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音慢慢 第5章 第 5 章

摘了眼镜，镜中的那张脸不再朦胧，越发清晰。

淡粉色的眼皮褶子像是傍晚的浮云，煽动两下，亮棕色的瞳仁就是被染色了的星星，忽闪着。

化妆师手里拿着唇刷，沾了些亮晶晶的东西才开始描摹余音的唇形，嘴里不住感叹：“咱们公司这么多艺人，还是给你化妆最省事。”

余音半张着唇，不方便说话，弯了弯眼角算是回应。

还想说些什么的化妆师被敲门走进的乐文夏截住了话头。

乐文夏把手里的保温杯放在桌上，站在余音手边点戳着平板，愤愤不平道：“真不知道这个程简是什么意思！”

熟悉名字响起，余音瞬间抬起眼皮：“怎么了？”

“工作室刚公关完你和谢道翊的关系，现在程简又出来发一些让人误会的话。”乐文夏举着平板给余音看。

短短的几个字看得余音心尖一颤，颊边的酒窝完全凹陷。

这不就是明晃晃的蹭热度，乐文夏不明白余音在开心什么：“你不生气吗？”

余音抿着唇摇摇头，笑意不减。

化妆室再度陷入安静。

余音稍微仰了下巴让化妆师给自己梳头发，一边听化妆师咂舌，“我也觉得程简长得像谢道翊，昨晚看他俩同屏，还以为是什么亲兄弟。”

离正式拍摄还有一段时间，乐文夏手里没活了，开始有一搭没一搭地和造型师聊天：“还真是，特别是昨晚他俩穿的西装样式也差不多，那个侧脸简直一模一样。”

“但是我听说，谢道翊是人工合成的。”

“真的假的？”

在这个话题上，化妆师显然更有话语权，她从余音的发间挑了两捋捏在指尖，信誓旦旦地分析：“我朋友是新飞的化妆师，她告诉我的，谢道翊最开始不长那样的，没有这么帅。”

乐文夏用手捂着嘴，小声猜测：“该不会谢道翊是照着程简整的吧？”

“那我就不知道了......”

见余音只听不发表，乐文夏便大着胆子问：“你觉得程简和谢道翊谁更帅一些？”

余音平静的眸光瞬间灵动起来，说话的语调也高扬了些：“程简一点儿也不像谢道翊。”

“程简的眼睛大一些，眼角的位置离眉毛没有那么近，而且他的眼皮也没有那么宽。他的鼻梁有一点点驼峰，下嘴唇比上嘴唇稍微厚一点点，下巴也没有谢道翊那么窄。”

一连串的量词，细致地描绘出程简和谢道翊五官的不同。

见身后的两人表情愕然，余音立刻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不该说的，立刻咳嗽两声，绷紧唇线：“前几个月一直都和谢道翊在剧组，所以会分得比较清楚。”

担心被化妆师会说给别人听，乐文夏立刻接话：“确实你比我们都分得清楚。”

没过一会儿，乐文夏又嘟嘟囔囔道：“被你这么一说，好像确实程简的五官更自然一些。”

终于等工作人员来敲门通知采访时间，余音才从化妆师八卦的目光中解脱出来。

专访的时间有些长，大多是围绕对于余音刚杀青电视剧角色或者剧本的问题。

主持人问：“你为什么选择做演员，而不是模特，歌手？”

余音说：“体验不同的人生，接触不同的事情，身临其境地感受别人的痛苦和快乐，这种感觉很奇妙，我很喜欢演绎我无法拥有的人生，就行平行时间里不一样的我。”

平静温柔的话语，直抒己见的态度，精致的妆容遮不住她聪颖的目光。

正如粉丝说得那样，余音从来不是脑袋空空只知道赚流量的明星，她有自己的想法和坚持，她热爱演戏。

“粉丝们都想知道你和谢道翊之间的关系。很多人都说演员长时间接触下极易产生感情，尤其是男女主......”

余音眼中刚燃起的光瞬间泯灭，微笑道：“大家都是同事，一起完成工作才能给观众带来更好的作品。”

不带感**彩的回答不仅彻底粉碎了CP粉的幻想，也瓦解了屏幕前程简的顾虑。

程简盯着手机一个劲儿的笑，和刚才在会议室里张扬叛逆的人简直两模两样。

齐川看不下去，趁人看得入迷一把将程简的手机抢过：“你捅出这么大一个篓子，别再拿手机乱发东西了，这几天都给我保管。”

程简不乐意，伸手要抢回自己的手机。

齐川侧身躲开，死抓着手机躲开大声吼道：“你还要闹到什么时候，非得让所有人都骂你，非得让我失业，你才高兴是吗！”

倒不是因为怕被人骂，只是短暂忘记艺人和经纪人是绑在同一条船上的蚂蚱。

带的艺人不火所以齐川也一直不被人待见，如果因为私心害得齐川丢了工作，那真是罪过。

程简放下举高的手，故作无所谓道：“那你这几天可别拿着我的手机乱发东西。”

被倒打一耙的齐川白了他一眼，低头点开程简手机里的微博，琢磨了许久终于把微博发出。

【无意占用公共资源，因账号被盗，上条微博并非本人发言。对于昨晚的失误，真诚的余音老师说声抱歉，之后会更加严谨认真，感谢大家的支持和包容。】

程简懒懒的坐在椅子上翻着下周综艺的台本，问齐川：“什么时候我可以不和宋小冉炒cp。”

“等你火的时候。”齐川扫了程简一眼，“而且你又不是演员，炒cp对你来说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可是背稿子真的好累啊——”

原本程简一个人负责的节目，新飞把宋小冉安插进来和他一起主持，为了让综艺更有看点于是和常见的搭档一样，公司大肆炒作两人的暧昧关系。

程简在每期节目前都要背稿子，不仅要背自己的，还要背搭档的，只有这样才能让观众认为他和宋小冉是心有灵犀的。

百无聊赖翻着台本，程简突然眼前一亮，“下周谢道翊不是要上综艺宣传新剧么，余音是不是也来？”

不知道程简葫芦里卖的什么药，齐川说：“余音从来不上综艺。”

之前就有不少人问过余音这个问题，为什么不上综艺，明明综艺是吸粉的最快方法。

但余音都只微微一笑，“演员要保留足够的神秘感。”

出道这么多年，余音也是说到做到，一个综艺都没上过。

“万一呢？”即使知道答案，程简还是心存侥幸。

“就算余音会来，也是和谢道翊绑定来剧宣的，和你也没关系。而且，以你现在的咖位强行和她炒CP，也不会有人买账的，只会骂你蹭热度。”齐川翻了翻眼皮，一语道破程简的小心思。

程简耸了耸肩：“既然做什么都是错的，那就说明，我什么都能做。”

说不过嘴皮子利索的程简，齐川压低了声音警告道：“趁现在只有我知道，你和你的地下女友赶紧分手！别说我没提醒你，要是等被人爆料出来，你完蛋，我也完蛋！”

地下恋情早在四年前就掰了。

程简心里遐想着，嘴里嘀咕：“怎么，明星就不能谈恋爱？”

“当然不能！”

齐川以为程简是爱得难舍难分，继续教训他：“艺人就是不能谈恋爱，就连余音这样的顶流，粉丝都不接受她谈恋爱，更别说你现在还在和宋小冉炒cp。”

被人戳中了心窝子，程简不禁眉头紧皱，含糊道：“行行行......知道了知道了......”

天色渐暗，余音结束完采访已是傍晚，回到保姆车里，乐文夏关上门说：“今晚的饭局，蒋总说，您不想去就不去。”

车内温度刚好，余音松弛的肩线因为看见程简发的道歉微博又绷紧。

她抿唇好一会儿才推了推鼻梁上镜框：“除了导演和资方，还有谁？”

“谢道翊，他是替新飞的张总去的。”

“蒋总还带了谁去？”余音问。

“没带人。”乐文夏摇头。

“去吧。”

车身转换了方向，窗外的风景不断倒退，逐渐凋敝成残影。

不化浓妆，包裹得严严实实，还不说客套话的余音和包间里的阿谀奉承的氛围格格不入。

余音进门被坐在蒋云倩的右手边，听着圆桌对面被酒红色高脚杯遮住的一张油腻肥厚，黑紫色的嘴唇不断磕碰，继而发出像老牛似的吼叫声：“这杯我先干了！祝咱们的电视剧《长日一灯明》大爆！”

说话的中年男人是电视剧最重要的投资人。

谢道翊跟着起身，给自己的酒杯也倒满，以一种极为谄媚的笑容看向余音，“彭总，我和余音一起敬您一杯。”

随后，包间里的男人们虎视眈眈的目光齐齐落在余音身上。

余音只低头看着手机，没有动作。

蒋云倩见场面尴尬，举高自己未满的酒杯，笑道：“我们余音今天身体不舒服，这杯我替她喝。”

同为演员的蒋云倩在成立星朝娱乐公司没两年就退出荧幕，退至幕后自己当老板。

蒋云倩签了不少艺人，但真正让星朝挤进前列，并成为娱乐公司三大巨头之一，还是靠余音。

彭总手指着余音，那张黑紫色的唇再次发出声音：“你是你，她是她，还得咱们的女主角喝才行。”

显然，蒋云倩不是男人们的目标。

他们看着沉默不语的余音，就像狼看见温顺的绵羊，想的自然是如何将绵羊撕裂分解，能成为盘中餐那更好。

“我作证，余音这几天确实辛苦，前两天杀青戏才淋了场大雨，今天采访完就过来了。可别再折腾她了，把小姑娘吓得下次不敢接我的戏，赚不到钱你们就开心咯——”

五官稍敦和的中年男人起身往面红脖子粗的彭总走去，周旋在男人和女人之间，说着能让男人开心的话：“这样，余音喝一半暖暖身子，剩下的一半我这个导演替她喝。”

王导给了台阶，这时候再没有回应就是不给所有人面子。余音虽然厌恶，但也不会让蒋云倩丢面子。

圈内都说，是蒋云倩运气好才捡了块余音这块宝，这颗发财树。

但余音清楚，比起身份是老板，蒋云倩更像母亲，姐姐，老师，是千里马和伯乐的关系，蒋云倩给了她很多说“不”的权利和资格。

对上蒋云倩复杂的眼眸，余音冲她微微一笑。

余音起身给高酒杯倒满酒，握了一秒的拳头又松开，目光有些空洞地勾了勾唇，“谢谢王导的关心，这杯我敬在座的各位，祝大家顺风顺水，赚得盆满钵满。”

浓醇的酒液顺着舌尖钻进齿缝，喉腔火辣，烧得双眼，耳尖，心脏，甚至手指都变得滚烫。

她清纯得像是画中美人，就算没有讨好献媚但足够赏心悦目，在场的男人开心了也不会再为难她。

蒋云倩趁无人注意时凑近余音耳边，口吻严厉：“你明天来趟公司。”

清楚蒋云倩的脾气，余音乖顺地点头：“好。”

蒋云倩再次起身忙着左右逢源，余音只觉得吵闹的包间里仿佛还有一间小屋子。

而自己坐在透明玻璃做的小屋子里，呼出的气息在玻璃上凝成一层薄薄的水汽。

周围人高举着酒杯声音高昂，可隔了层玻璃，再响亮的声音也朦胧不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