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音慢慢 第1章 第 1 章

“余老师到哪儿了？红毯马上就开始了！”

每过五分钟，新助理的手机就会嗡嗡响个不停，两个人被主办方和蒋云倩轮流炮轰。

剧组下午杀青，傍晚就要走红毯，不恰巧，造型师和化妆师也双双请假了，新的团队一时半会儿也赶不到，留在家里的化妆品更是少得可怜。

没办法了，余音只能让助理帮忙做发型，自己对着镜子随便描了下口红。

“到发型了，别催了！”

在一声声的催促中，身边人一边歪头用肩膀夹着手机，一边拿着卷发棒往余音的鬓角贴。

下一秒，余音也缩着脖子把额头往另一边倒。

过高的温度一眨眼就把羊脂玉般的皮肤烫红，像是一朵过于艳丽而糜烂的花。

第一天上班就把老板烫伤，新助理大气都不敢喘，已经低头做好了挨骂的准备，站在原地不停弯腰道歉：“对不起，余老师，真的对不起——”

余音拧着眉表情痛苦了一瞬后扶住女生的肩头，急切的口吻中不失温柔：“没事，本来也是这个卷发棒比较旧了，我自己来就好，你帮我把阳台窗外的披肩拿过来吧。”

接了指令的乐文夏立刻放了卷发棒在梳妆台上，马不停蹄地往阳台跑。

烫伤后第一时间应该冷敷，尤其是额头这么显眼的地方，但助理放在桌上的手机又一次响起，余音来不及处理，索性把耳侧的头发卷了个弧度后垂在额前。

冬日的稀薄的阳光斜照进房间里，卷翘的发梢微微跳跃着，蓝色抹胸大拖尾的礼服，鲜艳的嘴唇搭配略显憔悴的五官，并不违和，反倒加深了女孩本身的清冷疏离感。

明星中的明星。

站在门口手里抓着披肩的乐文夏回过神来，立刻绕到余音身后，弯腰抱起冗长的裙摆：“余老师，抱歉，我不太会开您家的窗户。”

“我听说你比我年纪还小一岁，你直接叫我名字就好。”

紧赶慢赶地终于上了车，乐文夏打开平板，念念有词：“从你家到红毯现场比较远，而且现在刚好是下班高峰期，我们最快也要一个半小时才能到。”

窗外的喇叭声此起彼伏，车的位置却没有半点变化。

为了排解空气中的焦躁气息，余音打断乐文夏准备第十次和司机交涉的念头，问：“今天的晚会都有谁参加？”

“除了我们公司的艺人之外还有和您一起刚杀青的男主角，因为到场的CP粉很多，所以他的工作室会在今晚继续炒作你们的关系。”

谢道翊靠CP粉起家，余音心知肚明，现在是剧宣期，余音再不喜欢他也不好直接挑明两人不和的关系，索性换了话题：“主持人是谁，有没有告诉他们不问感情方面的问题？”

“之前定的主持人生病了，主办方换了最近小火的程简......”

原本平静的心弦突然断裂。

余音的视线跟着乐文夏的手指落在亮光的平板上，耳膜阵阵嗡鸣，人声被取代。

程简。

她上一次和他见面是在四年前。

“余音？”直到一只手掌在眼前左右晃荡着，她才回过神来，艰难地扯出一个微笑：“怎么了？”

乐文夏说：“现在太堵了，看样子一个小时之内是赶不到了。”

司机刚说完，乐文夏的手机就响了，是蒋云倩打来的，余音替人接通。

“今晚的红毯我看你也赶不上了，我帮你取消了，刚好现在取消也不算晚，比迟到所有人都等着你好。”

“我要去。”没等人说完，余音眼神坚定，“来得及，不会迟到的。”

“不准去！今晚的行程我已经帮你取消了，而且你现在去，就算赶上了那些媒体记者也会说你迟到耍大牌。”

“我要去。”

余音又重复了一遍，半秒后毫无意外地听到了蒋云倩提高分贝的音量，“你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去红毯是想见谁，以你现在的身份和地位——”

根本不给人说话的机会，余音毫无波澜地把电话挂断，前倾着身子问司机：“刘叔，这里到贝康庄园要多久？”

“庄园？不是去外滩吗？”

余音绞着手指，“我记得贝康庄园就在这附近，五分钟应该能到吧。”

把老板的话当作耳旁风，余音执意让司机开车去贝康庄园，不管乐文夏怎么问，手机铃声响了多少遍，她都不说话，低头把脚上的高跟鞋换成了黑色长靴，车停后便快步往马舍的方向走。

“您是来看温莎的吗？”

余音和上前询问的饲养员摆手，急切道：“帮我把温莎牵出来。”

两分钟后，饲养员便牵着一匹白色的高马缓缓出现。

“温莎最近心情不错——”

“它今天吃东西了吗？”生硬地打断饲养员，她熟稔地从架子上取出马鞍和脚镫等一些列工具套在马的身上。

“一个小时前吃过。”

得到答案后，余音转身小跑进马舍旁的另一间屋子。

她抓了一把方糖回到马儿身边，先喂马儿吃了两块，又从不知所措的乐文夏手里拿过羽绒服穿好。

她全副武装好便手拽着缰绳，一只脚踩住马镫，另一条腿高抬，轻轻松松地就坐在了马背上，俯身凑近马的耳朵，“我们今天要出去跑一会儿，跑完就给你吃方糖。”

听懂话的温莎兴奋地甩起长尾，抬起马蹄，蓄势待发。

余音垂眸对乐文夏说：“以它的速度从这里走小路到外滩大概二十分钟，你和刘叔跟在我后面。”

冬日傍晚的风冷冽，吹得脸颊耳朵生疼，嘴巴鼻子很快就没有知觉。

风声伴着掷地有声的马蹄声，余音快速挥动着手里的鞭子，幸好她感受过比这更刺骨的冷，加上时间紧迫，马背上的二十分钟对她来说并不漫长难熬。

红毯的最外围，无数辆豪车中，一阵突兀的马蹄声吸引所有人的注意力。

灯光汇集处，余音坐在马背上，勒了勒缰绳，马儿慢下速度，她的视线平静地扫过每一张脸庞。

“天啊，这是真的马，会动！”

“她居然会骑马！”

“我靠，她居然骑马来，还是白马！赶紧拍......”

骑白马而来的不是王子，也不是骑士，是娱乐圈顶流，余音。

初中因为偶然一张自拍走红网络，火到正值青春期的少年都用她的照片发展网恋。

十四岁拍摄的第一支广告，零科技的美貌让她很快进入影视圈。

十六岁被当时刚创立不久的星朝娱乐签下。

十八岁以表演第一的高考成绩考入国内顶尖的表演学院，同年拿下三金配角奖，四年内成为内地最年轻的三金影后。

和她天赋异禀的情绪表演能力，以及高智商相比，惊为天人的长相反倒成了最不起眼的优点。

年纪轻轻就达到了所有演员望尘莫及的高度，谁不嫉妒羡慕呢？尤其是在以名气流量定地位的娱乐圈，越是家喻户晓，越是被无数双眼睛虎视眈眈地盯着，没有例外。

就像现在，人们一边惊叹她骑白马参加红毯，一边又写她是为了热度博眼球。

虽然来得迟，好在是赶上了，加上余音最后一个出场，时间富裕。

休息室里，余音倚在窗边发呆地看着电视机大屏幕里手拿话筒的男人。

比起十八岁凌乱的短发，是往脑后梳得整齐的发型，男人的下颌线干净利落，硬朗深邃的眉骨，一双温柔深情的桃花眼更显五官更加周正，浓密的睫毛上扬的眼尾，嘴巴不笑的时候眼睛也在笑，一侧耳垂上的银色耳钉多了几分不羁。

冬日的傍晚泛起湿漉漉的水雾，开了窗，灌进毛孔里的风让人不由得颤抖。

独自在卫生间的余音心不在焉地把指间的烟蒂摁灭后，又待了好一会儿才推门而出。

乐文夏见她眼睛鼻尖泛红的，疑心她是吹了冷风，关切着问：“要不要喝点感冒药？”

余音深呼吸一口，嗓音喑哑：“没事......温莎怎么样了？”

“庄园的饲养员已经开车把它带回去了。”

雾气渐浓，发顶和睫毛仿佛都变得潮湿。

余音一手提着裙摆，一手虚搭在保安的臂弯上，穿着高跟鞋的每一步都优雅迷人。

黑色的雨伞，黑色的头发，黑色的相机齐齐反映出亮如白昼的光，视线恍惚迷蒙。

骑马而来已经是当下最热的话题，更别说现在的她一抹红唇，眉毛都没描就以素颜现身。

围栏外顿时人声鼎沸。

“余音，看这里！”

穿着淡蓝色花褶堆叠的礼服的余音扭头朝各个方向，堆在肩头颈后的长卷发像一股股海浪波动着，她尽可能照顾摄影师们的每一个刁钻的角度。

在她墨色的瞳孔里找不见一点其他颜色的影子，只有一闪接一闪的白光。

可她眼睛都没眨，眼角眉梢嘴唇弯起的弧度可以被称为教科书式笑容。

先前说好的签名环节，因为主持人迟迟没有开口，余音只好对着长枪大炮足足笑了几分钟，笑得嘴角都开始发麻，举着的手腕也发酸。

看见余音提着裙摆，往这边走，好似画中人突然挣脱了纸张的束缚，程简垂下眼皮从她身上移开目光，握着话筒的手心有了潮意。

余光辨不出站着的主持人心情如何，余音趁着低头踢裙摆之际轻咳一声，程简才有了动作。

程简握着话筒的手抬高，他的嗓音清爽，发音格外标准：“让我们一起欢迎余音，很高兴余音能来参加这次晚会，听说今天剧组才杀青……”

和程简中间隔着半米的距离，余音伸手接过他递来的话筒，和往常的红毯一样介绍自己：“大家好，我是演员余音......”

余音微微欠身把话筒还回之时，鬓角垂落的卷发被一阵冷冽的风吹高飘起。

程简伸手的速度有些快，两人微凉的手指接触了一瞬，迅速分开。

注意到展板侧站着的工作人员不停冲自己比划动作，余音提了裙摆要离开，只是在与他擦肩而过之时余光瞥见他微皱眉头，嗓音低沉：“香水不好闻。”

余音始终扬起的嘴角顿时僵住，心底滋生必须立刻离开的想法。

太久没骑马，她抬起后脚跟的一瞬间突然小腿一软，整个腰身都向前倾倒。

做好了今晚会摔出娱乐圈近期最尴尬事件的准备，余音用手死捂着抹胸礼服不断下拉的领口。

只是冰凉的手臂突然感受到一股难以抗拒的温暖，视线中的一切在刹那间重归正位，她眼前与自己不过毫厘的胸口慢慢起伏着。

“没事吧？”

回神后的余音抬眸，对上程简频频闪烁的瞳仁，掌心下的心脏剧烈跳动。

女明星红毯险些摔跤还走光，这绝对是今晚的最大看点。

程简看出她的窘迫，横在两人中间空着的手麻利地解开西装的第一颗纽扣，用另一只手举着话筒：

“今年的最后一场寒潮还没有结束，提醒在场的大家都要做好防寒保暖措施。女艺人更是要多穿衣，只有好的状态才能给观众带来更好的作品。”

头顶响起久违的播音腔，余音从程简脸上移开目光。

再听到“女艺人”三个字的时候，她裸露的肩膀已经被黑色西装包裹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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