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府正院。
徐寻呈在剧烈的眩晕中睁开双眼,映入视野的是一片完全陌生的景象。雕花木床、青纱帐幔、古色古香的家具摆设,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檀香。他猛地坐起身,却因动作过急而眼前发黑。
"侯爷醒了!"
一个清脆的女声响起,随即是细碎的脚步声。徐寻呈循声望去,只见一名身着淡青色襦裙的少女快步走来,约莫十五六岁年纪,梳着双环髻,面容清秀。
侯爷?她在叫谁?
徐寻呈下意识地环顾四周,却发现这间古雅的卧房内除了自己和这少女,再无他人。
"侯爷可是要起身?奴婢这就伺候您更衣。"少女说着,已从一旁的衣架上取下一件深青色圆领袍服。
徐寻呈怔怔地看着她,脑海中一片混乱。他明明记得自己昨晚还在海滩上躺着,怎么会一觉醒来就到了这个莫名其妙的地方。
"今日何时?"他试探着问道。
少女愣了一下,随即低头:"侯爷,是武德五年,靖远侯府。"
大唐?武德五年?徐寻呈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他强自镇定,起身走到梳妆台前的铜镜前。镜中映出一张完全陌生的面孔。
剑眉星目,面容刚毅,约莫二十七八岁年纪,眉宇间自有一股威严之气。
这不是他的脸。
在侍女小心翼翼的服侍下,徐寻呈勉强穿好了那身繁琐的唐式官服。
深青色的圆领袍服上用银线绣着猛虎纹样,腰束玉带,足蹬乌皮靴。
这一身行头沉重而拘束,却莫名地合身。
"侯爷今日可要入宫面圣?"侍女一边为他整理衣襟,一边轻声问道。
徐寻呈含糊地应了一声,心中却是波涛汹涌。他需要时间理清头绪,了解这个所谓的靖远侯究竟是何人。
推开房门,一股清新的空气扑面而来。眼前是一座典型的唐代庭院,青石板铺就的小径蜿蜒穿过假山池塘,四周回廊环绕,飞檐翘角彰显着府邸的气派。
"见过侯爷。"
沿途遇见的仆役纷纷躬身行礼,态度恭敬中带着几分畏惧。
徐寻呈镇定地点头回应,暗中观察着每个人的神情。从他们的反应来看,这位靖远侯在府中威望颇高,但似乎并不怎么平易近人。
他在庭院中缓步而行,试图从环境中获取更多信息。
府邸占地颇广,建筑规制显示出主人的品级不低。偶尔能听到远处传来的操练声和兵器碰撞声,暗示着这不仅仅是一座普通的宅邸。
行至书房门前,徐寻呈推门而入。
屋内陈设简洁而雅致,靠墙的书架上整齐排列着竹简和卷轴,墙上悬挂着一柄装饰精美的横刀。
他走到书案前,上面摊开着一本兵书,旁边还放着几封未拆的信件。
"侯爷,副将张谦求见。"
门外传来通报声,徐寻呈心中一紧,该来的终究要来。他沉声道:"让他进来。"
一名身着戎装的中年将领大步而入,抱拳行礼:"末将参见侯爷。"
徐寻呈打量着来人。此人约莫四十岁年纪,面容刚毅,目光锐利,一举一动都透着武将的干练。
"张将军不必多礼。"徐寻呈模仿着这具身体记忆中的语气说道,"有何要事?"
张谦直起身,神色凝重:"方才收到兵部文书,突厥近日在边境频繁调动,圣上命我部加强戒备,随时准备出征。"
徐寻呈心中一震。
突厥?出征?这些词汇对他来说既熟悉又陌生。熟悉是因为他在历史书籍中读到过,陌生是因为他从未想过自己会亲身经历。
"具体情况如何?"他严肃地问道。
张谦从怀中取出一份文书递上:"这是兵部传来的详细军报。据探子回报,突厥颉利可汗近日召集各部首领,似有南下之意。"
徐寻呈接过文书,淡淡地浏览着。
上面的文字是标准的楷书,他能够辨认。文书内容确实如张谦所说,详细记载了突厥各部的最新动向。
这一刻,徐寻呈真切地意识到自己是李唐的正三品的靖远侯。
午后,徐寻呈独自一人在书房中翻阅着各种文书和笔记,试图尽快了解这个新身份。
从找到的任命状来看,他,或者说这个身体的原主,姓徐名烈,字寻呈。官拜正三品冠军大将军,赐爵靖远侯,因战功显赫而深受李渊赏识。
武德元年追随李渊起兵,屡立战功,在战役中表现出色。
书案上还放着一本手札,记录着徐烈的日常和心事。
从字里行间可以看出,此人虽然战功赫赫,但在朝中处境微妙。因性格刚直,不善交际,与一些权贵关系不睦。
徐寻呈放下手札,走到窗前。
庭院中的海棠花开得正盛,粉白的花朵在春风中轻轻摇曳。这一切美好得如同梦境,却又真实得令人心悸。
难道被海边的雷劈死那就是他现代生命的终结?好滑稽的死法。而现在,他成了大唐的靖远侯徐烈。
夕阳的余晖透过窗棂洒入书房,将一切都染成了金黄色。
徐寻呈抚摸着身上精美的唐朝官服,感受着布料细腻的触感。这一切太过真实,不可能是梦境。
他必须尽快适应这个身份,在这个群雄并起的大唐,总要有一分自保之力。
晚膳时分,徐寻呈在府中用膳。
菜式颇为丰盛,炙羊肉、蒸鲈鱼、时令蔬菜,还有一壶温好的酒。他学着古人的样子跪坐在食案前,使用着箸匙。
"将军今日似乎心事重重。"侍立在一旁的老管家轻声说道。
徐寻呈抬头看了老管家一眼。这位老人名叫徐福,是徐家的老仆,跟随徐烈多年,对府中事务了如指掌。
"北疆些许事物。"徐寻呈含糊其辞。
徐福点了点头:"侯爷为国操劳,但也当保重身体。近日朝中局势微妙,太子与秦王之争愈演愈烈,将军还需早作打算。"
这番话让徐寻呈微微皱眉,陷入沉思。
他记得历史上著名的玄武门之变就发生在不久之后,如今正是李建成与李世民明争暗斗最激烈的时期。作为手握兵权的将领,他的立场会直接影响自己的命运。
"本侯知晓,"徐寻呈沉声道,"你先下去。"
徐福躬身退下后,徐寻呈放下箸匙,再无食欲。
他走到院中,仰望着满天星斗。
长安城的夜空清澈如洗,繁星点点,与千年后那座雾霾笼罩的现代都市截然不同。
这一刻,他真切地感受到了跨越时空的震撼。
夜风拂过,带着淡淡的花香。徐寻呈深吸一口气,不过…这徐福,倒不像自己人。
徐寻呈这身样貌年纪轻轻,却有着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势。
深青色绣虎纹的朝服更衬得他身姿挺拔,玉带勾勒出劲瘦的腰身。
"难搞啊......"
徐烈低声叹息,抬手整理着衣袖。
今日是他第一次面圣,在这个皇权至上的李唐,一言一行都关乎生死,或者说是关乎九族命运。
更棘手的是,从徐烈的手札和府中的只言片语中,他隐约感觉到原主与唐太祖之间似乎关系并非仅仅只有君臣。
马车缓缓驶过朱雀大街,青石板路面在车轮下发出规律的声响。
长安城的清晨笼罩在一层薄雾中,坊市间的炊烟袅袅升起,与雾气交融在一起。
街道两旁,早起的商贩已经开始摆放货物,见到靖远侯的车驾纷纷避让。
徐烈靠在车壁上,闭目回想着这段时间收集到的信息。武德五年,大唐开国不过五载,天下初定却暗流涌动。
太子李建成与秦王李世民的夺嫡之争已经白热化,而作为手握重兵的将领,他不可避免地要被卷入这场漩涡。
"侯爷,皇宫到了。"
车夫的声音将他从沉思中唤醒。徐烈摇了摇头,掀帘下车。
眼前是巍峨的皇城,朱墙黄瓦,飞檐斗拱,在晨曦中显得格外庄严。
早朝。
含元殿内,文武百官分列两侧。
徐烈按品级站在武将队列的前排,能够清晰地看到御座上的李渊。
这位大唐开国皇帝年近花甲,鬓角已经些许斑白,身体和五官倒仿佛在不惑之年。目光依然锐利如鹰,不怒自威。
朝会进行得相当平淡。
各部官员依次出列奏事,从漕粮运输到边境防务,从科举取士到刑狱诉讼。
徐烈静静听着,暗中观察着每个人的神态举止。他注意到,每当秦王李世民发言时,太子李建成的脸色就会变得不太好看。
"靖远侯。"
突然被点名,徐烈心中一凛,连忙出列行礼:"臣在。"
李渊盯着徐烈:"爱卿伤势可大好了?朕听闻你前日坠马,甚是担忧。"
"劳陛下挂心,已无大碍。"徐烈谨慎地回答。他从记忆中得知,原主确实在数日前狩猎时坠马,昏迷了一日。想必是他穿越而来的契机。
李渊点点头,目光在他身上停留片刻,忽然道:"退朝后,爱卿随朕到两仪殿一叙。"
这句话引得不少朝臣侧目。徐烈能感受到来自四面八方的视线,有好奇,有嫉妒,也有几分审视。
他躬身应下,退回时,注意到秦王李世民投来一个若有所思的眼神。
两仪殿。
两仪殿比含元殿小了许多,陈设却更为精致。熏香袅袅,帷幔低垂,营造出一种私密的氛围。
李渊屏退左右,只留徐烈一人在殿中。
"寻呈啊......"李渊忽然换了称呼,语气也变得亲切许多,"到朕跟前来。"
徐烈依言上前,在御阶下停步。这个距离能够清楚地看到李渊眼角的并不明显的皱纹,以及那双深邃眼眸中复杂难辨的情绪。
"你跟随朕多少年了?"李渊忽然问道。
"自武德元年起,已五年有余。"徐烈根据手札中的记载回答。徐烈想着,这陛下样貌倒是英俊,也对,否则怎能生出天策上将那副容颜。
李渊轻笑一声,缓步走下御阶,停在徐烈面前。
帝王的身高和自己差不多,却自有一股迫人的气势。他抬手,似乎想要拍拍徐烈的肩膀,却又在半空中停住。
"五年......时间过得真快。"李渊的声音很轻,几乎像是在自言自语,"当年在晋阳,你还是个毛头小子,如今已经是威震一方的靖远侯了。"
徐烈垂眸不语,心中警铃大作。
李渊的态度太过暧昧,完全超出了君臣之礼的范畴。他能感觉到对方话语中暗藏的试探,以及某种难以言喻的情感。
殿内陷入短暂的寂静,只有熏香燃烧时细微的噼啪声。李渊忽然凑近一步,近得徐烈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香气。
"寻呈,"皇帝的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意味,"你不会背叛朕吧?"
这句话问得极其突然,却又像是酝酿已久。
徐烈的心脏猛地一跳,李渊的眼中闪烁着复杂的光芒,有期待还有深藏的帝王疑虑。
他沉默着,大脑飞速运转。
这个问题看似简单,实则暗藏杀机。直接表忠心显得太过轻浮,犹豫太久又会引起猜疑。更重要的是,他需要揣摩原主会如何回答。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殿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徐烈能感觉到李渊注视的目光,如同实质般压在他的身上。他终于抬起头,迎上皇帝的视线,一字一句地说道:
"臣,不会背叛李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