早点回家吧。这里的空气对你的鼻子不好。”
陈九声心里觉得一暖,点了点头说:“我晓得的郎姐,那我去找邦叔了。”
郎姐没抬头,一个接一个地开蚝码蚝:“快走快走!磨磨蹭蹭在这儿!”
不远处的郎之秋有一句每一句地应付着庞天聪,时不时瞄一眼这边。听见姐姐这么说,忍不住对陈九声嚷嚷了一句:“那个,陈九声!你要不要留下来吃个宵夜?今天这批绿牡蛎可新鲜了!”
“哎吃宵夜好啊,我吃!”陈九声一点反应也没有地离开了,倒是庞天聪积极,在旁边傻笑着应和说“我爱吃宵夜嘿嘿嘿!”
郎之秋和郎姐同时对他翻了个白眼。
穿过十几个摊位后,有一个凹进去的走廊位置,有个上二楼的电梯,那里只能通往一个地方:焚鲜市集监控管理室。
陈九声来到门前,深吸了一口气,敲了敲门后,盯着门禁摄像头说:“邦叔,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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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焚鲜市集·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