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叶失踪后,陈九声如果有事情想不通,就会待在回甘窖的地道里,闻着那些烧着茶油的灯,想一些往事,慢慢地事情就相通了。这次也不例外。
他心知肚明自己为什么对撒密尔的问题选择了沉默,蓝瓷勺是在阿方叔留下的糖纸出现时,展现的裂纹,那关键就是在阿方叔身上。而每个人见往生之人只有一次机会…
“小叶,在找到你之前,我最不需要做的,就是一个心软的人。”陈九声自言自语了一阵,摸了摸手里的蓝瓷勺,起身离开了回甘窖。
今天的后院飘着一股桂花香,而小五味在陪着撒密尔下棋。陈九声径直走到撒密尔面前,蹲下来看着他,认真地问道:“撒密尔,阿方叔对你很好,是吗?”
撒密尔虽然有点疑惑,但还是认真地重重地点了点头。
陈九声继续问他:“他被人害死了,死后还被污蔑,你要替他伸冤吗?”
撒密尔睁大眼睛看着他,好像在努力理解他的问题。
“我可以帮你再见阿方叔一次,你就能问他谁是真凶,以及圣心疗养院到底隐藏了什么秘密,又是谁想要害你…”
小五味听到这里,突然踉跄了一下,“店长,你…”
“你闭嘴!”陈九声咬牙朝小五味低吼了一句,他知道小五味的道德感和善良承袭了顾叶,看不得他利用一个小朋友达到自己的目的。
但阿伊莎很明显不知道撒密尔被下药的事,阿方叔的死她必定是知道一点什么,但不多,否则始作俑者不可能放过她。
至于为什么坐视她带撒密尔来求救,陈九声推测一是阿伊莎单纯只是觉得孩子吃不下东西,不疑有他;二是背后的人如果阻止,也许会让事情往失控的边缘发酵——毕竟他们还没找到是谁把资料戳到媒体那里去的。等事情被大众淡忘了,他们再下手也不迟。
所以最有效率的办法,还是直接和阿方叔对话。
撒密尔沉默许久,抓了一下陈九声的手,轻声地问道:“哥哥,我是再也见不到爸爸妈妈了对吗?”
陈九声戴着黑色口罩,长久不以真面目示人的习惯下,连目光都显得无悲无喜。他沉默了一下,看着撒密尔,轻声说道:“嗯,他们,离开太久了。”
“嗯,那我要帮阿方叔!那,那我可以吃Kunafa吗?”撒密尔还抓着他的手,“哥哥你答应过的!”
“好,那我就做Kunafa!”撒密尔似乎接受了陈九声给的理由,又被能吃到Kunafa的期待和兴奋给带歪了,并没出现他预期中的哀伤和抵触。
这是陈九声最希望的,毕竟主观意愿是最重要的,如果撒密尔很排斥,那他的计划也不能成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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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店长!”小五味大声叫住了准备出门的陈九声,“你为什么要误导撒密尔?以你的技术和他父母留下的东西,你明明可以…”
“小五味,你不要忘了你的职责。找到顾叶,才是你最重要的任务。至于其他人的命途,”说到这里,陈九声忽然转身看着它,那目光似乎是命令式的,“请你,不要浪费时间。”说完他就转身走出了五味堂。
留下愣住了的小五味,在原地若有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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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心园
阿伊莎趁着今天有点时间,特地来到撒密尔的房间,准备收拾一些衣物和玩具,带去五味堂给他。
也许大家都是同宗同源,阿伊莎一见撒密尔就倍感亲切,所以一直对他特别关注和照顾。正收拾着,就听到同事带了人来找她的声音,回头一看,居然是陈老板。
“陈老板,你突然来找我,是撒密尔出什么事了吗?”阿伊莎紧张地问。
“撒密尔没事。我是来找你的,方便出去走走吗?”
“噢好的,正好我也收拾了点衣物玩具,那就麻烦你帮我带给撒密尔了。”
圣心园很大,有近70%的绿化区,其中包括人工湖、儿童游乐场,还有一个全市闻名的靠山夏令营场地。这里收费不高,条件很好,很受各地人们的推崇,所以丑闻爆出来的那一刻,很多人第一反应是不相信的,当然爱之深恨之切,这也是后来事态迅速发酵的原因之一。
“阿伊莎,你熟悉养老院那边的情况吗?阿方叔平时最喜欢吃什么?”
阿伊莎有些错愕,上次他们的对话不算愉快,因为她对于阿方叔的事,草草说了一句就收口了。现在看来,陈老板确实是对这件事很在意。
她笑了笑说:“阿方叔是土生土长的湾市人,爱吃白粥榄菜,又或者腐乳、豆豉鲮鱼那些。”
“哦居然?听撒密尔说他爱分糖给孩子们吃,还以为他喜欢甜食。”陈九声边说边打量周围的环境,这还是他第一次走进圣心园。
“那些只是小孩子们爱吃,阿方叔是咸口人哈哈哈,但甜的比如山水豆腐花、豆浆那些他也爱吃的。”阿伊莎本来觉得陈九声气场很大,浑身冷冷地又不苟言笑,之前还比较怕他。今天看来,其实也只是个正常小伙儿。
“你上次说他没有猥亵撒密尔,为什么这么说?”话锋突然一转,陈九声扭头看向阿伊莎。
阿伊莎微笑着的嘴角一下子就塌了,心想还真的啪啪打脸,刚觉着正常小伙,原来在这等着呢。
她摇了摇头:“可以说的我都说了。”接着她把给撒密尔的小包塞到陈九声怀里,转身离开了。走了几步又停下来,轻声说:“陈老板,有很多人都在很卑微地活着。只是尽力想活着。”
“那关于撒密尔被下药的事情,你就不要再查了。”陈九声沉声回了一句。
阿伊莎顿了一下,头也不回地走了。
陈九声正了正帽檐,提着包站起身子,朝着前面那棵树说了一句:“出来吧。”
过了好一会儿,一个看身高大约8岁的小男孩握紧拳头从树干后面走了出来。他的目光充满了防备和一丝未成年人的狠冽。
“你是谁?”陈九声好整以暇,又坐下了。
“你为什么问起阿方叔?他爱吃啥和你有什么关系?撒密尔的事为什么不继续查?”小孩连珠发炮地扔出三个问题,但对面这个人呢,只是静静地看着他,一点要回答的意思都没有。
一大一小就这么僵持了足足60秒,最后还是小孩没坚持住,说:“我叫方芳,住撒密尔对门。你又是谁?”
“方芳?你是女孩子?”陈九声有一点惊讶,是他的错,也是以貌取人了:这孩子比撒密尔还糙,一头卷卷像小脏辫拆了的头发,深麦色的肌肤,短裤短袖人字拖,这谁能看出来是小女孩?饶是顾叶在现场,他也得认错!
“你管我男的女的!回答问题!”这孩子,毛还没长齐呢,气势倒是绝了。
“你管我男孩女孩!老师说了,你这是性骚扰知道不!”嗡的一下陈九声脑海里出现了很多年前的声音和画面,他低下头微微笑了,再抬起头的时候,他起身准备离开,没打算继续和这个小孩纠缠。
谁知道被她一把扯住,“喂!不许走!带我去见撒密尔!”
陈九声看着她,不说话,方芳被他眼里的那种突然的冷意冻住了,如果说刚刚这个哥哥还是有点人味儿可以让他撒泼一下,那现在她的求生直觉告诉他必须马上撒手了。
陈九声看着她慢慢放下的手,冷冷地说了一句“他在五味堂,有本事自己去找他。”说完他的耳朵突然被电了一下,他赶紧查了一下手机上的日期和时间,确实是今天,3月1日没错。
他没再管那个小毛孩,提着阿伊莎给他的包儿迅速离开了圣心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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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刚电陈九声的是他的耳钉。他设置了每半年的提醒,强提醒,确保他在任何情况下都不能疏忽的一件事——来到他现在所在的这个小区,取血。
他的车里,五味堂里,都时刻备着一套专业的抽血工具。他虽然在那人身上装了追踪器,但依然做了万全的措施,毕竟在这件事上,他不能有一丝侥幸心理。
今天阳光正好,那个人正在楼下大榕树坐着,和其他老头下棋。
陈九声径直走到那人面前,也不开口说话,就这么站着。
“好了我有事得走了,老吴你来继续替我下。”梁繁站了起来,下了一半的棋局都不管了,因为他知道旁边这个人可没什么耐心,再让他站十秒,估计就得被人提溜着上楼。
几个老头倒是不介意,这也不是他们第一次在小区里看见这个带黑色Cap帽和口罩的年轻人了。每次老梁都是抛下棋局就走,习惯了就好。
屋里依旧是,井井有条,干净得一尘不染,很符合梁繁的性格。
来之前陈九声就从监控里查过老梁头的数据记录,AI摄像头会记录下他每天吃的东西,并会为他自动补充冰箱的食材,确保是最好最新鲜最有营养的。
“我上周有点小感冒,但没有吃任何药,你可以放心。”
陈九声当然放心,他每年都会更新测血设备,确保它能检测出血液是否含酒精、各种类固醇、抗生素等等成分。但老梁头每次都会自动报备一下,然后就是例行公事问一句:“他最近怎么样?还好吗?”
但今天例外,老梁头看着自己的血汩汩地流进特制储存包,突然笑了说:“我昨晚突然梦到很多年前那个在森城的夜晚,你半夜跑来把我揍了一顿的事。”
“那时候你才多大,下手那么黑!真的是个小狼崽子!”老梁头老了,最近很喜欢回忆往昔。“那时候我怎么也想不到,未来的日子里居然见你比见我自己的儿子都多。”
陈九声看着他,从五官能看出这是个年轻时相当英俊的老人。也对,否则哪能生出顾叶那么漂亮的小孩。但妻子难产而死,儿子五岁失踪,让他在那些年迅速衰败下去,近十数年才养好了一些。
嗯呢,忘了隆重介绍这个老梁头了——梁繁,顾叶的亲生爸爸,和顾叶一样,Rhnil血型,也就是已知的最珍稀的"类黄金血型"。目前世界上还活着的、拥有这种血型的人,不超过20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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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Rhnil血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