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他眼底的那抹迟疑,阮清月忽然觉得方才的期待有些可笑。
她到底还在盼什么。
从退亲书发出的那一日,她不就已经知道答案了吗。
阮清月垂眸,长睫在眼下投出浅影,常年被世家规矩打磨出的端庄仪态里,终于泄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失态。
她的声音却平静得像在说旁人的事:“你走吧,李怀仁,我们已经没有关系了。”
察觉到她失望的语气,李怀仁的心尖像是被针扎一般。他上前一步,语气里带着恳求:“我,清月,你再给我一次机会吧。”
阮清月抬眼望他,目光里没有半分波澜,只淡淡反问,“你今日这般行径,李大人和李夫人知道吗?”
当街拦阻已发过退亲书的前未婚妻,这事若传到京中贵眷耳里,李家精心维系的体面,怕是要碎得彻底。
李怀仁的眼神闪了闪,下一刻又坚定起来。
他只知道,不能再看着她从自己眼前走掉。
“从前就是顾念着父母颜面,我才弄丢了你,”他声音发紧,带着几分孤注一掷的执拗,“这次,我什么都不怕了,只想把你留下来。”
阮清月看着他这副情真意切的模样,只觉得异常讽刺。她缓缓开口:“你拦着我,真的是为了想跟我复合?还是为了江雨朦?”
“你胡说什么!”
李怀仁脸色骤变,再没有方才的深情,他像是被戳中了痛处,急切地辩解,“我与江小姐不过是泛泛之交,哪里有什么牵扯!”
“泛泛之交?”
阮清月轻轻挑眉,目光落在他的衣襟上,“我祭祖回京那日,你去阮府退亲之前,是不是见过江雨朦?”
纵然早有猜测,可亲手将这层窗户纸捅破时,阮清月还是觉得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撕扯着,钝痛难忍。
李怀仁张了张嘴,正要否认,却被阮清月抬手打断。
她声音清晰,一字一句都掷地有声:
“别急着否认。那日你在我家花厅坐下时,衣角沾着的雪山梨花瓣,掉在了我家花厅的青砖上。京城里这个时节开雪山梨花的地方,只有皇家果园和江家别院的梨园。难不成你要告诉我,你那日不是去见江雨朦,而是陪着皇子公主去了皇家果园赏花?”
她记得清楚,那花瓣比寻常梨花更白,边缘还泛着一圈淡淡的粉晕,是江家别院独有的品种。
当日只觉得奇怪,如今串联起前因后果,一切都豁然开朗。
江家定是早就暗中拉拢了李怀仁,就连那封退亲书,恐怕也少不了江雨朦与江家在背后推波助澜。
李怀仁的脸瞬间变得惨白,嘴唇翕动着,却说不出反驳的话来。
过了许久,他才找回自己的声音,语气虚浮地辩解:
“我,我只是路过江家别院,江小姐正好在里面散心,邀我进去坐了片刻,我跟她真的没别的关系。这次拦着你,也是怕你一时冲动,毁了自己的名声。”
“毁了我的名声?”
阮清月忽然轻笑一声,那笑声里满是嘲讽。
她的目光扫过周围的路人,声音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中,
“李公子倒是会往自己脸上贴金。江家如今走投无路,想让你来求情,你便拿‘喜欢我’当幌子,用性命要挟我放过江家。李公子,我真想知道,江家到底给了你什么好处,能让你做到如此地步?”
这番话像巴掌一样,狠狠扇在李怀仁脸上。
他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方才还伸着拦车的胳膊,此刻也慢慢垂了下去,眼底满是慌乱与难堪。
晨间渐浓的阳光落在他狼狈的脸上,更显得他方才的深情与急切,都成了可笑的伪装。
“你若还想保留最后一丝脸面,就让开吧。”阮清月的声音冷了下来。
李怀仁仰头望着坐在马车上的她,她的身影比自己高了半截,两人之间像隔着一道跨不过的鸿沟。他踉跄着向后退了两步,眼睁睁看着那道车帘落下,将他们彻底隔绝在两个世界。
晨阳铺满大地的时候,阮清月的马车终于抵达府尹衙门外。
衙门口早已围满了看热闹的百姓,小文带着几名府衙的差役守在台阶下,见她下车,立刻上前低声禀报:“大小姐,府尹大人已在正堂等候,老爷两刻钟前就到了,此刻正在后堂歇息。”
阮清月点头,整理了一下衣摆,刚要踏入衙门,就见后堂的门帘被掀开,阮父身着藏青色官袍走了出来。
他面容严肃,眉头微蹙,显然是等了她许久。
阮父朝身边的随从摆了摆手,示意众人退下,廊下顿时只剩下父女二人,气氛一时有些凝滞。
“你倒是真的来了。”
阮父的声音带着几分压抑的怒气,目光扫过女儿沉静的脸庞,刻意压低了音量,
“江大人今早与我同乘马车上朝时,已经主动提出,愿意将城郊那三百亩良田赠予阮家,还说要送一尊和田玉摆件给老夫人赔罪。他还承诺,日后在朝堂上,会全力支持我提出的新政。你可知这对阮家意味着什么?”
他顿了顿,语气放缓了些,带着几分劝诫:
“清月,江家已经服软,也愿意付出代价。如今人证物证虽在,但真要闹上公堂,江家固然会受损,可阮家也会落个得理不饶人的名声,日后在京中贵圈里,怕是难有立足之地。听父亲一句劝,这事不如就私下了结,对谁都好。”
阮清月抬眼,目光与父亲对视,眼底没有丝毫动摇:
“父亲,您说的这些好处,都是江家用算计与陷害换来的。若今日我们因为这些好处放过他们,日后他们只会更加肆无忌惮。这次是用银票买通张妈偷我的练字废纸败我的名声,下次说不定就会用更恶毒的手段,来对付我,甚至对付阮家。”
她语气坚定,字字清晰:
“至于得理不饶人的名声,女儿倒觉得,比起忍气吞声换来的和睦,不如让所有人都知道,阮家虽讲道理,却也绝不怕被人欺负。江家做错了事,就该承担后果。”
阮父看着女儿眼中的执拗,眉头皱得更紧,决定和她把话说的更直白:
“你这孩子,怎么就这么不懂变通。现如今江家暗中做的事已瞒不住,大家也不会再相信流言觉得你私通,阮府也得到了不小的利益。这不是皆大欢喜吗。官场与后宅不同,很多事不是非黑即白的。真把江家逼急了,他们鱼死网破,对阮家没有任何好处!”
“父亲,女儿并非不懂变通,只是不愿用底线去换变通。”
阮清月微微躬身,语气却依旧坚定,“江家若真要鱼死网破,那便让他们来。如今我们有张妈的证词,有钱行的银票记录,还有春桃抓到的贿赂人证,证据确凿,就算闹到御前,我们也占理。”
她抬步朝着正堂的方向走去,走到门口时,停下脚步回头看向阮父,声音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心:
“父亲,您身为礼部侍郎,此生最看重的便是阮家的清誉和名声。江家提出的条件让您动摇,女儿也知道您是为了阮家。但这次,女儿不能听您的。”
她转身,继续向正堂内走去:“今日这公堂,我必须去。”
阮父站在原地,张了张嘴,却终究没能再说一个字。
廊下的风卷起他的袍角,他望着正堂门口悬挂的“公正廉明”匾额,眼底满是复杂。
他想了想,还是转身去了府衙后院。
朝堂关系错综复杂,江雨朦能因为儿女情长这样的小事闹出丑闻,但她的父亲如今还不能因为行贿受贿而倒下。
慕流光突然出现:啊啊啊!老丈你想什么呢,江家必须倒下!敢惹我媳妇,都给我死!!!
接下来,就到我出马了(耍帅出现~)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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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一刀两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