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中元心里惆怅得不行,一会儿的功夫,唉声叹气了不下数十次,她从乱草堆里找出几条偏完整的木板出来,开始给几个人一人打一个墓碑,琢磨着回头怎么和钰珏说帮忙把大家伙的尸身拖回来安葬。
李干正巧今日也回来了,说什么也要加入进去。
江中元又长长叹出一口气,转身回草丛里,试图再找一块好一些的木板。
她一面找一面和李干诉说这辈子还没过够的种种遗憾。
李干掂着她找出来的三块木板,拎住一头在地上跺得“咚咚”响,木板上的泥屑子便像滑坡上下雨一般向下掉。她说:“还有一日,你想干什么,我陪你去嘛。”
江中元撅着屁股大叫起来:“我想做的事情,一日里怎么做得完?”
“平日里晒太阳睡觉,也没见你有什么想做的事情。”
“事到临头方知有。”
“那你回来再去做。”
“李干,”江中元摇了摇头,“你怎么和他们一样乐观。”
李干摇了摇头:“怎么就你这么悲观。”
最终她的墓碑还没有来得及做,就被李干拉走了。李干说她前几日在集市上定制的鲜榨油今天应该可以去取了,两大桶,得让江中元去帮忙提一桶,晚上炸小黄鱼吃。
“好哎,吃小黄鱼。”江中元眉毛跳着舞,撇下三块模板,跟李干骑着骆驼出门去了。
薛香换完衣服,和江中元讲了大概的计划之后,便一直同狄绣腻在一处。
狄绣停在哪里,他就跟到哪里,骨头像被拆掉了一般撑不住自己的脑袋,要用狄绣的肩膀做支架。
狄绣抖着他换下来又被扔出去的衣服:“这就不要了吗?”
“穿着你就不让我离你太近。”
“我不让你靠近你也贴得很近。”
狄绣抖抖这件被遗弃的衣服,去厨房角落找来李干用的皂角,然后朝骨池方向走去。
衣服弗一在池水里泡开,就把钰珏炸了出来,她在水面上露出半个头,看到是狄绣,皱起眉头,声音从水下传了过来:“你的血怎么变味儿了?”
“这不是我的血。”
“不是你的血就别在这池子里洗。”这和把垃圾扔到别人家里有什么区别?钰珏有些生气。
薛香把兜袋里的蛛网掏出来,也泡进这池子里:“不在你这洗在哪洗?”
“臭死了。”钰珏重重地沉到水底去。
薛香搓了两下蛛丝,泡湿的蛛网吸了水,变得更加粘手,搓到哪里沾到哪里,并越发地不满足于沾着薛香的手,连旁边狄绣正在洗的衣服也裹住了一个角。
绞着这片衣角,在狄绣的侧目下一点一点将整件衣服都捂了进去,这衣服怕是彻底要不了了,已经和那橡皮泥一样的蛛丝摘不开了。
“你看你干的好事!”狄绣抱怨道,“把那张破网捡回来作什么?”
薛香掰扯了几下,没有分开两者,倒是听到布料撕裂的声音,衣服是真没法要了。
他“嘿嘿”笑两声,眼角和嘴角堆到一起,捉住狄绣还湿漉漉的两只手,合在自己掌中心:“咱不受这洗衣服的苦,重新买!”
狄绣便把手抽出一只来,在他面前平平整整地摊开:“没有钱。”
薛香伸进池子里摸到蛛网的一条线,握实了使劲抽条一下,劈出的浪墙两侧溅起点点水花,他朝水下喊:“听见没有,玉玉,没钱啦。”
水下瓮声瓮气的骂骂咧咧传上来:“我是金库吗?”
薛香答道:“不是,你是珍珠库。”
钰珏没有再说什么,但是从水下射出十来颗珍珠,狠狠砸在狄绣和薛香的脸上,又骨碌碌地弹开滚了一地。
薛香便满地去捡,捡了放进兜袋里,看起来分量也不少,把袋子重新撑得鼓了起来。
他一把将还坐在地上的狄绣拉起来,像夹起狄绣一样顺势将右手从她的胳膊下面穿过去,虚虚握在她的腰上,用上臂的力气推着她往骨池外走:“我们去找李干做衣服。”
李干还肯拿他当自己人,一定是在积德。钰珏也是。狄绣这么想完,又转念一想,她自己现在也像讨债的,还跟薛香拿着一个碗。
薛香走得快,为了节省一些路上的时间,拉着狄绣不消一会儿就到了集市上。
可到了集市上他又不赶时间了,一个摊位一个摊位地逛过去,有什么小食小玩意儿就问狄绣吃过没有见过没有。
狄绣一摇头,他就跟摊贩说来一个。
半刻钟走下来,摊子没有逛几个,狄绣已经吃饱了。
薛香又问她:“买一个这个给你戴戴?”他指着眼前一地花花绿绿的绒花。
狄绣摇摇头,从怀里摸了一阵,摸出那根白兰泣血的簪子,插回脑后的发髻上:“我有这个。”
薛香扒拉在她脑后看了又看,心中暗爽,脸上还要不动声色:“还没弄丢呢,看你之前没戴,以为扔了呢。”
狄绣:“玉做的,万一碎了或者被污人巷的人偷了,那不是亏了。”
“那我再去买几根。”
“不要了,没有这根好看。”从前不承认薛香的审美有多好,现在跟这一地绒花比起来,也能算得上独特。
薛香洋洋得意,下巴都要翘上天去了:“我看上的,哪有不好的。”
“我也好吗?”狄绣仰着脑袋问他,“我给你和元元姐他们整这么大的动静。”
薛香握着狄绣的手,一边继续往裁缝店的方向走,一边说道:“你不好。”
狄绣有一瞬间的停顿,又继续跟上他的步伐。
“你又执拗又不会说好话,心里有什么主意了也不管退路如何就一个劲地去做,说了你也不改。”
说得狄绣频频点头,确实改不了。
薛香继续说道:“说你固执嘛你又很聪明,通常你都有办法化解遇到的问题,于是你就越发得胆大妄为了。”
狄绣默不出声,句句在理,这次生出来的亏欠感才是实实在在的铺天盖地,比拉她出四方牢的时候要强一百倍。
“但是,我相信你这次也能靠你的脑子解决问题。我们要做的是给你提供帮助,怎么可能让你一个人去找天帝。”
“那我还是不好。”
“给许许多多未来可能诞生的死路求一条新路的事,他们不理解你,他们也不好。不过这对我和元元姐也确实不好,”薛香摸了摸下巴,“元元姐年纪大了,心理承受能力差点,罚你回来之后给我们铺半年的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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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章 最后一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