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蜃妖选择今夜袭击之人。”
整个房间暗沉如墨,只有海螺溢出幽蓝色的光晕,传出却天阁弟子的声音,“谢瑜之,你疯了吧?我们站在同一边,你竟然要杀我?”
“你不想赢吗?你不是在这个游戏里赢过吗?你应该最清楚怎样才能赢,要么杀神,要么屠尽鲛人。”
谢瑜之冷声开口,“你别忘了,蜃妖首领身份出局后可以带一人同死,若你再敢打她的主意,我不介意玉石俱焚。”
却天阁弟子气急败坏道:“眼下屠杀海巫才是对局势最有利的,若她真是海巫,死的人就是我!”
“你的生死与我何干?我只要她活。”谢瑜之指刀白眉道长,“杀他。”
今夜注定不会太平。
八爪巨兽啃食大胡子体修的恐怖画面历历在目,余柚宁整夜都无法安睡,就算要死,她也不想死得面目全非。
在海巫救人的情况下,蜃妖第二夜一定会去袭击主动权最高的海巫,若谢瑜之抽到的是海巫,那他岂不是很危险?
她只能默默祈祷谢瑜之抽到的是剩下的最后一张神牌,巡海夜叉。
夜里同样诡异的声音从楼上传来,仍是一声极短的惊叫。与昨夜不同的是,叫声之外,还有持续很久的啃食声。
海水里荡开一阵血雾,攀附窗户游走的腕足似乎变得更粗了,粘液成了暗红色。
白昼伊始,议事堂仅剩六人。
赤霄门刀修失神地捻着一条浅蓝色珠串,珠壁相撞的脆响格外清晰,“没办法了,没办法了。”
“三位道友都离我们而去,我们都是砧板上的鱼肉,必死无疑。”
他两边的位置都空了,长桌左侧只剩他和谢瑜之两人,余柚宁望向谢瑜之张了张唇,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要对他说什么,难道说还好我们还活着吗?可是,人命织就的游戏,不该因侥幸活下来而感到庆幸。
她撑着椅背缓了半晌,才收整好心绪坐下。
“昨夜身陨的是清平观和朝澜宫的仙友,比他们活得久,你们应该感到高兴才是啊。”沧溟不紧不慢地出现,殿外的侍从陆续进来,向他们分发珍珠。
“继续游戏才能结束游戏,我期待看到最后的赢家。这次倒着来吧,不要讨论与游戏无关之事,认真发言出局的可能性才更小。”
虎啸山庄的弟子脸色铁青,握着珍珠的手不住地发抖,“是朝澜宫的先害我大哥出局,我才毒杀了她为大哥报仇,至于清平观道长,是蜃妖屠杀的。”
“我记得道长说过,要留意他身边之人,那么剩下的蜃妖极有可能就是水月宗的谢瑜之。”
从眼下的局势看来,蜃妖的人数最少,只有先将蜃妖投出局,才会有尽可能多的人活下来,将死亡降到最低。
而每个人都有活下来的权利,没有人愿意放弃生的机会,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余柚宁身前的海螺亮起,“若虎啸山庄的道友确实为海巫,就说明清平观道长才是真正的藏珠月蚌,那么却天阁道友便是另一个蜃妖。若放逐后游戏仍未结束,只能继续寻找最后的蜃妖。”
她的视线从却天阁弟子身上移开,“至于道长说的注意谢瑜之,完全就是猜测而已,没有任何依据,不可道听途说。”
“而眼下的局势对我们来说极其不利,藏珠月蚌已经被屠,海巫定然也活不过今夜,因此,最后的神明巡海夜叉必须藏好身份,我们才有赢的可能。”
合欢宗管事眼底发青,海螺亮了许久才反应过来,“小狐妖说的不错,我也觉得剩下的蜃妖就是却天阁杀手,他们本就杀人如麻,行踪诡秘。”
“都投票给却天阁吧,结束后,就能离开这个鬼地方了。”
却天阁弟子轻笑,“所以两位认定我是蜃妖了?可昨夜我查探的是合欢宗道友,他才是真正的蜃妖。”
“诸位不妨回忆一下昨夜合欢宗道友所说的话。”
“他分明看不出谁是真正的藏珠月蚌,却只想放逐虎啸山庄的,最后欲盖弥彰强调自己是好人,今日又这般急匆匆地想推人去死,难道不是做贼心虚?”
“清平观道长应该是被海巫毒杀的,而朝澜宫道友更像是被蜃妖袭击,因为相比于其他几位,她更像拿了神明身份,或许她才是真正的海巫。”
“今日的投票尤其重要,望诸位深思熟虑。”
轮到谢瑜之,他看起来和平日里无甚区别,余柚宁不得不佩服反派这强大的心理素质,“诸位可曾发现,其实虎啸山庄道友的海巫身份存疑。”
“他若是好人阵营的海巫,在得知藏珠月蚌被屠杀时,应该毒杀另一个假的藏珠月蚌才对,怎么可以随意毒杀好人呢?”
“若是毒杀了神明身份,好人的胜算就更低了。他这样的发言,更像是假扮海巫之人,却不像蜃妖,依我看,在场的蜃妖还有两位。”
“一个是假扮藏珠月蚌的却天阁弟子,另一个是随波逐流潜藏身份的合欢宗道友。”
赤霄门刀修连连点头,“水月宗道友说的极有道理,我也觉得虎啸山庄道友不像海巫,海巫应是朝澜宫道友。却天阁那位更像蜃妖首领,所以今日最好先放逐合欢宗道友。”
事情有些不对劲起来。
即便虎啸山庄弟子不是真的海巫,今日出局之人也轮不到合欢宗管事。好人阵营的轮次本就落后,应该先放逐却天阁才对,谢瑜之不可能想不到这一点。
难道……谢瑜之和她不是一个阵营?
余柚宁的心猛地一沉,抬眼恰好对上谢瑜之的视线,他眼眸微闪,“怎么突然看我?”
她缓缓摇头,还是坚持自己的推理将珍珠投给却天阁弟子。而谢瑜之抬手将珍珠投入合欢宗管事的海螺中。
投票结果为:合欢宗管事:3票。却天阁弟子:2票。谢瑜之:1票。
“嘭、嘭、嘭。”窗外传来有节奏的撞击声,外围被巨物带着吸盘的腕足包裹住,粘液顺着门缝、窗缝往地面流。
一条墨绿色的腕足撞开大门,直直涌向合欢宗管事,他惊慌失措地钻进桌底,其他腕足很快又缠住他的双腿,拖着他往门外去。
“我、我不想死啊!凭什么不投别人!我不甘心!我不甘心!”
“要死大家一起死!一起死!”
他胡乱挥舞的手顺势抓住余柚宁,她也被腕足的力道扯了过去,距离腕足张开的嘴仅有半步,余柚宁几乎要昏厥过去。
“你、找、死?”谢瑜之冷声挤出几个字,一记弦月轮碾着焰火撞向那只手的腕骨处。
“啊——”
伴随着合欢宗管事一声凄厉的惨叫,手上的拉力脱节了,余柚宁受惯性往后飞撞在谢瑜之身上,当她睁眼时,只见那只断手还死死抓着她的手腕。
余柚宁惊叫着将断手甩开,下意识往谢瑜之身上抱,尝到血腥的乌尤更加兴奋,无数的腕足贴着血迹游动,每每擦过她的脚踝,黏腻的恶心和恐惧便滋生蔓延。
“谢瑜之,我害怕,我真的特别害怕这种东西。”她一边说着,将谢瑜之的腰环得更紧,双腿也抬起整个人挂在他身上。
“嘁……别乱动了。”谢瑜之单手将她扛在肩上,余柚宁生怕掉下去碰到那个黏糊糊的怪物,急忙幻化出尾巴缠在他的腰际。
她抬眼时,瞧见乌尤那条最粗的腕足上,似乎有某个似曾相识的符号,她好像……在爷爷的书房里看到过。
海面之上是半边弯月,海面之下是三滴晶泪,那三滴晶泪的颜色本该为素雪纯白,而乌尤身上的,几乎与腕足上的墨绿色融为一体。
余柚宁记起小时候爷爷给她讲过的一个神话故事,很久很久以前,南海之滨共同生活着人族和鲛人,他们互通有无,相处和睦。
后来,人族觊觎鲛人族源源不断的财富,利用工具抓捕鲛人,鲛人族怨气横生,混合着那些被折磨至死的鲛人骨血涌入深海,自此生出了贪婪食人的深海怨兽,也称海中饕餮。
怨气若执意留存在怨兽体内,怨灵便难以往生。神明赐予怨兽用于涤净怨念的天符,三滴晶泪代表神明的怜悯,弯月是对诅咒族群的祝福。
人族已然为自己的贪婪付出了代价,神明希望鲛人族不要再执着于仇怨,放下过往,重新开始。而乌尤的天符已经变得污浊不堪,就意味着他们从未放下过仇怨。
这就解释了为什么鲛人族要以入南海的人族性命为乐,为什么沧溟在虐杀人族时神色会变得那样兴奋。
沧溟虐杀别人,唯独对她不同,不是因为他所谓的喜欢,他并不懂得什么是喜欢。归根结底,只是因为她不是人族,他们之间没有积怨千年的仇恨。
“我明白了。”余柚宁尾巴摇晃,扫过谢瑜之的下巴。
谢瑜之偏过头问,“你明白了什么?”
“不得自由,是因为心入牢笼,作茧自缚。”
余柚宁低声让谢瑜之放她下来,她转过身定定望向乌尤身后的沧溟,“沧溟少主,曾经那些伤害过鲛人的人族,早已经轮回了千年之久。”
“神明并非要将鲛人永困于南海,浮生镜交由鲛人族保管,便是最好的证明。浮生镜可观浮生万象,神明希望你们能通过神镜,看到一些更美丽的世界。“
沧溟轻拍了拍乌尤,它吐出咬断半条腿的合欢宗管事,收回伸长涌动的腕足。
“不愧是姐姐,连鲛人族的秘辛都知道。”沧溟摆尾游至余柚宁身前,抬手间,化出一面流光溢彩的圆镜悬在掌心,镜中万象霜天,百景流川。
“可惜现实的世界已经不美了,姐姐陪我去看看你所说的美丽的世界,可好?”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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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天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