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挽扭过头去,平复一番快要爆炸的心情,想起那日要离开时,褚谌屏退所有人,请求她帮一个忙。
褚谌曾说过褚殃入魔后,结界被毁,世道大乱,灵族亦有灭顶之祸。
她当时回复褚谌,既已发生之事,无可转圜。毕竟很多大方向剧情已被设定好。
她可以帮但不知如何帮,且一己之力实在渺茫,**oss都是留给男主来刷分通关的。
只是如今形势,颇为复杂,她更不知如何去做了。
褚谌沉吟道:“老夫是为了在乎之人,故而相求,亦能一救姑娘在乎的人。”
彼时少挽纳闷,自己在这个世界里能有什么牵挂的人。
褚谌只是道:“方生方死,方死方生,因果既定,尚有转圜,姑娘有心即可。”
诚然,她一直觉得自己是个外来者,此前并未真正融入过,但多日相处,已逐渐熟悉这个世界,也见不得身边对她好的人一一离去。
原书里姜家为了护卫百姓,在后期满门慷慨就义,书上不过寥寥几笔,只是前面情节里不值一提的小小波澜。
虽有目前安稳,但后面事又有谁可知呢。
她不是大圣人,但当事情摆到眼前了,真令人纠结。不过无论如何,她也想不透自己能帮上什么忙。
伏妖塔内温度升高,不宜久待,她着急道:“先找办法出去吧。”
褚殃把刚才收起的大大小小,五彩缤纷的妖丹凝成一团,渡给她一部分,剩下的若烟丝沁入她胸前的兆月坠。
蕴含力量强大,少挽吃不消,运气梳理后灵台逐渐恢复清明,身姿也变得更为轻盈。
褚殃执剑而立:“破塔!”
巨大塔身松动坍落,果然解决问题最快的办法是暴力。
塔石不断砸下,整个世界坍塌在眼前,割裂于巨大白茫茫里,少挽脖子上带的兆月坠迸发出幽蓝光辉,一股吸力将她扯向未知。
她整个人也轻飘飘地,丝毫感受不到石头砸身,晕晕忽忽再次站稳后,面前已经切换为一副新景象。
伏妖塔和周围人全部消失不见,她处在无际空白虚无里,身前一面巨大水镜,恍若投影仪,画质全彩高清,3D环绕音效,比电影院效果还好。
这是又把自己干哪儿了?
地上纤尘不染,虚白无物,她盘腿坐下,摸了摸随身携带的芥子囊,还好都在,然后从里面拿出两块豌豆饼,开始现场观影。
巨幅画面从缕蓝花丛转换为祭坛之上的少女,少女眉眼深深,鼻子精致挺翘,有一丝异域风情,美得夺人心魄。
身侧的大祭司口中念完祷词,将兆月坠交由她手中,褚离虔诚接下,旁边有个和她长相相似的少年郎。
少挽分析是这兆月坠引她进来,而这水镜里记录的正是坠子前任主人的故事。
她默默看到后面,恍然惊觉,坠子的前身主人竟是褚殃的母亲褚离,而且灵族也并非原书所载大恶之徒。
三十年前。
褚离在祭坛受完十六岁的岁礼,前往南海同鲛人族交换蜃影珠华,这是延续朱离幻境的必要之物,每隔十年都要用灵族挽水珠来换。
父母过世早,弟弟褚谌尚年幼,她作为灵族的王姬,理所当然揽下这责任。
不出意外的话就要出意外了,有多年古装剧看剧经验的朋友都知道,路边的男人千万不要捡。
但这次不一样,她是被别人捡回了家。
褚离拿到蜃影珠华后,误入冉家捉海怪设的法阵,她正欲抚上颈间兆月坠,念动法诀回境。
一道凌厉剑气穿阵而来擦过她纤细白皙的脖颈,恰好将系坠银绳割断,坠子滑入一望无际的海域。
呼呼海风中,褚离后退护身,一袭长裙上大朵缕蓝花从胸口蔓延至裙摆,风采奕奕,阔蓝水面激起阵阵涟漪。
冉停感息,困阵之人并非海怪,为了不伤及无辜,遂亲自入阵将她救出。
翻涌的浪花海啸声里,她琉璃般净澈的眼眸盯上他,音色空灵疏离:“还我坠子。”
大抵是从未见过如此风华殊异的女子,冉停有一瞬的晃神,歉声道:“待平了海怪,定找还给姑娘!”
法阵里囚起的海鳗怪剧烈翻腾,拍打海面,掀起巨大浪花。
冉家弟子合力将海鳗怪斩杀,血色浸染幽蓝海面,冉停收下妖丹后,交代其他人去找兆月坠。
天光渐暗,冉停愧然道:“到了晚上,会有更多妖兽出没,不知姑娘家在何处,待找到定登门送上,亲自赔罪。”
褚离没有说话,看向被染红的海面,头晕目眩起来,胃里开始翻江倒海。
她除了六岁时跟随父母短暂出来过一次,其余时间都待在朱离幻境内,那里皆是族人亲人,大部分时间祥和宁静,从未见过血腥场面,也不晓得自己会晕血。
冉停慌张中将她抱起,匆忙带回冉家。
他为她找了大夫,待她醒转,问道:“你怕血?”
褚离眨着浅若琉璃的眸子:“我从前没见过,好多红色的,是血吗?”
冉停难以置信,于他而言,杀妖斩魔,血染长剑已是日常,他没见过也想不到一个有法力的女子不曾见过血。
他本是不信的,但对方纯净无杂念的眼睛是最好的解释。
褚离又问:“我的坠子呢?”
冉停回道:“我已安排人去找,找到第一时间还给姑娘。”
褚离下了床榻,走到院子里,好奇看向周围一切,她指着未曾见过的海棠树问道:“这是什么树?”
冉停解释道:“此为海棠,再过半月便至花期,园中另有其他花木,虽都不及姑娘衣裙之上的,但也姹紫嫣红,各有风采。”
“这些也不曾见过?”
褚离轻轻摇头:“不曾见过。”
冉停讶异道:“姑娘衣裙之上是什么花,好生俏异,我也不曾见过的。”
褚离没回复他,从小便被父母和大祭司教导,外面的人居心叵测,虎视眈眈,不能把自己的情况轻易告诉别人。
冉停没有为难她,岔开话题:“届时百花皆开,邀姑娘来看。”
褚离平淡无情绪道:“我待不了太久,尽快把坠子找还给我。”
冉停还想聊些什么,派去找寻坠子的人很有效率地回来了,递还给褚离。
“多谢。”褚离接过便转身欲走。
冉停心下忽而莫名不舍,将她叫住:“半月后冉府将设赏花宴,盼姑娘也能前来同赏。”
褚离犹豫片刻离去,没说答应还是不答应。
其他人朝冉停打趣:“行呀你,还没见对谁这么热情过,我记得咱们府里很少设什么花宴呀。”
冉停望着褚离离去的背影,久久没回神。
褚离回去后将蜃影珠华交于大祭司处理,只身回了明华殿,一向平静的眸中轻荡出细微涟漪。
半月后,冉家设下赏花宴,冉停嫂子打趣他:“你整日除妖在外的,从来不问风雅,这是看上哪位姑娘了?”
冉停俊美脸上微红:“春光甚好,不能辜负。”
他嘴上这么说,但前一晚却在房中换了一套又一套的衣衫,还特地沐浴焚香,平日里妖血溅衣眼不眨,此刻却紧张地像个待出阁的姑娘家。
他紧张她会来,但更怕她不来,从早上晨曦朝阳到晚上薄暮冥冥,却一直不见对方身影,他的心也跟着一点一点沉下去。
人群散尽时,褚离出现在扶疏海棠花影里轻声问:“我是不是来晚了。”
为避免不必要的麻烦,她特意穿了一身没有缕蓝花的素衣,仍美得夺目,令百花失色。
冉停喜不自胜:“不晚,姑娘肯来便好。”
褚离瞧向满园春色,十分新奇,她在王宫还没见过如此多颜色的花蕊,平常所见几乎皆是常开不败的缕蓝。
王宫外亦有繁花似锦轮番开,普通人的热闹会宴常聚,但父君母君从不允她和弟弟随意出去,更见不得她俩受一点伤,后父母身陨,大祭司亦时常叮嘱耳畔。
这次出来,她心虚安慰自己,只是看一眼簇锦团花,应是无伤大体。
隔着稀疏垂下的一二枝桠,冉停拿出一张符箓,符上燃起火苗,园中尚是花苞的骨朵霎时绽放,盛开至最浓时满园鲜花逐渐凋零,取而代之的是夏日才有的浓绿枝叶,就像人生被按了快进键,少顷,浓绿褪色成枯叶的橙黄,黄符将燃尽时,天上飘起白绒绒的雪花,覆在他肩上,也落在她惊讶的眉间。
符落成灰,红焰尽熄。一园春景又回到了最初的样子。
他解释道:“此为四时符,可掌一方春秋代序。”
朗朗君子,风仪端雅。
他这一生里所学皆有所用,但今日却觉得唯有这“无用”之术才是平生最有用之物。
静静观看的少挽忍不住拍手,把妹你是真有一手,还有这符纸怎么用的,令她心痒痒。
褚离感动是感动,但只是来跟他彻底道别的,两人的爱情小火苗还没燃起来就被践灭。
褚离要为灵族着想,所以没打算以后和他再见。
她走的毅然,徒留冉停无尽相思和伤悲。
不知名姓家况,原以为此生再无缘遇见。
没想到天缘凑巧,两年后冥域,阴差阳错下俩人又见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