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世 第55章 失落之城 30

嚣甲看着他的背影，大约是之前已经习惯了他的一惊一乍，这会儿居然并不觉得诧异，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有一股陌生的情绪在心中奔腾，使得他不自觉缓缓咧开了嘴。

这一天对于嚣甲来说非常有趣，但对于荣介来说，却是糟糕透顶。明明洗澡是一件期盼已久，让人愉悦的事，但他却经历了一连串惊吓和尴尬。似乎，只要嚣甲在旁边，再美妙的事都会变成惨痛回忆。

之后，荣介足足躲了嚣甲两天，才算恢复表面上的镇定从容。当然，是他自以为的躲，嚣甲其实一直跟在他不远处。

好在很快辛戈他们都回来了，同时带来的还有一个好消息。

找到盐了。

看到地上一堆雪白的块状结晶，荣介拿起一块，伸舌轻轻舔了一下，确实是咸的，而且还不带苦涩味，这盐质量好得让人吃惊。

“你们在哪里找到的？”就拿回来的这些盐已经足够他们吃上很久，但这并不妨碍荣介弄清楚具体的情况。

“在圣城东南方向两百多公里的地方。”辛戈回答。

原来他们出了圣城之后，便分开，各选一个方向寻找。他们奔行速度快，又不惧太阳和寒夜，一天走个几百公里完全不是问题，难就难在要在广阔的荒原上一点一点地搜寻。

如果这个世界遍生植物和动物还好，能够通过地况以及动物的行踪大致判断哪里可能有盐，可惜这里一片荒芜，什么也没有，只能老老实实地逐寸寻找。这样一来，一日下来，找不了十公里。

好在辛戈他们时间多，又无其它事，并不觉得这事做起来有多枯燥。事实上，比起数百年数千里如一日孤独地守在城墙上，找盐对于他们来说要更有趣得多。

如此过了将近一月，往东南方走的花蹄终于在一片低矮丘陵中看到了一道干涸的深沟，沟里布满雪白的结晶物。顺着深沟往上，是一个幽深的山洞，洞壁上到处都是雪白晶莹的盐石。

在尝过味道之后，花蹄知道自己找到了荣介需要的盐。不过他并没有立即将消息送进来，而是在圣城外守到了辛戈等人，几人一起过去，直接弄了不少盐石带回来。

听完他的描述，荣介猜测那条布满盐晶的深沟原本应该是道盐泉，后来因为气候干旱，泉水干涸，使得盐晶析出。再问得仔细了一些，得知那周围并无建筑遗迹，盐洞更无开发过的痕迹，他不由怀疑，辛戈他们的祖辈或许并不需要专门摄入盐分。

对于这一猜测他并不觉得震惊，在他无意中得知了此地人的特殊身体构造之后，他觉得他已经不会再为任何事感到震惊。他只庆幸，这个世界还有盐的存在，不然他的日子恐怕会过得凄惨无比。

为了感谢辛戈等人不辞辛劳的奔波，荣介将盐磨碎，用萝叶和米，熬了一顿粘稠咸味的粥，算是犒劳。他甚至拿出了一直舍不得吃的辣椒酱，一人分了一点。

美妙而新奇的滋味刺激着辛戈等人敏感的味蕾，他们发现，单只是进食竟然也可以如此丰富多彩，心里不觉对传说中的西土更加向往。

不用再担心盐的问题，萝叶又有多的，荣介看书之余闲着无事，摘了一些下来，用盐揉了，装进罐子里，用塑料袋密封好，准备过一段时间当咸菜下粥吃。再用另一个罐子，装了烧开晾凉的水，放了适量的盐，将生萝叶放进去，试试能不能泡酸泡脆。

他其实没做过咸菜泡菜，只在小时候看过姥姥做，但这并不妨碍他尝试。想要改善单调的饮食，只能多费些心思来将有限的食材做出无限的味道来。

这些都是小事，荣介做归做，但并没怎么放在心上。他的重心还是在种植上面。

因为跟源灵若有若无的联系，他感知到植物的数量和种类对它的成长和进化有着明显的影响，而它的成长又直接影响着他生水的能力。所以，如果想要每天生成更多的水，他需要种植更多的植物。

于是在已种植下的几种植物以外，他又选了一种果树类种子种在睡觉用的洞穴前面。

他不知道是这个地方的植物特殊，还是母神寄居的地下空间特殊，在这样幽暗的环境里，一点阳光不见，也没有风和昆虫授粉，这些植物不仅能发芽，还能长得郁郁葱葱，开花结果，完全不受影响。这也许是奇迹，而他们则必须感谢这种奇迹，让他们得以从饥饿干渴的泥潭里挣扎出来。

见荣介喜欢盐，辛戈他们又跑了几趟，运回了一大堆盐块，足有小山高，放在专门开挖出来的盐洞内。不管荣介怎么浪费，想来一辈子也消耗不完这些盐。

荣介觉得自己自来到此地之后，从来没有这样富过，每天都要从盐洞前晃两趟，看着里面白花花的盐块，心里前所未有的满足。同时暗暗幻想，要是哪一天，种出来的食物也能像盐这样堆满一个洞穴，他恐怕会更幸福。

他没发现，在不知不觉当中，他的要求已经变得如此的低。在过去，他又何曾想到，有一天自己对未来的期望当中，竟然会全都是食物。所以说，生存环境决定人生目标，这一句话实在是至理名言。

而就在荣介每天都在为怎么种植才能更效率更省水而大动脑筋的时候，第一批五株云河山成熟了。其实说成熟并不确切，应该是具备了一定的药效，可以用了。

云河山较已种下的其它植物需水量都大，它长得有些像多肉植物，整株就如同一座山峰一样隆起在地面，呈墨色，表面光滑。据说，年深月久的云河山呈多峰聚拢形状，表面也不像现在这么光滑，而是布满了一个又一个的疤痕，如同被风蚀过的山石一样，那是每次开花结果后落下的印记，有多少疤痕就意味着它经过多少次生命轮回。疤痕越多，云河山的药效越强。以嚣甲现在炼功的程度，结第一次果的云河山就足够，不需要等那么久。

而这还不是最稀奇的，最稀奇的是，千年以上的云河山不止山峰林立，还会有水从其表面浸出，在凹陷处汇聚成河流状，环绕峰脚流转不休，在峰顶又蒸腾成白色云雾，就仿佛将一方山河缩小在了一株小小的植物身上。

当然，这种云河山稀世珍奇，已不是普通人能见到的了，更别说用。

荣介虽对此十分好奇，但也没想着真培养出来，毕竟他的寿命不过百数，真要做这种事那就是自不量力。

他将云河山的种子采收后，就地种下，然后挖了一株成熟的出来给嚣甲用，剩下的仍让它们长在地里，等用的时候再采挖。

用刀切下一半云河山，看着断面水汪汪的，他不由咽了口唾沫，有点想啃上一口。他已经很久没吃水果了。忍下这种冲动，他将其递给嚣甲，“吃吧。”

嚣甲一点也不客气，更没有迟疑，接过来就啃。

荣介眼巴巴地看着他啃了两口，忍不住问：“味道怎么样？”

嚣甲吧唧吧唧嘴，点头：“好吃。”

明知道他对好吃的定义有问题，荣介还是没控制住，拿起另一半云河山，在断面舔了一口。然后，他的脸瞬间扭曲，有一种想揍人的强烈冲动。

这种植物带着强烈的辛辣药味，闻却闻不出来，仿佛所有的药味都收敛进了汁液中，没有一点浪费。他只是舔了一口，便差点被冲一跟头，再没勇气舔第二下，真不明白嚣甲是怎么吃下去的，而且居然还吃得津津有味。

他并不知道因为资源有限，食物又大多都是寡淡无味的，嚣甲他们的味蕾一直处于沉寂状态，丰富的滋味对于他们来说本身就是一种奇妙的体验，根本不存在好吃难吃的概念。连石精都能入口，还有什么是他们不能入口的呢，尤其还是有滋有味的东西，当然好吃。

看着嚣甲将那半块云河山吃完，荣介找了个石钵，将剩下半块放进去，拿石棒捣烂，得到大半钵药汁。

“趴下，我给你擦药。”他拿了件衣服垫在地上，然后对嚣甲说。

事实上，最好的办法是将云河山加水中煎熬，熬出一锅滚烫的药汁，然后拿来浸泡身体。高温可以促进血脉流动，药液吸收，浸泡则能使全身均匀地接触到药液。但荣介排除日常浇灌植物的水，要收集将近一个月才能存够嚣甲泡澡的水，他懒得费这事儿。何况泡澡还给他留下了强烈的阴影。

直接涂抹药汁也可以，不过要用大力按摩，使药性浸入，才能达到效果。相较于费劲巴拉地存水，荣介还是选择了这种比较便利的方式。

“我力气有限，就给你擦后背，其它地方你自己擦。”一边滴了些药汁在嚣甲的背上，荣介一边说，然后动手开始按摩起来。

他对自己的体力已经很有自知之明了，谁知道一上手，才发现事情似乎还超出了他的预料。

嚣甲背部的肌肉很硬，按摩起来相当费劲，只按了两下，他就开始气喘吁吁，额头见汗。好容易将滴下的药汁按摩吸收干净，他便选择了放弃。

“不行，这事儿我干不了，我去叫辛戈帮你。”他说，站起来就想往外走，却被嚣甲一把抓住了脚腕。

“你帮我，不要别人。”嚣甲说，语气里有着浓浓的排斥意思，显然并不愿意荣介以外的任何人靠近他。而事实上他也是这样做的，跟辛戈他们已经相处几个月了，除了和桑加打过那一架以外，他与辛戈等人一直井水不犯河水，没什么交流。

荣介有些无奈，但也知道不可能让他改变主意，只好勉为其难，“那我坐你腰上了啊，这样好使劲点。”开始他是坐在旁边，侧着身体，姿势累，按摩起来也不那么顺畅。

“嗯。”嚣甲应了声，放开抓着他脚的手。

滑腻的药汁滴落在黝黑厚实的背上，不等它滑下腰，荣介两手迅速按上去，将药汁涂满整片背脊，然后用力按摩起来。

“你的肌肉太硬了，跟石头一样。”他一边揉，一边抱怨。

嚣甲没有出声。老实说，荣介那点力道对他几乎造不成任何影响，但就是那微不足道的力量每每擦过他的背时，掌心的温暖却让他心中升起了一丝莫名的悸动，让他有点想……有点想将这个人压在身下。

“我看到辛戈他们也在练功，不过跟你练的不一样，也不知道哪个更好。找机会我去问问，看他们练的什么，能不能教给你。”

“哎哟，我的手都要断了，蛮哥，你能不能放松点儿……”

“你怎么不练？”耳中传来荣介不停的说话声，他居然不觉得烦，只是没忍住怼了一句。

“我练不了啊，你看我这身板，恐怕武功还没练成，人先残了。”荣介一点不以为耻，分辩说。这里的功法都很变态，他的身体根本承受不住。当然最重要的是，有嚣甲在，他何必再辛辛苦苦地去练，他再练能练超过强悍的本地土著？

“你可以找适合你自己的。”嚣甲提了一个良心的建议，主要是实在不忍见荣介那一碰就倒的柔弱体质。不管为了什么，他都希望对方能跟他一起活下去。

“有机会吧。”荣介兴致缺缺地敷衍。他可不认为有什么功法是能轻轻松松练成的，而他本身对于运动之类的事一向不太擅长。

“欸，有没有感觉？”他转开话题，拍了拍手下的背肌，问。

“有。”嚣甲回。

“是不是火辣辣的？”之所以这样问，是因为荣介发现自己接触药液的手掌已经火辣辣的了。

“不是。”嚣甲老实道。

“那是什么样的？”荣介诧异，暗忖对方不会是因为皮粗肉厚，感觉不到刺激吧。

嚣甲似乎不知道要怎么形容，犹豫了一下，突然一个翻身，将坐在他后腰上的荣介压在了身下。

荣介猝不及防，发出了一下短促的啊声，本来想斥责对方这突如其来的莽撞行为，却一下子感觉到了对方身体的变化，脸瞬间涨得通红，不是羞的，是怒的。

“你是不是有病？让我起来！”他压低声音，克制着自己的怒火，骂。心中却不由猜测，这药怕不是有催情作用吧，但书上似乎并没有记载。

嚣甲摇头，疑惑地看着他的脸。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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