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雏鸟是红隼,也有人叫它红鹰。在原身的记忆里,府城有不少爱逗鸟的富户纨绔就很热衷豢养这类猛禽。
林青禾教了宋茜茸一些训鸟的技巧,便说起正事,两日后是吉日,林家会送聘礼来,请宋茜茸那日不要外出。
两人挺长一段时间没见面了。前阵子忙着夏收,这会儿粟谷种下去了,林青禾便提了一袋面粉送上山来。
未等宋茜茸说什么,林青禾已开了口:“莫再说什么给钱的话了。我山下有五亩地,这是今年新收的小麦磨的,给你尝尝,不值什么。”
宋茜茸点点头,将面粉拿进屋,又抱出一小筐樱桃干,递给林青禾,说:“这是我前几日晒的,也不值什么。”
静默片刻,林青禾接过,又问:“今日要做什么?”
宋茜茸指指门口的竹篓:“去捞点鱼。”
“好。”林青禾说着走到门边,提起两个竹篓,“走吧。”
宋茜茸愣了下,才意识到他要与自己同去。顿了顿,拿了锄头就跟着出了门。
两人寻了一块水流平缓、水草丰茂的地方,宋茜茸正打算脱鞋袜,林青禾慌忙喊住她:“你做什么?”
“那边石头多,我去摸点螺。”宋茜茸解释,“地龙和螺肉都是很好的饵料。”
林青禾说:“我去,你别下水。”
宋茜茸瞧见他微微泛红的耳根,后知后觉意识到,在这个时代,女娘是不能在外露脚的。她尴尬笑笑,走开去挖蚯蚓。
竹篓里放了蚯蚓、螺肉,宋茜茸又抓了一把水草丢进去,找了块大石头压住,让林青禾把篓子放到水深处。
篓子上系了根麻绳,固定在了岸边的一块大石上。待傍晚再来时,拽着绳子就能把竹篓收回来。
两个竹篓陷阱布置好后,林青禾才说:“这个方法能捞到的鱼可能不太大,我带你去一处地方,抓几条大鱼回来。”
宋茜茸自然应好。鱼肉,优质蛋白质啊,多多益善。
林青禾带她去的地方在另一座山里,一条山溪蜿蜒而下,冲到积水潭中,再缓缓往下。透过碧绿的水面,宋茜茸能看到水潭里影影绰绰的大鱼。
“这么多!你怎么能知道那么多好地方呢?”
林青禾嘴角翘起:“经常在山里跑,自然熟悉。”
他也不废话,脱掉外衫鞋袜便跳进了潭中,一个猛子扎下去,宋茜茸呼吸一窒,万没想到他说的抓鱼是这样的。
没多会儿,林青禾从水中冒出头,双手一抛,一尾手臂长的鱼便掉到了岸上。宋茜茸赶紧把鱼捉住,放进木桶中。
这鱼青黑色,阔嘴短尾,本地人叫它“大嘴鱼”,肉质肥厚细嫩,清蒸或炖汤都好吃。
待林青禾上岸时,桶里七八条鱼正挤作一团,时不时吐出一串串泡泡。宋茜茸由衷赞道:“林二哥,你这抓鱼的本事,当真了得!”
她双手撑在膝头,俯下身去,一眨不眨地盯着桶中的鱼。林青禾正在拧头发上的水,不经意间,又瞥见了她脖颈后那颗红色小痣。
他目光缓缓落在她丰润饱满的脸颊上,不由想到了昔年阿娘煮的雪白软糯的浮元子。这莫名的联想让他心口一烫,慌得立刻移开视线。
所幸宋茜茸很快就直起身,背起旁边的竹筐说:“你在日头下晾一晾身上的水,我去附近看看有没有药草。”
“嗯。”林青禾的声音闷闷的,“别走太远,把狗都带上。”
至傍晚,两人去溪里收了鱼篓,果然没有大鱼,只数十条小杂鱼和虾。宋茜茸直接蹲在溪边,指甲在鱼下腹处一掐,用力一捏,肚脏便被挤了出来。
处理干净的小杂鱼可晒成鱼干,鱼肚脏和虾则喂了鸡。
晚食留了林青禾吃饭,宋茜茸去平素素家买了两块豆腐,炖了鱼。刚从水里捞出来的鱼实在新鲜,两人吃得极为满意。
两日后,吃过朝食不久,宋茜茸就听到门外传来噼里啪啦的爆竹声,方如玉头上黄色布帛包髻,身穿红褙子,笑吟吟地走进来。
她身后跟着林福荣夫妇,以及一队挑着担子的青壮汉子,个个穿着得体,满脸喜意。张猎户和平素素早已迎上去,请人入屋喝茶。
院里站了不少看热闹的村民,方如玉满面春风,朝平素素和村民一福身,高声道:“良辰吉日,喜鹊临门!咱们林二郎勤俭忠厚,特备重重聘礼,求聘府上娇娥。请诸位静听,容老身一一唱来——”
宋茜茸在卧房里,听到方如玉这抑扬顿挫的唱词,忍不住轻笑出声。
“十两雪花银哎,实实在在,十全十美!”
随着方如玉一声唱,林青松已双手高举托盘,红布上赫然是两锭雪花银。围观村民忍不住“嚯”了声,林家好大的手笔!
村里人娶妻嫁女,常见的聘礼的是六到八两。只镇上和县城离的殷实人家,才会给出这般厚的礼金。没想到林青禾瞧着破落,竟藏着不薄的家底呢!
方如玉继续唱:“一对儿团圆酒,好事成双,长长久久!”
“红布两匹,喜庆临门,前程红火!”
“银镯一副,圈住佳妇哎,白首不相离!”
“瞧这实木打的桌椅床榻,从此立业安家,生活安稳!”
“香茶两罐,至诚致敬,姻缘久长!”
“大肉一吊,家畜兴旺,吃喝丰足!”
“干果四样,枣子板栗榛子和白果,祝福新人早立子,增儿孙,人丁兴旺,白头到老!”
“糖饼蜜饯,日子甜过蜜。”
方如玉一溜儿说完一大串,林家子侄个个昂首挺胸,一一把她唱到的彩礼展示给众人看。这般丰厚,他们林家人与有荣焉。
最后,方如玉顿了顿,手指一点,哈哈笑道:“最是难寻的便是这对活雁,咱姑爷这心意啊,忠贞不二,情比金坚!”
林青秀将手中被捆住翅膀和双脚的大雁往上一举,围观的村民爆发出叫好声。
雁是忠贞之鸟,民间多以木雕雁代替。也就林青禾有一手打猎的好本事,才能完好无损地猎到一对活雁。
方如玉说完,朝平素素和村民再次福身:“林林总总皆是诚意,重重聘礼皆为佳妇。老身在此,恭喜两家结秦晋之好。愿二位新人百年好合,儿孙满堂。”
村民们笑着道完恭喜,就陆陆续续回去了。那两家人且有正事要相商,他们自然不便打扰。
按照风俗,平素素将准备好的一对活鱼,两双用彩线绑好的筷子,连同宋茜茸做的两条手帕、两双布袜,一起当做回礼给了林家。
宋母出自以刺绣闻名的华江府,是以原身擅刺绣,但宋茜茸不会。她有原身的记忆,可惜脑子会了,手不会。不得已,她只简单绣了一枝禾苗,粗糙得很。
张猎户夫妇代宋茜茸与林家商定好婚期,定在秋收后的第一个吉日,九月二十。
众人欢欢喜喜吃了顿饭,便起身告辞。平素素按惯例塞了将准备好的红布包塞到方如玉手里,笑着说:“妈妈今日辛苦,一点茶钱,莫要嫌弃。”
方如玉脸上的笑意更真诚了几分,假意推辞一番后,又说了一堆吉祥话,才高高兴兴收了。
所有人都走了,院里瞬间安静下来。宋茜茸望着满屋的聘礼,长长吁出一口气。林青禾这是下血本了吧,这戏做得也太真了。
不过眼下她有一件烦心事,便是要为林青禾做一双鞋,以及缝制两人喜服。这边的习俗,喜服布料由男方出,衣裳则由新娘缝制。
她原以为这边的风俗和她前世所在时空的宋朝很相似,喜服也该是红男绿女。没想到都是大红色,且新郎成亲那日,要做的不是“却扇”,而是“掀盖头”。
林青禾的身材尺寸和鞋样夹在了布料里,这是默认宋茜茸会做。大瑜国的女娘七八岁就开始做针线,出嫁前一般都会缝衣制鞋。谁能想到宋茜茸不是土生土长的本地人呢?
去年冬天,她凭着原身的记忆,又在平素素的协助下,勉强做了套改良版唐装。实际针脚粗陋得很,她只是进山套在外面,也不在意。
但喜服还是得做好点儿……吧?
张猎户饭后已经回家,平素素带着张瑶帮忙收拾好厨房,就听到宋茜茸的求助,她忍不住噗嗤一笑。
看起来精明能干的小娘子,竟也有这般为难的时候!
喜服繁琐,内衫、外袍、裙裤缺一不可,平素素正计算所需布料,忽然惊叹一声:“嚯,二青这大个头,一件袍子须得十八尺布料呢!”
宋茜茸也不矮,约莫接近一米七,只是人偏瘦,做她的一件大袖衫也得六尺布。
一匹布四十尺,两匹红布刚刚够两人用的,一点也不浪费。
还有三个多月就成亲了,宋茜茸觉得自己无论如何也完不了工,便与平素素商量:“阿婶,您帮我做一部分成吗?我给你付工钱。”
平素素又忍不住笑,说:“行,你也慢慢学着,往后一家子的衣裳都指着你呢。”
宋茜茸默默叹气,又是怀念现代生活的一天!
注:下聘参考的是《东京梦华录》里的“娶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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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聘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