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色房间 第10章 索赔申请

10.

犯罪预防与隔离干预中心内的铁门在检验灯的交替闪烁中徐徐打开。

一位警察官左手夹着一叠资料，右手捏着喝了半杯的咖啡路过同僚快步走进留置区域。那一叠资料的最上方一张写着的名字是索·斯特林。

留置室门板上的探视窗口被打开，露出走廊上的警察官，他看着里面睡眼惺忪的索，说道：“收拾一下，小子。你可以走了。”

索不知道自己昨天晚上是什么时候睡着的，但根据他身上和头部的酸痛程度判断，大概不足两个小时。索按住自己突突跳疼的额头，慢慢坐直身体，看着床对面通电后缓缓打开的门板，上面的应急通讯屏显示出一个标点符号拼凑的笑脸。

警察官把一沓需要签署的文件甩在桌面上，同样被放在桌面上的，还有索的个人通讯器和随身物品。

“记得检查清楚上面的内容之后再签，你认字吧？我记得你接受过基础教育。”

在索点头表示自己明白之后，警察官就没再管索了。转椅的滚轮呲啦一响，警察官端起自己的咖啡往后一靠，双脚自然地搭在办公桌的边缘。

索简单翻看手里的文件，主要都是有关他是否知晓自己应有权利的确认书，包括在执法过程中警察官是否遵守了未成年保护条例、是否存在暴力执法、是否在收容留置过程前宣读了他应知晓的相应法律条文之类的。

索拿起笔飞快地在上面签下自己的名字。

对他而言，这堆文件里唯一需要注意的只有：关于武装机器人误判导致的意外抓捕索赔申请。

那是一份制式文件，并非官方下达的赔偿清单，而是需要当事人自行申诉和提交的申请书。上面详细列出了不同情况下对当事人造成麻烦后对应的赔偿内容，每一种误捕都被明明白白地标上了价码。

索在申请人姓名的空白处填上了自己的名字，但他犹豫着不知道自己应该勾选哪一种情况，迟迟没有下笔。

“有些人会在做决定之前，”在旁边喝着咖啡目不斜视的警察官突然出声道：“先去问问他。”

顺着警察官手指的方向看去，索看到了他正对面墙壁上挂着的——他所在的留置室里也贴着同样的——保护未成年人权益的海报，那上面写着公共法律援助电话。

警察官把喝完的咖啡纸杯揉成一团，投篮似的丢进房间角落里的垃圾桶，然后坐起身子。

“那些人，”他没有挑明律师这个称呼，只是对着索被汗渍尘土弄脏的白色短袖努努嘴：“最知道怎么让你经历过的窘境收益最大化。”

于是索不再纠结了，他干脆地合上笔帽，将申请书折好收进自己怀里，然后他把已经签完字的文件合拢递给对方：“我填好了，警察官先生。”

坐在他对面的警察官快速翻看了一遍索在文件中的打分，看到索给他的评分最高而其他警察官仅是及格分后，这位警察官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如果我是你，就不会让别人知道你有得到它的机会。”警察官点了点索装着索赔申请书的位置，然后将声音调回正常音量：“你可以走了。”

索拉开椅子站起身，准备离开。

就在他将要拉开房门时，索身后的警察官突然开口叫住了他，索转过身看着对方。“你忘了这个。”警察官的手指间夹着索的个人身份识别卡。

“谢谢。”索伸手去取警察官手里的卡片，但他没能把它从对方的指缝里抽出来。

索疑惑地抬起头看向警察官，却听到对方忽然叫出他的名字：“索·斯特林。”

“什么事，先生？”

就在索看清警察官的神情前，他们头顶的灯光突然闪烁了一下，熄灭了一半，警察官的脸瞬间被笼罩进阴影，索只听到对方开口问道：“你听说过伯德这个姓氏吗？”

“伯德？没有，先生。怎么了？”索抬起头看向警察官的方向，脸上是真切的迷茫，但眼底隐约透出警惕。

警察官没有说话，但他松开了夹着卡片的手指。通路故障的顶灯也在此时重新亮起，照亮了警察官的位置，不过此时索只能看到转椅里对方的背影。

警察官背对着他挥了挥手，比了个手势，意思是他可以走了。

索微微颔首，转身拉开了房门，走廊的冷气瞬间涌上，带走了他身上原本的热汗。索搓了搓手臂，顺着指引，快步走出了犯罪预防与隔离干预中心。

站在街边的索揉了把脸好让自己清醒一点。索按了按自己的口袋，之后他得计划一下该怎么好好利用这件事。

现在，他只想好好睡一觉………

索的鼻子嗅了嗅半空中的气味，他的眼睛不受控制地落在街边那个看起来很美味的可丽饼上。厨师甚至在上面堆满了烤的微焦的培根，芝士包裹着切成片的蘑菇，流心的煎蛋正在散发香气……不用想都知道那会有多好吃。

——或许他应该先去吃点东西。

索咽了口唾沫，飞快地说服了自己。虽然那份塞满配料的可丽饼比他平时一天的生活费都要贵，但是他值得饱餐一顿：过去的十四个小时里他什么都没吃，还丢了一支营养剂，饥饿的他很危险，他不能就这样回去。

索安心地坐进街边的早餐车里，对着面前神圣的可丽饼咬下幸福的第一口。至于那个奇怪的警察官，早已被他抛到脑后。

这个时间出来吃早餐的人不多，早餐车的主人在做完索的可丽饼后就拧开了车里老旧的小型电视，上面正在播报新闻。

索一边吃可丽饼一边盯着里面的主持人严肃地播报了一则消息：“……本台获悉，日前中心城区如纳维卡附近街道发生有关伯德家族成员的绑架事件已侦破，相关人员已被抓获，犯罪嫌疑人宣称此事由希尔家族指使，对此，希尔家族发言人尚未出面回应，本台会持续跟踪报道……”

早餐车的主人看着新闻喃喃自语：“只有疯子才会想不开去绑架伯德家的人，没人能惹得起如纳维卡的三大家族。

“三大家族？”索嘴里咀嚼着食物随口问道。

“温斯顿家族、伯德家族，以及，拥有皇族血脉的王室。”一道和蔼的声音从索的身后传来，不紧不慢地为索解答疑惑：“斯特林先生，我们又见面了。”

透过早餐车被打开的窗户，坐在车里的索看到站在外面的尼奥罗。索惊讶地看着对方。

索是知道如纳维卡有几个有名的大家族，但他从没留意过那些家族的姓氏。不过相比之下，他现在更想知道尼奥罗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他们已经很久——大概四年没有见过了，索没想到尼奥罗还能认出自己。

索本来打算带着自己的可丽饼下车和尼奥罗聊几句，但他没想到尼奥罗主动掀开早餐车脏兮兮的挡帘，迈腿走了上来。

“再要一份可丽饼。”索对早餐车的主人喊道，对方只好重新走出早餐车，到他狭窄的简易厨房里去煎饼。索转过头对尼奥罗说：“我请您吃早饭。”他从没忘记自己是为什么才拥有了现在的生活。

尼奥罗既没说好也没有拒绝，他脸上带着礼貌的笑容，与索并排坐在早餐车狭窄的座位上。

等待可丽饼的时间里，摊主的小型电视机上依然播放着新闻。

屏幕上播放着剧烈抖动的画面，似乎是记者正在追逐希尔家族的某个人，但对方冷淡地挥开了记者，将所有举着话筒的人都挡在希尔家的大门外，只留下一句：“无可奉告。”

“那是大卫·希尔，年轻但颇有才华，是希尔家族的对外发言人。”尼奥罗解说道：“他身边那个一闪而过的男孩，是希尔家族唯一的血脉，也是少爷的同学。”

“加……他还好吗？”索问。

尼奥罗似乎没想到索第一个想知道的问题是这个，微微停顿一下才继续回答道：“他很好，反而是斯特林先生的变化很大，我刚才差点没有认出来。”

四年的时间，放在任何一个成年人的身上或许只是弹指一挥，但对于一个正处于生长期的青少年来说，那几乎称得上是天翻地覆的变化。

四年前，十二岁时的索身上还带着隐约的婴儿肥，新罗51区的生活经历让他的脸上总是呈现一种惊惶的神情。瑟缩的体态和绝望的眼睛组成了索留给旁人的第一印象，在那之下，是被逼急后就会浮现的疯狂和狡诈。

而现在的索平和地坐在街边吃着一整份可丽饼，美味简单的食物就能让他流露出幸福的笑意。所有不了解他的人都不会在第一时间将两个形象联系到一起。

不过现在的事实有利地证明了加里·伯德对于那场绑架中出现的第三方判断无误。这让尼奥罗略微感到惊讶，但他很妥善地隐藏了这份讶异。

尼奥罗装似随意地问起索身上的短袖怎么会这么脏，一边上手替他拍了拍肩上的灰尘抹掉了某个人在索背上时留下的记号。

“一些意外。”索语焉不详地解释。

他略微感到了一丝羞耻，四年前，他因为不可抗力把自己搞得像是从泥地里滚了一圈，四年后的他本该可以在重逢时把自己打理干净却还是把最糟糕的一面展现在了帮助过他的人面前。

索现在唯一能感到庆幸的是，他见到的只是尼奥罗，加里不在这里……等等，加里不会就在附近吧？

尼奥罗不动声色地扫过自己面前似乎忽然开始紧张的少年，开口问道：“需要帮忙吗？”

索连忙摆手，他迫切地想要向对方证明自己已经通过努力挣到了自己的生活。“我甚至还能去申请上大学呢。”索说。

“那很好。”尼奥罗毫不吝啬他对索的称赞，就在此时，早餐车的店主端着做好的可丽饼出现在他们面前。

索有些紧张地看着尼奥罗，这是在他能力范围内能请得起的最棒的早餐，但他担心对方并不接受。

尼奥罗察觉到了少年的担忧，他体贴地伸手接过可丽饼。

尼奥罗原本打算替对方付了这顿早餐钱，但现在他打消了这个主意，尼奥罗拿起下面的垫纸，将整个可丽饼都包裹在里面捏在手中，朝着索摇了摇：“我赶时间，不过谢谢你的早餐。斯特林先生，再会。”

索目送尼奥罗离开早餐车，用力地挥了挥手：“再会！”

不负责任小剧场：

加里：（盯）你口袋里装的什么？

尼奥罗：可丽饼。

加里：（叼走）凉了，不过味道不错。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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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索赔申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