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
清脆响亮的巴掌声在空中炸开,沈临安掌心发麻,观玉偏着头,脑海里嗡嗡作响。
他怎么能……
他怎么能!
沈临安之前不是没听谢呈渊揣测过,但他当时只觉得是无稽之谈,观玉不能对他有这样的心思,他向来只将观玉当成师父,当成亲人!
时间在刹那间凝固,观玉面庞上浮现清晰指印,他怔愣住,随后抹了把唇角血迹,没敢去看沈临安那张带着厌恶的面庞。
唰一声,观玉面前白光一闪,电光火石间,沈临安抽刀、反握、刺入,动作快准狠,观玉回神时,匕首已经没入他胸膛。
热血从沈临安指缝间溢出,血腥味蔓延,他的手在微微颤抖,可观玉看着他的眼神却无比平静,若沈临安此刻抬头看一眼,或许能看出观玉眸中一闪而逝的悲伤。
他握住沈临安双手,将匕首朝着自己胸膛方向用力,下一瞬匕首没入胸膛:
“临安,杀人的时候为何要发抖?你看,这不是很简单吗?”
无数银色丝线随着血液涌出,沈临安骇然,他竟不知观玉傀儡丝修复能力已经到了这种地步;
“看样子你是不能安稳渡过这几天,一不留神,还让你藏了匕首。”
话音刚落,沈临安后脖颈剧痛袭来,一声闷哼,倒在观玉怀中,最后昏迷前,眼睁睁看着观玉一手拔出匕首,胸前伤口眨眼间愈合,再也没继续流淌出血迹。
观玉替沈临安擦拭血迹,那双手瓷肌玉骨,他拿着锦帕一点点擦拭,连指缝间一丝血迹都不放过。
擦拭干净的双手指节处泛着粉,观玉忍不住轻吻指尖,内心感慨还好没有闻到血腥味,只闻到了属于沈临安的冷冽清香。
最后他万般不舍地替沈临安盖上被褥,又在额间留下一吻后才捡起脚边匕首,失神离开。
观玉心烦意乱,走得匆忙,以至于根本没有注意到门外角落掩藏气息的冯怀术。
*
谢呈渊在暗道内杀得双目通红,一路上数不清的傀儡,不知道何时才是个头。
手起剑落,又一个傀儡头颅滚落脚边,小狐狸白毛又被溅了几滴黑血,想靠着墙壁蹭掉,可惜尾巴上乌黑一片。
沈临安带着谢十五的这段时间,别说沾上鲜血,谢十五时刻被沈临安抱在怀中,脚不沾地,一身白毛养得油光水滑。
“等找到临安,让他给你洗。”谢呈渊笑道,随即勾了勾手指,十五心领神会,一跃到谢呈渊肩膀。
这条通道内的傀儡已经被他杀完,谢呈渊走到拐角,本以为又会看见一批傀儡,没想到隔着数十丈,竟看见了冯怀术。
而冯怀术,面色苍白站在尽头,半边身子被溅了血迹,手上还拎着什么东西。
谢呈渊顺着视线看去,赫然发现是一人头颅。
那头颅披头散发,下巴白而尖瘦,戴着黑色面具。
——闻卓。
“呦——”谢呈渊两眼放光,总算看见除了傀儡以外的东西:“这闻卓就这么死在你手上了?我还以为多厉害呢,看样子还真是个故弄玄虚的道士。可惜了,我也想要他的命。”
“道士?”冯怀术笑道:“他可不是什么道士,他是邢白山庄那场大火唯一的活口,也是萧氏后人。”
“让我猜猜。”谢呈渊一步步朝着冯怀术走去,玉衡剑尖在地上摩擦一路火花:
“阁下可没那么善良,想必是故意留了个活口吧。”
冯怀术如看见知己般,颇为欣赏道:“我就是想看看他若是陷入困境,能做到什么地步,我当年过得日子可不如他,这么些年,他终于证明了自己是个废物。”
“从这酆都来来回回无数次,每次都从我手中逃脱,这次倒是学乖了,知道忽悠个人进来替他引开视线。”冯怀术耸耸肩:
“可惜,他带的是你,更可惜的是,我没耐心陪他继续玩下去了。”
将人玩弄于股掌,冯怀术对自己使的这些手段总是相当得意。
祭祀即将开始,萧怀卓绝不能在紧要关头坏了他的好事。
“来都来了,我劝你赶紧把沈临安交出来。”谢呈渊唇角笑意渐渐散去。
冯怀术朝后退了两步:
“别急,我就是来带你见他的,好一对苦命鸳鸯,死前让你们快活一番——”
谢呈渊略微蹙眉:“你什么意思!”下一瞬,没注意到脚下阵法,踏进冯怀术早就在此处布置好的水镜。
谢呈渊一脚踏上台阶,回头准备找冯怀术算账,可水镜转瞬即逝。
前后左右都是通道,谢呈渊环顾四周,终于在台阶上方闻到一丝沈临安的气息……
十五从他肩膀跃下冲了过去。
此刻的他根本顾不得这一切是真实还是陷阱,慌忙踏上台阶。
*
观玉说得不错,沈临安透过昏迷时梦中的往事,看到全是那个冷面心热、对自己无微不至的师父。
他看着幼时的自己一遍遍牵着观玉的手在眼前走过。
从他开始用内力压制自己体内的傀儡术开始,每当两股力量在体内冲撞,每当沈临安昏迷不醒,都是观玉夜夜在床前守着他。
观玉死前叮嘱他一定要将晏明抚养长大,他为了完成承诺,为了彻底破解沈氏傀儡术,这么多年每一步都走得小心艰难。
可忽然有一天,事实告诉他观玉诈死,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和狐妖结契。
他照顾沈临安也只是为了他体内的傀儡丝。
仅仅几年时光,观玉看他的眼神也发现了变化,不再是如亲人一般的慈爱,而是带着莫名的占有。
梦里的自己再次刨开坟墓,和之前那个大雨夜不同的是,观玉还在棺材内,在他揭棺而起的刹那,睁开猩红双眼,苍白如枯树般的手猛地朝沈临安抓来——
“师父——!”
沈临安大喊一声从床上惊醒。
周围昏暗阴沉,唯有桌上一盏冒着绿光的烛火幽幽闪烁,忽明忽暗。
沈临安喉间似火般灼热,他起身下床,想要给自己倒杯茶水。
铁链叮当作响,沈临安才刚走了一步便觉得全身发软,径直跪了下去。
他这时才察觉到自己身体不适,呼气滚烫,皮肤泛着不正常的红晕,沈临安无意间拉扯衣领,自己触碰到肌肤时,身体里一股难以言喻的感觉涌上,酥酥麻麻。
他扶着床边缓缓起身,意识恍惚朝桌边走去,此刻的他,只想喝一口茶水解渴。
谢呈渊推开门的那一刻,正看见沈临安摇摇欲坠。
“临安——!”
他大喊一声冲过去跪在地上抱着沈临安。
沈临安眼下红晕,眯着眼一遍又一遍地哑声说:“水……水……”
谢呈渊将他抱上床榻,转身倒茶。
一盏接着一盏,沈临安如久旱逢甘霖,直到喝完茶壶中的水才不再低语。
“他们竟敢用铁链拴着你!!”谢呈渊眸中血色骇人,看见沈临安手腕间磨破的皮肉和胸口红晕,心都在泣血:
“临安,没事了,我来了,我这就帮你砍了这些铁链!”
谢呈渊颤声说着,另外一手搭上玉衡,玉衡出鞘一瞬,却被怀中之人拦了下来。
“临安……我只是想帮你——唔——”
谢呈渊瞳孔骤缩,不可置信看着面前在自己唇上急切啃咬撕磨的沈临安。
那股独有的冷冽香气猛地闯入鼻尖,呼吸交缠,原本寒意凌人的眼角此刻却染了媚色。
谢呈渊双手僵在半空,动都不敢动弹。
他现在终于知道冯怀术说的那句‘让你们死前快活一番’是什么用意!
沈临安究竟是什么时候被下的药,他真该死,真该看见冯怀术的刹那间就把他撕碎!
谢呈渊费劲力气才把紧紧抱着自己的沈临安扯开。
双唇分离,很轻的一声‘啵’,沈临安榴色薄唇水色连连,体内邪火因方才深吻才压制一些,此刻的他微微蹙眉,很不满谢呈渊的举动。
“等我一会儿,我帮你解,别怕。”
谢呈渊在沈临安鬓边落下一吻,他心如擂鼓,起身关上门,接着走到床榻边脱了外袍,下一瞬,猛地将人扑倒在床褥中。
沈府空地前;
观玉攥着罗盘,小心驱使周围傀儡在东西南北四处放置狐首人身雕像。
所有雕像都由骨灰烧成,材质呈冷白色,周身罩着一层若有若无的黑色煞气。
阵法周围堆着森森白骨头颅,正东方有一口青铜鼎,三丈高,阴风四起,那些魂魄顺着阵法痕迹在地面蜿蜒扭曲,像是粘腻的黑色蠕虫,缓慢爬进青铜鼎。
这些都是这么些年他们杀害的人命,只为祭祀这一刻。
等到阵法完成,等到沈临安体内的傀儡丝换给冯怀术,这一切终于能——
“师父——!”
冯怀术哑声大喊,他一瘸一拐从青铜鼎后走出,脸色青白,紧咬着嘴唇,走了几步便跪倒在地。
观玉冲到他面前将他扶起:
“萧怀卓竟能伤你至此?!”他审视冯怀术,语气中无比疑惑。
“师父,快,快去看沈临安。”冯怀术强行站起身,呕了口血:“徒儿的伤只需片刻便能用傀儡丝修复好。”
“徒儿拼死赶回来,师父可知,闯入酆都的可不止萧怀卓!”他愤恨朝着前方走去:
“没想到这个废物竟带了帮手!”
观玉眉心一跳:“还有谁!”
冯怀术回头,如临大敌道:“谢呈渊!”
“师父快去暗室,萧怀卓知道密道关窍,说不定现在已经带着谢呈渊找到沈临安,沈临安不能被他们带走,不能让他们坏了祭祀!!”
话音未落,眼角红袍一闪而逝,观玉打开机关转瞬消失。
而冯怀术站在空旷幽暗的阵法中,看着观玉消失的方向,阴恻恻勾起了唇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