徽徽蛊 第11章 苦涩

辛勐函怔住，看向辛熠的眼光有些惭愧。

“刚接你回家的时候我也才二十多岁，生怕把你教坏了，的确是严厉了些，没怨我吧？”

“爸你说什么呢，你不严厉点儿我现在指不定什么样呢，我对您和爷爷奶奶只有感激。”

辛勐函温柔一笑。

“你现在也是当父亲的人了，‘严’和‘宽’你自己把握。”

“您放心吧，我现在对己心、己房温柔着呢，不过以后也难说。”

辛勐函微笑，有些感慨。

“停下来想想，这辈子得到了很多不属于我的人。先是你、又是那个不太听话的昌辞，还有这个一身反骨的昌祺。”

辛熠听出他有些伤感，宽慰：“爸，您这就说错了，我们恰恰都是属于您的。”

“是，这话不错。”

辛熠笑看着睡去的昌祺：“尤其这小子，总以为自己天下第一成熟、稳重，一天到晚的就想复刻您的‘气质’。”

辛勐函也不禁失笑。

“爸，等辛思回国后您可得换个教育方式，不然一个个都养成小老头了。”

“辛思……”

又一年了，辛勐函也想他了。

昌祺每次去英国住一段时间后就会带着辛思回国来，假期结束再送回英国，这种分离交错的日子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辛熠听的出来，他呼唤辛思的时候也是在呼唤昌辞，就没再出声打扰他……

——————————————————————————————————

到家后辛熠在车里把昌祺叫醒。

“臭小子，醒醒。”

“哥……”

“睡了一路了，到家了，下车。”

昌祺揉了揉眼睛：“嗯？爸呢？”

“单位有事儿被叫走了，下车吧，回屋好好睡。”

他伸了个大大的懒腰。

“哥，爸是不是因为请假耽误工作了？”

辛熠温柔一笑：“跟你没关系，是突发的急事儿。”

昌祺这才没有在意……

——————————————————————————————————

昌祺清爽的洗了个澡，神采奕奕的跳上大床盘腿而坐，打开手机想和昌辞聊一聊今天的“冲锋陷阵”，却被一个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吓得心绪不宁。

“宝贝儿，赢得漂亮，等着我给你准备一份大礼！”

昌祺后知后觉，后脊梁发凉，他今天去学校了……

回想着今天和辛勐函、辛熠相处的点点滴滴，后怕感将他重重笼罩，手也控制不住的发抖……

不知陷入这份恐惧里多久，他无力躺下，用被子将自己包裹起来，被欢乐冲散的那些记忆再次浮现……

“昌辞对你而言是罪恶，我就不是。”

……

殷哲林覆在他脸上说出了这句话，揭穿他隐藏最深的秘密，最“肮脏”的秘密，瞬间就抽走了他的生命力。这是他下一世也不会想到能发生的事，连自己都在迷茫的事也被殷哲林洞察，似乎还下了定论，他更加困惑了。

他明知自己是这样一个怪物还要缠上自己……是根本不在乎吗？是玩弄之后就想随意甩弃吧。

可更令他害怕的是殷哲林在他快要沉沦深渊之际说的那句话：

“从刚才到现在已经很久了，足以证明你能接受我。”

这个发现快令昌祺发疯了，这怎么会呢……

他蜷缩成一团，把头埋进臂弯，又把被子蒙上，自己怎么能让他得出这个结论……

可是到了明天呢，该继续仇视他？抵触他？还是就这么稀里糊涂下去……

——————————————————————————————————

晴朗的日头，辛熠载着一车满满的青春驶向郊外。初夏还不是那么酷暑难耐，难得几人凑齐了一起去郊游。

……

酆轻早就察觉到昌祺这段时间很反常，总是心事重重，她也快被心里不好的猜测逼疯了……

他们午休的这片树荫很大，大家都坐的很分散，昌祺在小溪边发呆，酆轻悄悄靠近过去从背后抱住他……

“放手！”昌祺被吓得立即甩开她的胳膊。

可他的冷呵声把远处的辛熠、蜂念、家者都惊动了。酆轻真的很难过，这反应已经是答案，他从前从不会对自己这么冷漠、更没有这份厌恶、排斥……

昌祺看到酆轻的脸色瞬间就意识到自己的反应太过强烈，一定是把她吓到了。

“我想事想走神了，别被我吓着了……”

酆轻深吸一口气，忍了又忍才没让眼泪落在他眼前。她无声调转了方向，背对他而坐。

“是我胆子越来越小了……我累了，靠着你休息一会儿。”

她背靠着昌祺仰望叶缝里的蓝空，想让眼泪尽快退回去。

蜂念和家者见他们没有什么冲突发生，就继续自己的事了，辛熠却有些发愁，这么大的反应还是因为殷哲林留下的“阴影”吧。

昌祺看穿了酆轻的心痛和隐忍，生怕有什么不对的反应把那些隐藏的泪水再引出来，就由她倚靠在自己背上，最没底气的一次开口。

“别睡着了，坐着睡醒来会很难受。”

酆轻慢慢闭起眼睛。

“我当然知道难受……”

声音已经带了哭腔，因为离得远，他们这份伤感的默契在蜂念和家者眼里是十分馨甜的。蜂念不太懂昌祺的想法，他明明不喜欢酆轻，为什么还要跟她这么好……

“小心啊，你要掉下去了。”

家者拉住蜂念的胳膊，蜂念突然回神：“谢谢姐姐。”

家者很温柔：“不谢，不过你得集中注意力了。”

他乖乖点头。

“姐，你的力气好大，我刚才都以为我肯定要滑下去了。”

“那是你不了解我，我的力气可不比昌祺小。”

“啊？真的？”

家者被他的诧异逗笑，这小孩儿太可爱了……

“欸？这个挺好看的。”

蜂念刚刚掏出一顶帽子准备盖着小睡一会儿，见她好奇盯着帽子后边的小玩偶，就把帽子拿给她。

“这是小时候外婆给我做的。”

家者很喜欢这个扎染的小布偶：“你外婆的手真巧。”

蜂念笑着抬头，眼眸一滞：“欸姐姐别动，有只红蜻蜓落在你背后了。”

家者安静不动，蜂念伸手快速捏住蜻蜓的翅膀。

“你看。”

家者惊异望着他手里的蜻蜓，想要伸手试探。

“它不会……”

“哥！”

酆轻的惨叫声打破了荫萌下的静谧，蜂念和家者受惊回头，酆轻已经哭着扑进辛熠怀里。

“怎么了这是？”

辛熠也被她的哭喊吓着了。

“有东西咬我……”

辛熠立刻低眸查找，昌祺先看到了，拉过她的腿按住。

“别乱动。”

是一只蚂蝗，辛熠朝家者喊：“家者，把药包拿来。”

家者起身跑去刚才吃饭的地方，昌祺从药包里找出喷剂喷在她的伤口处，蚂蝗受了刺激掉在地上。

“好了好了没事了，把伤口清洗一下就行了。”

辛熠像哄小孩儿一样安抚着她的恐惧，家者又找出消毒药水和纱布，昌祺小心的给她处理伤口。

“你怎么还跟小孩子一样，有这么疼吗，哭成这样。”

蜂念在一旁安抚她，给她抹掉满脸的眼泪。

辛熠笑语：“她本来就是最小的，可以哭。”

昌祺心里不是滋味，酆轻从不是这么娇弱的女孩儿，这些眼泪大概都是刚才的遗留……

——————————————————————————————————

傍晚，辛熠先去最近的医院给酆轻做了检查，重新给她清洗、包扎了伤口，之后就送大家回去了。

酆轻到家后昌祺也跟着她一起下车了：“哥，你送他们俩吧，我待会自己回去。”

辛熠很满意他的决定：“好，走了。”

酆轻径自背着双手往前慢走，现在哪怕和昌祺对视她都怕哭出来……

“你不用特意留下来，什么安慰对我都没用、也没意义，反而让他们误会。”

昌祺默默跟在她身后，他们二人很少有这种相处模式，一般都是昌祺在前边大刀阔斧，酆轻跟着他。

昌祺双手插兜，并不想直面两人之间的别扭。

“这么小的伤口还要安慰啊？不过天黑了，你又带着伤，万一被绊倒了就更糟了。我送佛送到西，顺便替我哥跟阿姨道个歉。”

酆轻心里酸涩的很。

“你一直就这么护着我，每次惹我生气也用这种方式哄我，我也默许了这么多年……好了，已经到家门口了，走吧。”

她的拒绝令昌祺轻叹：“我看你进去。”

酆轻转身进了院儿门，他又站了一会儿才离开。

他以为与酆轻“保持距离”就行了，现在才意识到只有自己“清醒”是没用的，她现在的痛苦都是因自己而生。

小时候那次的“分道扬镳”他应该狠心一些，而不是背道而驰去哄她开心，让她在那时候陷的更深。

其实想一想，那年的他也很奇怪……难道是因为一个“小跟班”突然消失的无影无踪他不习惯？所以失去了思考能力本能的想去挽回……如今想来真是恶果的开始。

——————————————————————————————————

天已经完全黑下来了，辛熠安稳载着两人。蜂念和家者似乎很投缘，一路上说了很多奇思妙想的事……

蜂念下车后开心和两人道了别，辛熠看他进了门才将车发动。

“今天回大院儿还是半轩？”

家者想了想：“去大院儿吧。”

她平时是跟爸爸住在半轩别墅那边，这几天他在出差，她正好去陪陪妈妈。

这样的独处机会很少，辛熠像是故意的，每次带她出去玩儿都是群体活动。

“辛熠哥哥。”

辛熠抬眸：“怎么了？”

家者一只手捂着怦怦跳的心脏，慢慢凑近前座椅靠背。

“我好喜欢你。”

呢喃的一声爱语软绵绵的滑进辛熠耳里，强烈的震惊着心脏。他不是没看到家者多年的暗恋，只是没想到她这份勇敢。

家者把他的变化尽收眼底，突然有些卑微的庆幸，原来自己对他而言并不是隐形的，这样就够了，至少她多年的暗恋不是一出笑话。

她慵懒的靠着面前的椅背，眼睛里都是辛熠。

“从第一次去辛家找我姐遇见你的时候就喜欢了。你应该早就知道吧，可是你一直没有给我回应，我以为是你觉得我太小才装聋作哑，直到你娶了嫂子……那时候我才明白，你是不喜欢我，可我还是想喜欢你。”

孤独的告白让辛熠的内疚越来越重。

“现在你离婚了，你对嫂子的爱结束了，可你依然没有回应我……”

她落寞的靠着椅背，勇气似乎用光了。

辛熠踩下刹车，家者疑惑抬起头，看到了他严肃的目光。

“家者，你很漂亮、聪明，我很喜欢你，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我就很喜欢你，但是这种喜欢跟对薄严的喜欢不同，我对她的喜欢可以延续成婚姻，对你却不行。”

家者委屈的落下眼泪，辛熠伸手给她擦去。

“也许是我的不在意助长了你的专注……可是你并不了解我，我和你心里仰慕的‘辛熠’并不是同一个人。你该试着把目光从我身上移开，会看到很多比我好、更值得你喜欢的人。”

家者听不进去他的劝告，也不赞同：“就是同一个人。我认识你这么久了，我了解你的一切，我怎么可能连喜欢的人都看不懂呢……”

辛熠触碰到了她的敏感有些语塞：“是是，我说错了，你看是我不了解你。”

“我可以让你了解我，如果你真觉得我不了解你，我可以多和你在一起……”

幼稚的表态让辛熠有些为难，又说不出狠话来拒绝这个活在童话世界里的女孩儿。她真的很美好，不该让自己的多情、无情伤害她一丝一毫……

他脸色逐渐温和。

“感情可不只是互相了解就有的，我已经有了一场失败的感情，看的更透彻，而你还保持着最纯真的美好，我都不忍心破坏它。等你真正理智、清明的时候，你会看清我，看清你的感情。”

家者听的懵懵懂懂的……

“辛熠哥哥，我觉得我已经很成熟了。我马上就毕业了，已经22了。”

辛熠温柔一笑：“踏入社会只是你的第一步，往后你会越来越清楚自己想要的、喜欢的，你会不顾一切去追求那些，那才是你真正的**。”

家者思索着他的话，辛熠给她擦掉新的泪痕。

“这是我第一次见你哭，还是因我而起，我真有点儿慌，别哭了。”

家者的理智渐慢回来，有些羞涩的后退了些身体。

“辛熠哥哥对不起。”

她低着眼眸，睫毛上还沾着未干的泪水，花季的女孩儿这份姣润甜美此刻绽放的刚好，辛熠收起了目光系好安全带，低沉嘱咐：“坐好了。”

车再次启动，家者一路上都在想着他的话，似乎明白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