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村养了只榕树精 第5章 道士作法

崔曜竖起耳朵，极力想听清楚她在说些什么。

“你仙人板板哟……自家孙儿孙女都害，良心被狗吃了……”那老太婆用恶狠狠的目光盯着山上某个地方，像是看见了仇人一样。

可那里分明没有任何人，只有一些柏树在微风中晃着细枝。

崔曜心里一惊，连忙带着榕安返回灶房。这老太婆看上去至少有七八十岁了，估计平时就是疯疯癫癫的，说话前言不搭后语，基本都是脏话，也提取不了什么有效信息。

他们坐下没一会儿，邹大娘从另一个房间过来了，手里拿着一个拳头大小的红布包。

她看见二人，迟疑了一瞬，然后下定决心似的说：“小曜，安安……你们能给大娘搭把手吗？”

两人有些茫然，不过都点点头应下了。

于是邹大娘抓起地上的公鸡，领着他们去了另一个房间。

农村很多家里的门都安在一条线上，他们过了三四道门，阳光从木格子窗斜斜地照进来，借着这光线，可以看清空气中飞舞的尘埃。每个房间正对着床的地方都摆了几盘祭品，有苹果也有猪肉，祭品左边，婴儿手臂般粗的红蜡烛闪着幽暗的光芒。

走到最后一间屋子，窗户大开着，里面站满了人，老少皆有，无一例外都围在床边，而床上挂着厚厚的白色蚊帐，遮住了里面的人。

难道是有人生病？崔曜心想。

见邹大娘来，人群自动分开一条道，让她走到床边的位置，这时崔曜才发现床边还站着一个裸露着上半身、浑身肌肉的大汉，以及一个身材瘦小、眯着眼睛的道士。

邹大娘把公鸡交给那汉子，自己则拿着红布包站在床头的位置。

那道士摆摆手，众人就安静下来，屏住呼吸，视线都集中在床上。崔曜不知道邹大娘需要什么帮助，再加上这情况也不好问，他就拉着榕安找了个角度合适的位置，站在那里观察他们的举动。

大概几分钟过去了，那道士猛地睁大眼睛，大喊：“急急如律令！”那声音粗砺难听，就像砂纸摩擦枯枝一般，听着有些令人不舒服。

接着，他手上做出了一些繁复的手势，口中念着奇奇怪怪的咒语，音调平淡，有些催眠。随着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他的表情越来越狰狞，太阳穴和脖子附近的青筋暴起，豆大的汗珠不停地往下流。

然后他深吸一口气，怒目圆睁，手持拂尘利落一指：“妖孽，还不速速离去！”

这喊声来得突兀，吓得榕安抖了一下，然而半晌过去，床边也没有出现任何异动。

那道士给了汉子一个眼神，示意他开始行动。

汉子读懂他的意思，在所有人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迅速掀起帘子，对着床上的人，一刀割向公鸡的脖子，那鸡甚至来不及尖叫，抽搐几下，便丢了小命，滚烫的血洒在被子上，触目惊心。

邹大娘见状也解开红布包，抓起里面的糯米往床上、地上撒。

“佳佳、杰娃儿，快回来吧。”她一边撒，一边用带着哭腔的声音喊着，眼里有泪，却强忍着不让它掉下。

道士又挥挥手，那汉子便提着死掉的公鸡走到院子里的水池旁，用事先准备好的开水把鸡烫了一烫，然后开始拔鸡毛。

当他把打理好的鸡端进来的时候，邹大娘就停下了动作，接过盘子，调整好情绪，恭恭敬敬地把它供奉到台子上，还跪下来拜了三拜。

到这里，仪式就算完成，众人纷纷出声表示安慰，口中都说着“两个娃儿很快就会醒来，不要太伤心了”之类的话，邹大娘也一一回应，向大家道谢。

道士站在原地，闭着眼，神情透着点清高，用手捻着垂到胸前的胡须，这会儿倒是有点仙风道骨的味道了。

困扰多日的事情有好转的迹象，邹大娘的心情也明朗了不少，她热情地招呼大家到堂屋里就座，等着中午开饭。道士则被人拥着走在前面，最后也落座在首位上。

崔曜本来想悄悄离开，却被邹大娘拉住了。他推脱说自己没帮上忙，不好意思留下来吃饭，邹大娘这才作了解释：“大师说，佳佳和杰娃儿丢了魂，要有活人的生气引路，他们才找得到回家的方向。”

“所以我喊上那么多人，也是觉得多一个人，多一份生气，你们来了就算帮忙了。”她安顿好两人，就去灶房忙活了。

堂屋里摆了三桌，还有人在往外搬桌子和长凳。崔曜和榕安坐在靠门那桌，桌上年轻人多，都在悄悄谈论刚才发生的那幕。

“那道士老头还挺像回事的，话说昨晚我也去了，那俩小孩又跑到山上去了，拉都拉不回来。”

“真的假的？不是梦游吗？”

“不知道，但是看起来不像，眼珠子都翻白了，劲儿也很大，一个人真的拉不住。”

“我去，好恐怖，幸好我没去，今天还是我爸让我来我才来的。”

“哎，希望快点解决吧，不然邹大娘怕是要撑不住了。”那人喝了一口茶，声音放得更低：“说实话，我觉得还是该去医院看看。”

“……”

邹家准备的午饭非常丰盛，都是大肉大菜，油水很足。崔曜很久没吃过家乡人做的菜了，辣椒不要钱似的放，又辣又咸，但是很开胃，他足足吃了三大碗饭。榕安在旁边也是一边吃一边哈气，嘴巴都辣红了。

吃到一半，俩孩子还真醒了，邹家人喜极而泣，来到堂屋连声说着感谢。

那道士更神气了，简直是在用鼻孔看人。

在崔曜看来，这人多半就是个骗子，做的那些法术也都是别人玩烂了的把戏，只不过碰巧赶上了孩子清醒的时间。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他没有说扫兴的话，免得惹人家伤心。

不过这家孩子的病确实奇怪，听描述像是梦游，但梦游会有固定路线吗？而且就算是梦游时力气不受控制，也不可能比得过成年人。

吃饱喝足后，众人各回各家。崔曜和榕安走之前，还听见道士对着孩子父母胡说八道。

“我早都说了，就是你们村里那棵榕树作怪，榕树容易聚阴气，会招惹一些不干净的东西，仔细想想你家娃儿是不是做了啥子冒犯树精的事。”

“好好，但是他们为啥跑到山上去呢？”

“这个嘛……树精肯定喜欢山啊，它在山里面才会法力大增嘛。”道士一时被问到，就随便找了个蹩脚的理由糊弄两夫妇，反正人醒了，他说什么他们都会信。

“谢谢大师，谢谢大师。”两夫妇双手合十，一脸感激地向他鞠了几个躬。

道士的虚荣心得到满足，继续忽悠人：“本来以为今天能让这妖精现身，结果发现是我小看了它，事情还没结束，晚上不要睡死了，要继续观察娃儿的情况，必要的话还是要做法事。”

“要的要的。”

崔曜还以为他能说出什么花来，说来说去，不过就是江湖骗子的套话罢了。

实在听不下去，他便和榕安离开了邹家。

两人跑到榕树底下去乘凉，丝毫没感觉到道士所说的“诡异”，完完全全就是普通的树，只是年龄有点大，所以树干很粗、枝叶也很茂盛，哪有那么多神神鬼鬼的东西。

不仅崔曜，村里很多人小时候都经常爬到树上玩，不知折断了多少树枝，也没听说谁遇上了树精作怪的事。当然，关于这棵榕树的传言非常多，还有很多家长喜欢编造一些鬼故事来骗小孩，真真假假的，信的人不少，不信的人也很多。

“这事儿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崔曜手里拿着根树枝，一片一片地揪着上面的叶子。

“今年年初，最开始听说是其他怪事，像是东西不见了啊或者鬼打墙之类的，后来就是这俩小孩。”榕安认真回忆着自己从别人那里听到的话，再转述给崔曜。

“你也是小孩，怎么还叫别人小孩？”

榕安没想到他的关注点竟然在这两个字上，一时没回答上来，有些窘迫。

“哎，邹大娘一把年纪了还被骗子折腾，也是恼火，关键还不好劝。”崔曜很无奈，他理解老人们的迷信，但也不想看着他们辛辛苦苦攒下来的钱被人骗走。

“哥哥……”

“嗯？”崔曜偏头。

“你怎么知道他们是骗子？”榕安不太理解，虽然他本能的觉得他们不是好人。

“因为他们动作太假了，一看就知道是从电视剧里学来的，人家真正的道士看见了，怕是要被气晕。”崔曜想到那假道士装模作样的情景，不禁觉得好笑。

“噢，我也觉得他们没有法术。”榕安表示赞同。

“算了，人家可能也就是求个安心。”崔曜也不知道自己在这里纠结个什么劲儿，他就是个外人，也做不了主。尽管如此，心里终归还是有些不舒服，他站起来，在树下来回踱着步子。

榕安坐在长满绿苔的巨大树根上，微风掀起了他略长的头发：“哥哥，我可以去你家玩儿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