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他醒来,叶无忧已经走了。昨天晚上他们互相交换了姓名,他对她有了依赖感和信任。
这样不道别的离开,他有些伤怀,总觉得心被挖了一块,空空的泛着疼。
他动用内力,伸手用力,一束水柱如蛇如龙席卷而来,将他们留下的痕迹一冲而光。
他觉得自从昨日的打斗之后,像是打通了他的经脉,再没有胸堵的感觉了。
贺惜尧要走了,临走时他还是来探望了那个乞儿。
“我以为你还不敢这么明目张胆的把人带走!”
乔大人出现了。
“你这时掘坟带人,置我这县太爷于何地?”
“一个女人无辜惨死,身前更是被打被虐,怎滴不见县太爷救人于水火?如今怎敢出现在此,好不知……”
“哎哎哎,我错了!民不告官,我也不好断这家务事。”
“好一个家务事!”
“言叔伯,我已家书我爹,爹爹感知您的消息。”
“只差一步,就一步,我便能带走小妹,奈何她竟如此命苦。”
那人正是言庆生,说来他们两家也算的上亲戚。
他的妹妹幼时走散被拐,寻这小女儿成了他父母的心病。父母死后,他依旧寻找,好不容易打探到消息。
原来他的妹妹几经辗转被卖至此,成为童养媳,如今还生了一子,喜出望外的他赶赴方河镇。
再见时,本是小她十来岁的妹妹却老了很多,身无二两肉,看人哆哆嗦嗦。他无法从憔悴的不成样子的那张脸上找到一丝妹妹的痕迹,他甚至怀疑……那不是妹妹。
也是如此,他耽误了拯救妹妹的时机,酿成如此大祸。
时隔多年,她也已然不记得前尘往事。她害怕自己出了狼窝又进虎穴,不敢轻易认下这亲。
再说她早有谋划,只要自己的丈夫因为病痛瘫在床上,再不能施暴,她和儿子是可以活命,带到人走了,神不知鬼不觉的,他们更是解脱。哪成想,时不我待,世事无奈,总有阴差阳错的不了算呢!
“我有听闻杨家嫂子被打之事,也令衙差训过话。民风向来如此,女人嫁人都得经这一遭。我要改变,唉……还需时日。”
乔大人也不逃避责任,但清官难断家务事。在这样女人被“吃”的社会,他若护是害她,毕竟他打不得亦不可判离。
这,是一场眼睁睁的惨剧,却时时刻刻在上演。
“若不是我犹豫不决,他们母子也不会如此。”
言庆生已泣不成声,是啊,明明千辛万苦寻到了妹妹。就因为他一时的不确信,一拖再拖,将妹妹累在魔窟,断送了性命。
说话间,两个粗壮大汉已将慧娘及她儿子的尸骨挖了出来,装好的车。
“老爷,已办妥。”
一个大汉恭敬的说道。
“走吧。”
言庆生有气无力的说,看看装好车的上好楠木棺材。
“且慢!”
贺惜尧也不顾什么,现身拦住了要走的言庆生。
这一声,着实吓到了在场的几人。他们纷纷寻声而望,想看清来人。
“你这人,人吓人会吓死人的!”
乔大人看清来人后,拍了拍胸脯,安抚他怦怦跳的小心脏。
贺惜尧从天而降,听到乔大人的话后,恭敬的行礼。然后走到言庆生的年轻。
“言老爷,小人有个不情之请,还望应允。”
说完,贺惜尧作揖行礼,态度谦顺。
“何时?说来一听。”
言庆生对贺惜尧有印象,却不多。他们可以说并无交集,这人突然拦住他,还有请求,着实诧异。
“那个是杨维烁的好友,他虽乞儿,他们却交好,而他也是因为好友惨死,郁郁而终。不知可否将那乞儿带上,葬在一起,好全了他们的情谊,来时若有缘投胎做兄弟吧。”
言庆生顺着贺惜尧的眼神望去,看到了一座孤坟,原本靠近杨家。上面立着一木牌,写着小乞儿之墓。
原本他想以贺姓为小乞儿取名,写在牌上,奈何他不能暴露自己,只得作罢。如今看到杨维烁要被牵走,他提此要求,想来也是小乞儿之愿。
言庆生对着两个下属点头,那两人开始挖小乞儿的坟。连棺材带人一起装上车。
“等到了京城,我再差人为其准备一口好棺材,与烁儿葬在一起。”
“多谢言老爷!”
贺惜尧感激不已,拱手作揖。言庆生面带笑容却如哭泣,挥了挥手,与手下一同走了。
“没想到你个榆木疙瘩,却如此重情重义。”
乔大人搭上贺惜尧的肩膀,语带轻佻。
贺惜尧并不想多言,正要告别离开。却见乔大人眼神锋利,抬手便打!
原来,乔大人会武功!
他们二人你来我往,乔大人一招一式很是熟练,武功不弱。但在贺惜尧面前却是……毛毛雨。他们一个如江湖高手,一个拳脚正统,区别便是贺惜尧拥有内力,乔大人赢在拳脚漂亮,并不花哨。
几个回合下来,乔大人收了招式。
“你小子果然不简单!”
贺惜尧依旧不说话,他知道乔大人是在试探他。
“今日就走吗?”
乔大人看着贺惜尧,贺惜尧恭敬的说是。
“我知道拦不住你,也知晓你是去京城,很有可能是寻仇,仇人身份也不简单。”
乔大人自顾自猜测,解说。
“这是我自小佩戴的玉佩,若有事去找我父亲,京城乔府只一家,一打听便知。”
“乔大人,清官真的难断家务事吗?百姓的苦只在贫穷和和平吗?”
贺惜尧问的当然是他和言老爷的对话。
“天下之大,女子的活路只有一条,你我左右不了。”
“谁能左右?”
“律法,谁能做得天下之主,便能做得万民之主。但女子的活路多了,家国也会不稳。毕竟……”
“我知道了,多谢大人。”
贺惜尧打断了乔大人的话,他当然明白。师娘大家闺秀,却在一方小宅内,刺绣,做饭,等丈夫归家。
他看得出师娘出身不凡,也看得出师娘困在宅院无所适从的样子,多么磋磨时光。
但女人的天敌就该这么小吗?他经过慧娘的事情总在反复思考,为什么她们没有机会重新选择呢?原来,是没有选择的条件,连乔大人都没办法解决的事情,他恐怕也只能止步于此了。
乔大人的话,没有说完。而那些无法言语的话说了又有何意义?改变不了的,就让时间将它们磨平吧,然后希冀着说不准哪个时代她们就解放了,成了自己能掌握命运的呢。
贺惜尧再次踏上了北上之路。
花祥村,远近闻名的村子,盛产鲜花和与鲜花有关的东西,当然村子里大多也都姓花。虽然如此,他们并非是本家,一个族谱上的一家人。
听说是很久以前祖上逃难到这里,五湖四海的人聚集到此,隐姓埋名,改头换面。是真是假如今已不得知,总之,这里是一个处处有花,处处花的村子。
来到此处一打听才知道,他……走错了路,这里偏离京城,他往西处去了……
既然来了,他只得留下修整两日,准备好后再次出发。
花祥村,一半是农耕,一半是花木,绿油油的稻田和五颜六色的花海被一条河隔开,遥遥相望,美不胜收!
村里人说,这里男人耕田,女人种花。田地是自给自足,反而种花才是重要的经济来源。
女人们种植花草,一部分拿去卖花,一部分拿去做花糕,一部分做花蜜、花糖,一部分晒干了磨成粉做香囊,甚至有人从花汁中提取出花露,既可以饮用,又可以用来熏衣增香……总之,花这样的观赏之物被花祥村人发挥到极致,祖祖辈辈都在为花的最大功效绞尽脑汁。
贺惜尧看着这里的女人,如在仙境,不同于慧娘的水深火热,她们活的幸福而洒脱。
到处是女人的欢声笑语,她们养花用花又戴花,人比花娇。
他不敢与女人多言,避嫌也尊重,找了歇在村口大树旁的一老者。老者佝偻着背,身体瘦弱,皮肤黝黑应是常年劳作所致。但皮肤却很嫩,并不显老态,精神也很好,为人更是热情。
“老爷爷,我想在村里住一晚,不知道这里是否有客栈?”
贺惜尧一如往常的态度谦和有礼。
“呦!来了个外乡人,客栈没有,倒是有一户人家经营酒肆,房屋多,提供食宿。你去问问。”
贺惜尧谢过老者,顺着他指的方向向村里走去。老者说沿着这条路一直走,走到头便是了。
果然,他走到头看到一个木头牌子,上面用黑墨描粗写着:酒肆。
“呀!来了个生面孔的客人。”迎面的是一个小姑娘,看着和他差不多大,却是包头束发的妇人打扮。
“小哥儿喝点什么酒?板子上都有,您可以自己挑选,或者也为您推荐。”
贺惜尧看看上面一块块木板上写着酒名,杏花酒、菊花酿、玫瑰花露、琼花玉酿、茉莉酒……另一面墙竟还有饭食可选,大多以花辅佐,还有花色茶点,品种繁多,让他大开眼界。
“姑娘,我……不会饮酒。”
贺惜尧羞愧的说着,他第一次来酒肆,却不能吃酒,恐被人嘲笑。
“客官莫怕,我们这里也是有酒味淡的,比如玫瑰酿,多有玫瑰的醇香,却没有酒的辛辣味儿,喝起来如晨露般甘甜清爽,又有玫瑰的浓郁。”
柜台上写字的中年男人也抬起头,笑呵呵的说:“以花做酒的,酒精度数都很低,否则会失了花味,酒味会比其他酒更不好下口。”
许是怕客人为难,他又补充道:“我们这里也有花茶,客官如果实在不好尝试,我们这里的花茶也是香飘四溢,别有风味的。”
对一个厨子来说,他心痒难耐,头一次听说花可以酿酒,还有花茶,花点,以花为缀的饭食。贺惜尧好奇极了,便寻思了片刻。
再次对上那个姑娘的眼睛时,他羞涩的不好看,转而对着墙上的牌子,一一指点着说道:“来一份菊花酿、玫瑰酥、桃花茶、槐花鸡丝春卷、炸黄花菜。”
“好嘞,客官稍等。”
那姑娘蹦蹦跳跳进了后厨,倒是一点不像嫁做人妇的样子,分明是个活泼好动的小姑娘。
柜台上继续写着什么的中年男子停下爱宠溺的瞧着那姑娘走去的方向,摇摇头似要说什么,却都化作了嘴边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