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徽这次出巡显然是临时起意,并没有大张旗鼓地惊动所有人。
过往赵徽不是没有亲自去军训看练兵,但都是提前通知兵部,再由兵部去和京师兵仗局一干人等打点好之后再确定日期,然后浩浩荡荡身后跟着一堆大气心里叫苦不迭但面上大气都不敢喘的官员。
绝不会像今天这样这毫无预兆地私下出巡。
容昭眉头紧锁,一旁的袁封更是如临大敌,赵徽到军营巡视这种大事,此前宫里居然毫无风声传出,军中皆无人知晓所为何事。
袁封想起清晨时容昭所说私下募兵一事,此刻更是脸色铁青。
二人一言不发匆忙从兵器库折返正殿,还未入内,便在远处看到冯五领着一组暗卫皆已整齐候在门外,众人神情肃穆鸦雀无声。
虽说这次出巡赵徽并没有大张旗鼓,但即使是私下出巡,身边伺候的人也不少。整个院子里静悄悄的,即使正午的艳阳都无法穿透被手持绣春刀锦衣卫包围的庭院。
袁封与容昭彼此交换了一个眼神,二人明显各有所虑。只见袁封深吸一口气缓缓把门推开,屋内铜熏炉内正在燃烧的檀香木香气扑面而来,屋内温暖如春,与门外的寒风呼啸的冬日一如两个季节。
此时的赵徽正手执一本兵书随意翻着,江远正候在一旁小心翼翼地沏茶。
因是秘密离宫的缘故,赵徽这天并没有像往日在宫中那样身着明黄色龙袍,这天只穿了一身玄色的长衫,袖口领口和衣裾处绣上了繁密的金丝,玉冠并没有将全部头发束起,让他多了几分随意,更显得剑眉星目,丰神俊朗。
“臣容昭,叩见皇上。”
“臣袁封,叩见皇上。”
赵徽闻声并没有立刻抬头,手指夹着兵书上的一页,“朕听闻今日有火铳试验,想起你们二人应该都在此处,便想着忙里偷闲过来看看。”
看着跪在地上的袁封和容昭,赵徽却并没有让他们起来意思。
袁封闻言只得接过话来:“臣有罪,因不知皇上特意前来,火铳试验刚刚...已经结束。”
“是朕来得太匆忙。”
赵徽听起来并无责备之意,“今天的火铳的试验进行得如何,顺利吗?”
袁封道:“回陛下,此次京师兵仗局总共运来的火铳三千支,唯有一支在试验过程中炸膛,受伤的士兵已带去医治,按例这支火铳工匠经手过的所有火铳都要全部重新再检查一次。”
赵徽左手食指在桌上轻敲了几下:“此事拖不得。”
袁封继续道:“兵仗局每一支火铳均有编码,臣刚刚已吩咐下去让兵部的人去兵仗局按名单和火器上的编号一一排查。”
“都起来吧。”赵徽点点头,话虽是对袁封说,但视线却一直没有在容昭身上移开,“你也别动不动就跪了,这地上凉。身子才好一点,别又冷出个好歹来。”
容昭自在金陵回来之后已一个多月没有面圣,此刻听到赵徽的抚慰之言,加之袁封又在旁边,只得默默点了点头。
赵徽把江远沏好的霍山黄芽呷了一口:“倒是你这一病还真是时候,苦了袁封前段时间为你出征的事兵仗局和兵部两头跑,听闻早些日子还为了铜矿的事专门去了磁县一趟,如今又加上火铳排查这档事,确是分身乏术。”
袁封闻言骤惊,心头似被针猛扎了一下,“陛下...”
“烫了。”
赵徽不轻不重地把茶杯往紫檀桌上一放,连同把袁封的话一并打断,“怎么,如今连你都不会伺候了么?”
此话一出,袁封与江远二人随即应声双双跪下,江远急急道:“奴才该死,奴才该死,望皇上恕罪。”
“做奴才就要尽做奴才的本分,出征前事多繁杂,就别在这边留了。”赵徽语气隐隐透出不耐,摆了摆手,“都先退下吧。”
“臣遵旨。”
袁封面如死灰,在赵徽的注视下并没有再抬头去看容昭,只与江远一前一后退出了门外。
屋内的檀香木燃烧得越来越烈,这股容昭儿时起一直觉得好闻而熟悉的香气混杂了赵徽身上龙涎香的味道,此时此刻却让他觉得陌生又喘不过气。
“身子怎么样,好点了么?”
袁封和江远退下,只见赵徽随手打开桌子上一个早已备下精致的食盒,掀开盖子,盒中的九宫格整整齐齐地摆放着各式糕点,榛子酥,牛舌饼,桂花糕。下层还放着一盅早已暖好的汤羹。
赵徽语气关切,仿佛刚才那些对各人敲打的话从未出自他口:“你大病初愈,胃口一定不太好,出行前让下面的奴才备了一些你喜欢吃的糕点,时间太过仓促,只来得及准备这些,过来尝尝合不合口味。”
“谢皇上。”
自进门之后容昭就一直一言不发。容昭拿起食盒里面的一块桂花糕放入口中,京中入冬,桂花早已落尽,容昭吃着这不合时节的糕点只觉得满嘴甜腻而是食不出其滋味。
“怎么样,还喜欢吗?”
赵徽的声音从耳边传来,容昭定定地看着盒中的糕点,过了片刻才转过去看向赵徽点了点头,赵徽见状,语气也没有刚才那般僵硬。
容昭五官长得极好,眉梢又长,盯着人瞧的时候眼角是有点微微下垂的,斜着眼睛似笑非笑看人的时候其实很有一点风情,又因常年在兵仗局与军中身居高位,清隽的眉目间自有一股不怒自威的之意。
这么多年来赵徽不是没有找过和容昭相像的人。但即使他们再像,也不会有这样的神情。江远为他找来的那些人再聪明再善解人意,都不是容昭。
他们不会像容昭那样斜着眼睛似笑非笑看人,不会为了目的而隐忍,更不会无论何时何地在任何困境下都会捉住机会反咬一口。
他们不敢。所以他们都不是容昭。
“刚刚在教场上,朕看到你在教那个纳哲人用火铳。”
赵徽起身渡步走到窗外,“朕记得第一次用火铳也是和你一起学的,那时你还在你外祖的厂房偷偷做哑火弹丸给我玩。你还记得不记得?”
赵徽似在忆起一件十分值得回味的事,言语间并没有与过往一样模棱两可,而是任由言语中的情绪毫无隐藏地流淌。
“皇上此次特意前来,未知所为何事?”
赵徽恍如未闻,低声轻叹:“朕当初做得最后悔的事,就是让你随章玉一同去浙江。你这些年,不就是一直仅仅于怀那晚庆功宴上的事吗?
赵徽一反常态地一而再再而三提及过往,偏偏这些都是容昭记忆里最不愿去想的往事,容昭下意识偏过头,冷漠和疏离与赵徽的态度此刻形成了最鲜明的反差。
“过往的事,臣早就不记得了。”
“自那日你离宫后朕就一直在想,这些年来无论你想去浙江,想做火铳,还是去辽东,每一件事朕都如你所愿了。朕花了这么多时间。耗了这么多耐心,为的也不过是能让你释怀那晚的事。但是就在刚刚,朕想明白了。”
容昭摸不清赵徽的意图,他本以为赵徽此次是因私下募兵一事前来兴师问罪,而此刻的赵徽更像被不知何事而触了逆鳞。
赵徽往日在容昭面前温柔的面具一点点在瓦解,眼中闪过狰狞之色:“这几年你对朕避如蛇蝎,不是为了出征你不会刻意接近朕,如果可以甚至宁愿一直留在辽东都不愿意回京。
就那么一次,你就把朕记恨入骨了,无论朕再为你做多少事,你都不会再回心转意,是吗?”
这样的赵徽太过反常,动物的本能让容昭自觉危险逼近,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几步妄图拉开二人的距离:“所有事都是臣一个人的错。只是圣旨已下,临阵换将乃是大忌,臣愿意出征回来后一力承担,还望皇上三思。”
赵徽冷笑,走到书桌前紧紧捏住了容昭的下巴,阴恻恻道:“既然当初你在金陵回京苦苦求朕的时候就是为了这个,那今天为何不继续求。”
容昭只觉下颚生痛,正欲开口,下一刻赵徽已经拿起食盒中哪盅所谓的汤羹,不由分说往容昭口中灌了下去。
“谁都有私心,你究竟是为社稷,为朝廷,还是为报私仇,抑或是三者皆有,朕不介意。但是明夷,你这个人是我的,你的心,也只能向着我。”
“这碗汤羹,朕来的时候就一直在想,本就该在你在浙江那晚回来的时候喂你喝的。与其让你一直防着我,倒不如一开始朕就把这件事做绝了!”
下一刻容昭已被赵徽用力地推在了紫檀桌上,事情发生得突然,容昭还没来得及反抗,那碗鹿血羹浓烈的腥气在他口腔中弥漫,让他恶心欲呕,更要命的是他闻到喉咙涌出一股浓烈的血腥味。
起初容昭只觉得胃里翻江倒海般难受,但很快,他就觉得全身像被火烧一样,身上的血液在逐渐一点点地唤醒然后沸腾。本来苍白的脸上和唇瓣此刻也显露出不正常的潮红。
“你说得对。朕从来就不是圣人。”
赵徽正居高临下地盯着容昭脸上神色的变化,冰冷的手指一点点从上而下抚摸着容昭眉眼的轮廓,唇瓣,纤细的颈脖。二人的距离过近,容昭腰被紧扣,加之赵徽手指冰凉的触感,让容昭有被毒蛇在身上游走的战栗和恶心。
容昭下意识把赵徽推开,但赵徽常年习武,大病初愈的容昭根本不能与之相比比,拉扯间容昭整个人双手被压在两侧,桌上的东西被一扫而下。
赵徽的亲吻凶猛而毫无章法地落在容昭的脸上,那些被触摸过的地方此刻被包裹了赵徽气息的吻所替代,容昭身上的味道混杂着鹿血羹的腥气,让赵徽直觉血气上涌,身下的动作也愈发难以抑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