摇光山,小镇街头。
“师兄,别躲了。”
话音落下,隐匿在街巷拐角处的修长身影一顿,随后快步走出。
云拂晓俯身在道边的摊贩竹筐里挑了两只脆桃,刚要付账时,旁边却有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伸过来,先她一步将铜板递给摊主。
赵雨霁的视线落在她脸上,神色别扭:“什么时候发现我的?”
“清波城。”云拂晓使御水术将脆桃表面的绒毛清理干净,递给他一只,“师兄,你跟得也太明显了。督查卫的一把手就是这种水平呀?”
“我还不是担心你?”赵雨霁脸色更难看,他追得匆忙,连督查卫的黑金武袍都没来得及换,“生怕跟远一步,你就伤着了。”
云拂晓抿唇笑,将桃子在他眼前晃了晃。
“这种偏僻的荒山小镇,什么邪门的事都可能发生,可比不得清波城。你就算要在清波城玩个昏天黑地,三天不回溟海,我都不带管你的。”
赵雨霁在旁边生了半天闷气,终于肯屈尊接过她洗好的脆桃,咔嚓咬了一口,语气微讽,“也不知你那小脑瓜里想的什么,刚破七境,就敢接地阵的任务?”
云拂晓问:“地阵任务不都是给七至九境弟子的吗?”
赵雨霁噎了一下,嘴硬道:“那你至少等等再接啊,等到我有空的时候再接不行吗?你出过溟海三岛吗?知道外面有多危险吗?”
云拂晓低头吃桃,默默腹诽:她当年连魔域三境都能拿捏住,什么龙潭虎穴没去过,还会畏惧这点危险?
“师兄,这件事真的很紧迫。妖兽侵扰百姓许久,从一开始的破坏果林房屋,到现在已经贪心狂妄到逼迫村人献祭牲口和孩童。我们若再不出手相助,会有越来越多的无辜百姓伤亡。”
骄阳炽烈,赵雨霁的脸色冷得像冰。
他当然清楚。
他就是太清楚,深知这件事暗含的危险,才会如此迫切跟来。
两人穿过狭窄的街道,往深山峭壁走去。道旁草木渐盛,绕过几条弯折的野路,没过多久,入眼便是成片成片被摧毁的桃林。
枝摧树断,熟透的桃子烂了一地。树叶堆里躺着几具野兽的尸体,微风里掺杂血腥腐烂的味道。
“好难闻。”云拂晓抬袖捂鼻,蹙起眉,同时迅速判断形势,“这些野兽的脖颈有伤,肢体却完好无损,看来那妖兽只杀不吃。它为了什么?泄愤?”
她纵身而上,穿过飞花,站在高处,向周遭望了一圈,立刻认出了盘桓在山峰隐蔽处的锁灵阵。
“锁灵阵并无杀意,只为了困住其中之物……奇怪,为何要把一只妖兽困在百姓居住的山镇附近?真不怕伤人么?”
赵雨霁一路沉默跟在她身旁,听闻此言,脸色瞬间苍白。
烈阳灼热,云拂晓一心要为镇上百姓解决这个心腹大患,没能察觉到他罕见的寡言。
她抬手搭在眉骨处,向远处连绵起伏的群山望去,忽地一道灵光闪过脑海。
莫非这妖兽是被人有意豢养在此处的?
“妖兽暴躁嗜杀,甚至有可能开了灵智。师兄,我们不能硬碰硬,得想办法慢慢把它引出来。”
她转身看赵雨霁,发现他竟神思不属,“师兄?”
“嗯?”赵雨霁迅速回神,颔首道,“好。”
他唇角扯出一抹笑:“这任务是你接下的,当然你说了算。我就当出来玩了。”
云拂晓仰脸,笑得骄矜:“师兄,你就放心吧,我一定能保你毫发无损的。”
赵雨霁忍俊不禁:“嗯,这种被人保护的感觉真好。”
两人打打闹闹,在山林深处的一道溪边安顿。云拂晓四处走走,顺便观察情势,寻找新的线索。赵雨霁一边注意着她的动静,一边捡来山石与枯枝,准备架火烤鱼。
暮色将至,云拂晓踩过满地的零落月光返回溪边,已经大致摸透了锁灵阵的运转范围。
她坐在溪边的大石上,接过赵雨霁刚烤好的鱼,笃定道:“这妖兽是有主的。”
“噢。”赵雨霁眼皮也没抬,好似半点不感兴趣。
云拂晓眨眨眼,思及白天时赵雨霁的种种异状,心里隐有猜测。
赵雨霁平时看着吊儿郎当的不靠谱,总是做些怪异的食物折磨师妹,实则是个情绪细腻、心思极重的人。
他在督查卫待了这么多年,除却修为境界远超其他弟子之外,他的心思与手段也远远复杂于常人。
他今日的情绪太明显。细思起来,能让赵雨霁都心不在焉的情况,不多。
云拂晓不动声色垂眸,刚要施术法除去鱼刺,却发现这条烤鱼的刺早就被赵雨霁处理好了。
她咬了一口,笑得微微眯眼,“真好吃。”
赵雨霁不搞创作的时候,就是他厨艺巅峰的时候。
“条件有限。”他还算高兴地笑了下,“等回去溟海,我再给你烤几条更香的。”
云拂晓一听这话,就知道赵雨霁又在琢磨着研发新菜谱。她立刻闭了嘴,生怕哪句话又点燃了大师兄厨艺创新的热情。
这顿晚饭在插科打诨中结束。
夜晚月朗星繁,云拂晓坐在溪畔的一块大石上,两手向后撑着,仰起脸看星星。
山林的晚风微凉轻柔,她眯起眼,惬意地晃了晃小腿:“师兄,你以前见过被圈养的妖兽吗?”
赵雨霁在后头俯身收拾残局,闻言愣了下:“见过。但那是很久之前了。”
云拂晓眨眨眼,转身看他,“下午的时候,我在山巅发现了不止一处灵印。”
她指尖灵息微烁,顷刻间在地面划出了图案。
赵雨霁仅望去一眼,立刻皱起眉。
这些都是北境某些修真世家、宗门的灵印。
“天地阵有约,凡伤及无辜百姓之妖兽,修士共诛之。”云拂晓问,“为什么这些势力胆敢无视修界灵约的束缚,圈养一只会杀人的凶兽?”
她眸光清澈,似是真的不知情。
被溟海仙门保护太久的小师妹,意识不到某些阴暗角落的腐烂与肮脏,所以才会问出这种天真的问题。
这并不奇怪。
若赵雨霁足够溺爱她,兴许也会绞尽脑汁编出一个谎言,让她永远待在锦绣丛中,永远也不必知晓这世上的某些真相。
欺骗,有时也是一种变相的保护。
谁料,赵雨霁沉默良久,竟是直接冷笑出声:“修界灵约?晓晓,当一个人的贪心太过时,任何约束,对他而言都是不存在的。”
云拂晓静静看着他,不置一词。
山间的微风拂过她鬓边的碎发,赵雨霁抬手替她将发丝拨到耳后,低声道:“这种为了自身利益而戕害无辜之人的事从不罕见。见得多了,就不觉得惊讶了。”
云拂晓仰着脸:“难怪师兄一点都不惊讶,就是因为见过太多了么?”
赵雨霁挑眉笑笑:“想套我的话?”
云拂晓配合道:“被发现了。”
“你们并不知道当初师尊为何收我为徒吧?”赵雨霁在她身旁坐下,“在我之前,那么多资质出众的人求着抢着要拜入师尊座下,都被毫不留情地拒绝。可师尊偏偏带回了我。”
云拂晓戳穿他:“师兄,知道你很骄傲了。但请不要借着这个话题自夸。”
“……我至于吗?”赵雨霁无奈笑道,“师尊当初收我为弟子,又不是看中了我的资质。”
这话云拂晓同意。
周玥收徒,从不看资质。
赵雨霁眉梢轻挑:“师尊只是看我可怜。”。
云拂晓:“可怜?”
“嗯,”赵雨霁眼皮半阖,似陷入久远的回忆,“你们都没见过我小时候的样子,又脏又矮,瘦成骷髅,衣不蔽体,像个乞丐。”
月光明亮,清晰地勾勒出他宽阔平直的肩背与手臂紧实肌肉。这人高马大的架势,着实难以与他口中所言的幼时模样联系起来。
“你能想象一个六岁的人,眼睁睁看着自己母亲被妖兽撕烂胸腹吗?”赵雨霁的声音微哑,“你能想象光着腿脚跪在冰雪地上卖身葬母是什么感受吗?
云拂晓看着他。
“没办法,一个荒僻的山村,穷到没有其他谋生的路,除了去山里挖草药换钱之外,没有别的办法。”他闭上眼,“明知深山里的妖兽会杀人,可大家为了挣一口饭吃,还是会去赌。赌赢的人不少,但赌输的人更多,因为被妖兽玩弄至死的人太多太多,阿娘的死对他们来说甚至是稀松平常。”
这些话他从未和别人说过,堵在胸腔里宛如一块顽石,叫他喘不过气。
此时提起,尽管极力压制,声音里还是染上一丝哽咽。
云拂晓默然,安慰地拍了拍他的肩。
“我不怨恨别的,只恨妖兽残暴、恨自己弱小。至于那些冷眼旁观的人,他们真就冷漠吗?未必。只不过走到这一步,大家都没有办法。”
“那天下着雪,我跪了很久,跪到通身发暖,这才终于等到了师尊。”
赵雨霁不是受情绪操控的小孩子,哪有让师妹安慰自己的道理?他用力闭了下眼,深呼吸,再抬眸时,眸光已然清明。
说到此处,他唇际甚至扯出一抹自嘲的笑:“后来师尊说,她再晚到一步,我就要被冻死了。”
他冻出幻觉,已经离死亡不远。
若非周玥,世上便再无赵雨霁。
“我后来问过师尊,世上有那么多受苦的人,为何收我为徒。”赵雨霁挠挠头,“师尊至今没回答这个问题。”
云拂晓听到此处,也是一头雾水。
也许对于周玥而言,收徒这种事,仅是她的“一时心血来潮”。
话题回归正轨,云拂晓转头看了一眼山顶:“所以师兄这次来摇光山,也为了能弥补当年没能杀死妖兽的遗憾?”
“套我话呢。”月光洒在赵雨霁挺直的鼻梁,他低眸笑,坦然承认,“是。这么多年我一直在暗中调查妖兽之事。晓晓,整个溟海仙门,没人比我更了解这种灵智残存的畜生。”
云拂晓将视线从松木繁茂的山顶收回,挑眉道:“怎么说?”
赵雨霁:“妖兽开启灵智很常见。但单纯为了追寻刺激而嗜杀百姓的妖兽却不常见,即便有,也会因为太过残虐而早早被修士灭杀,不会留到今天。”
这番话完全符合云拂晓的推测,她点点头,淡声补充;“能明目张胆到被我们察觉的地步,就说明这种妖兽并非天生,而是被人有意培养出来,甚至很可能是一只失败品。试想谁会设阵圈养一只脱离控制的妖兽?背后势力,或许是宗门、世家,也可能是别的。”
赵雨霁轻挑眉:“你是指?”
“妖山。”
只有妖山,才会在妖兽失控之后,还花费力气去圈养它、保护它不被修士灭杀。
而这山村的百姓,也许只是为妖兽挑选好的、用来发泄怒火与杀意的“工具”。
念及此处,云拂晓浓睫低垂,遮掩住逐渐冰冷的眸光。
赵雨霁低声:“晓晓,这种被驯养出来的妖兽残暴至极,并非溟海的试炼灵兽可比,你第一次在外历练,先不要面对这么危险的局面,这次就交给我……”
“师兄,”云拂晓打断他的喋喋不休,倏而露出笑意,“已经晚了。”
赵雨霁怔愣一瞬,拧眉道:“什么意思……”
话音未落,松枝繁茂的山顶蓦地发出刺目亮光。
“轰!”
一声爆响,整片松林被摧毁,气浪汹涌,沙石飞溅,炸开的尘土与碎枝叶在黑夜里爆出遮蔽天地的阴影。
赵雨霁迅速站起身,大睁的双眼里满是震惊。
“轰!”
伴随着一声痛楚又暴怒的嘶吼,体型魁梧的妖兽在光线昏暗的夜幕下显现出巨大而狰狞的身体轮廓。它站在山谷的绿木中,直立站起时却能凭借体型优势一掌拍碎山顶的岩石。
赵雨霁没忍住,一句脏话脱口而出:“……,这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他转头看云拂晓:“晓晓,这是你干的?”
云拂晓借着朦胧月光打量妖兽,“嗯。”
饶是她早已对妖山的诸多族类见怪不怪,此时看到这只庞大又暴躁的妖兽,也不由得拧眉:这只妖兽大得离谱。
……也愚蠢得离谱。
她设下阵法时特意在旁边留了条生路,很明显,即便是妖山的幼年小妖,也能轻易发现。
但这只妖兽毫无章法折腾这么久,愣是没察觉到那条生路的位置。
“你想引蛇出洞,但背后之人何时才会现身?”
赵雨霁本打算把妖兽杀了完事,没想到云拂晓这么狠,竟想要明着挑衅背后势力,“况且,这只妖兽灵智残存不多,也没什么再利用的价值,是否值得他们暴露?”
“他们会出现的。”云拂晓姿态悠闲坐在山石,“但不是为了妖兽,而是为了我。”
赵雨霁轻挑眉:“晓晓,七境的修为,并不高。在这个修真界并不会引人注意。”
他还不知道云拂晓和妖山的过往纠葛,以为她是想凭修为境界引出背后之人。
小小七境,在溟海的部分弟子间还能打一打,但放眼整个修界,又算得了什么?这个道理,云拂晓又何尝不知?
但她不想让赵雨霁牵扯进来,只抿唇笑了笑。
深山之中,妖兽仍在暴怒挣扎。
四道光柱将它牢牢禁锢其中。它被云拂晓设下的阵法钉住心脉,浑身剧痛无比,又无处发泄,恼得双目赤红。覆盖坚硬鳞片的厚实脚掌狠狠踩在地面发出砰砰的震颤声,却因被阵法束缚行动,只得徒劳挥舞肢体,试图摧毁周遭可触及的一切。
枝桠被摧折的声音连绵不绝,遥遥地传到站立在对面山巅阴影里的几名修士耳中。
“这……”紫衣青年脑子一懵,心里又惊又怕,“这妖兽平时根本不这样的啊。”
“是啊,平时可乖巧省心了,也不过是吃几个人而已……别的一点事没有。”旁边人紧张得话都说不顺溜,偷眼观察为首之人的脸色,谄媚笑道,“妖主,您看这事闹的……”
被称作“妖主”的那人自始至终沉默,他一身宽松黑袍,头戴兜帽,整个人包裹得严实,没有露出半寸肌肤,从里至外都透出一股阴邪与神秘。
“到底谁把消息放出去的?”他刻意压抑的声线依旧透出一丝狂乱,“怎么把她引来了?”
身后两人面面相觑,不知他口中的“她”是何人。
他们本就是妖山出身、藏匿在各大宗门的棋子,傍晚时感知到阵法波动的瞬间就从宗门赶到此处,探查一番,除了妖兽出奇的暴躁之外,尚未发现其他人的活动踪迹。
紫衣青年心思细腻,敏锐地从黑袍“妖主”的语气里听出了深深的憎恨。他绝不会放弃这么一个表现的机会,上前一步大胆道:“妖主,管她怎么来的,一并杀了就是。”
说罢,他双眸光亮,眼露期待地看着妖主。
谁料,却听见一声嘲讽的低笑:“蠢材。”
紫衣青年莫名被骂,脸色登时僵住,思绪飞转,终究是没能明白自己到底那句话说错了,作乱之人不该杀吗?能惊动这位少年妖主连夜赶来此处的,那得是什么修为境界的对手……
还是说,其实少主与那人早就相识……
“轰!”
对面山谷法阵忽地发出一声爆响。妖兽竟是挣脱了法阵光柱的束缚,重重砸倒在地,似是气空力竭,躺倒在林间喘息烈烈,呼出的火焰将周遭草木瞬间焚作灰烬。
有人侦察完毕飞身赶来,神情焦急禀报道:“少主,看到人了!是、是一个女人!”
黑袍少主转身,眼瞳有寒光闪过:“看清楚了,真是她?”
“她离开妖山太久,属下……不敢确定。”
隔得也太远,月光朦胧,树影摇曳,实在很难看清脸容。
况且,那女人身上弥散出的杀意,像是早已察觉他的存在,在警告什么。
他的闭息术已炼至顶峰,但方才他自以为悄无声息地藏匿在林间树后观察时,那少女本在与师兄说笑,猝不及防间却蓦地转身,凌厉又冰冷的视线穿过昏朦月光,直直落在他的身上。
一双极亮极冷的眼,璀璨若飞星。
视线相触的瞬间,似乎有什么印记被打进额心,他的灵台如遭轰鸣,双腿抖如筛糠,本能地后撤半步,转身头也不回地落荒而逃!
直到逃出很远,他才勉强恢复清明,倚靠在一株树边剧烈喘息,这才后知后觉,方才一路的仓惶逃窜竟是没有半点意识!
他生平头一遭见识赦心印的威力,这种直击灵台的打法,比肉.体的痛楚还要难捱百倍。
冷汗早已打湿衣衫,他垂首思索,闷声补充:“她穿的是溟海门服。”
不知为何,黑袍少主听了这话,竟罕见地沉默了下。
余下几名侍卫面面相觑,此时的脑海里都有同样的疑惑:不可能啊,云拂晓不是早就死在南境了吗?当初大祭司席风亲自去南境确认了她的死讯——
不对!
那方才的赦心印怎么解释?
惊诧间,原本伏在山谷里的妖兽蓦地发出一声闷雷般的悲鸣。
似在抗拒,似在求饶。
它像是在与某种力量拉锯一般,尽管眼里露出深重的怨怒与不甘,却不得不抬起了覆满坚硬甲片的手掌。
紫衣青年浓眉一紧,焦急道:“它想干什么?!”
“它很不情愿,但是在绝对的力量压制下,根本无从反抗。”
黑袍少主眯起眼,面对妖兽濒死的惨状,他不仅毫无怜悯,反而双眼愈发明亮,逐渐压不住声音里愈发明显的激动:“……这世上,继承了妖山赦心咒、能够操纵心念神识的人,只有一个。”
话音落地,在场之人先是愣了一瞬。待反应过来他说的就是云拂晓之后,心跳瞬间加快,一阵冰冷的寒意沿着脊背攀升。
——“砰!”
妖兽根本抵御不了赦心印,它的掌心重重击在自己的天灵。伴随着颅骨碎裂的清脆声,霎时血流四溅,猛烈气浪向四周爆开,飞沙断枝,摧石折树,对面的山顶都被削平一块。
妖兽断气的瞬间,庞大坚实的身躯消散于无形,狂风席卷整个山谷,松林摇曳如涛。
少女的湛蓝衣袖被风吹动,在清澈月光下露出一截皙白的手臂。
她收回手,指尖萦绕的灵力旋即熄灭,狂风也随之停歇。山谷中,万物皆恢复静默,一阵令人感到窒息的死寂中,唯有落叶飞花扰乱视线,她的湛蓝色发带与裙摆在轻柔夜风中静静飘扬。
隔着半个山谷的距离,所有人都清晰地看到了这一幕。
仅仅一指的威力,便能让妖兽言听计从。
他们知道赦心之印恐怖,却不曾想过,竟会恐怖至此。
难怪妖山这么多人都忌惮她,忌惮到恨不得她灰飞烟灭;忌惮到哪怕奔波万里到南境,也要亲自确认她的死讯,才能放心。
“好啊,原来你真的没死。”黑袍少主却在笑,他使用传音术与对面的少女打了个招呼,似是迫不及待。
“云拂晓。”他的眼珠黑得发亮,一颗心难以自控地狂跳起来,“这么多年,我可是等你等到寝食难安啊!”
“巧了,”云拂晓转眸望去,乌润的杏眸里满是不屑,“我却是烦你烦得再也不想看见你。”
视线穿透夜雾与星火,她红唇微弯,嘲讽之意拉满:“妖山少主,崔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