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婶子说的在理,我们继续视若无睹,岂非同那几个瘤子一样的无耻,都说大人造孽,孩子偿还,他现在就敢对自个孩子下手,这等没心肝的玩意,指不定哪天就看我们不顺眼!”
“就是,整个王家不能因他们几个坏了名声,在这么下去,别说天理难容,这种损阴德的事,日后怕是就算孩子们出去,也是会被人戳脊梁骨!”
孩子是自个手心手背上掉下来的肉,提到这个不少人顺着王大婶的话提议。
“长生是个有本事的,叫他句爹在,回头孩子有出息,跟着过去吃香喝辣的是他,扯拉出个烂摊子又要我们承担后果也是他,哪来这些个理在!”
那人不知是出于什么心理,开始跟其他人煽风点火。
笃!笃!
拐杖杵在地上,敲击声格外沉重。
“看在同族多年的情分,何苦跟他们继续撕皮!”老人家想得简单,就想着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自己刁难自己罢了,王婶子,你也别怪我说你几句,金贵家的家事,当初他婆娘走了,你就闹得人尽皆知,现在还来这套,明摆着是把我们所有人架在里外不是人上,遇事还是要以大局为重”
俗话说,家丑不可外扬。
老人的这一番话,明显是在指责王大婶小家子气,惯爱当出头鸟,自个家里头的事捅到外头天破了都要知道。
边上的其他老人看不下去,出面转移话题道:“万事还是且等金贵过来,先看看长生有没有什么大碍再说!”
村医过来换药,提着药箱进门的时候,见这快满屋子的人,着实被这阵仗吓到。
一道声音威严有力的穿透,紧跟在村医身后——
“你个为老不尊的,有什么资格来指责我家媳妇的不是!”
王大婶的公公边咳嗽边进屋,目光凌厉扫过,他的岁数比其他老人年长些,辈分摆在那,没人敢跟他呛声。
“就因为你们三番五次的纵容,整个王家鸡犬不宁!甭以为我老头子久病在床,就什么都不知道!”
“爹,您怎么起来了?”
许是动静太大,惊动了老爷子,王大婶赶忙起身去扶对方。
“我没事!他们平日就这么欺负你的?”老爷子语气沉闷,说两句咳两下:“金贵是老大不小,你也是半只脚进棺材的人了,还由着他胡闹!都是当爹当爷爷辈的人,这点是非对错都不分!”
王爷爷年岁已高,身子骨一直不见得好,自儿子去世,向来都是由儿媳王大婶替他出面,没想到自家人糊涂至今,竟整出这种大逆不道的事来。
“我的老大哥啊,这点事何苦惊动了你!”老人话是这么说,目光却很是不善的看向王大婶,明显是在指责她没照顾好老人家。
“若非是我自己听见,你还想瞒我多久?丧良心的,现在就把金贵那小子给我叫来!除了他还有谁参与了,一并全喊来,我倒要看看,在他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长辈在!”
王爷爷年高望重,身子也是大不如前,知道子孙后代品德败坏,更是气不打一处,一群人手忙脚乱,叫怕他出点啥意外。
“王大家的已经让人去叫了!”
“金贵他不懂事,你别因他的不是,反倒气坏了自个身体。”
“咳!呃咳——”
王爷爷用力捶胸,勉强喘上口气:“儿子成这样,当爹的也不闻不问,还要叫人八抬大轿请他来不成?就他自己那个烂德性,能指望着孩子跟着他,学到什么好!”
王爷爷一口气说了大串话,连顺了好几下才缓过来:“我当初咋说的,那孩子就要不得!没人管教他就是个劣根!现在成瘤子,我就算是死,都无颜下去面对王家的列祖列宗!”
其他人没听懂,离得近的王成祥老人显然是清楚这话说的是谁,一个劲的找话解释。
他小声靠近,生怕话让其他人听了去:“大哥,金贵再有啥不是,那也是王家的人,是我当时做错了决定,你要怪就怪我好了。”
这时,争吵声从外头传来,听脚步声远不止有一个人。
“那犊子人呢!”
没等进屋门,王金贵的嗓门就大到足够让所有人都听到。
看见这么多人在,王金贵有点犯怵:“叔伯,你们怎么都在这?”
“混账东西!”先开口的,是一直在替王金贵说话的王成祥老人。
“我们要不在这,是不是还发现不了你都干了些啥,长生那孩子,再有什么不对的地方,你这个当爹的,也不能非打即骂,好好一孩子现在被你打得,床也下不来,话也说不了!”
边说着话,手里的拐杖作势就要往王金贵身上招呼,身后几个年轻人上前拦着,动静不小,足够让屋里的人听见仔细。
“你啊——”
几个老人家恨铁不成钢,围在王金贵前头,倒也没打算真动手,数落的话连说好几句,说来说去都是反复那些话。
王金贵始终铁青着张脸,还是看在他们几个年纪大的份上,这才没有发火。
“是我喝多了糊涂账,管不住自己,您老几个别因为我动气。”他先承认了错误,转而话锋一转。
“但长生这孩子也真的是,太过莽撞了些,得了点好处,现在说也说不得,打也打不得,要我说还是脾性太大,再这么无法无天,没人管教,明儿他就该骑到他老子我头上去拉屎。”
“胡说八道……”
没等边上老人的话说完,王成祥老人先一步开口:“孩子固然有错,你也该懂点分寸在!那可是个活生生的孩子!人到现在也不见得半点好!但凡你下手再重些,你人也就不必来了!干脆点,等着做棺收尸得!”
“大人就该大度些!”王成祥老人的脸上堆满了皱纹,扯过王金贵的手,拍打其手背。
“孩子现在学精了,你私底下收着点脾气,有话好好说,这回闹得大家伙都知道,耕地买卖也都不必理会了,成天为你家里头这点事操心,多大人了臊不臊啊!”
“长生日后指定要飞黄腾达,你同他计较那老些干嘛,你到底是他老子,说几句差不多行了,这次下手太重了些,待会进去和孩子好好说,气消了大家也就散了。”
王金贵嘴上应得好好的,心里还不是状态,没搞清楚情况。
他是被人喊醒的,有人不明不白闯进自己家个里头,说是他家“长生”出事,赶忙叫他过去看看。
“长生出事?那兔崽子能出什么事?”
“快别睡了王大家!你还是快过去看看,遭天谴的,也不知道是谁,存心的吧,下这么重的死手。”
“……”
王金贵的眼底血丝密布,记忆停留在昨夜里,那些威胁长生的话,他自己还有印象,看来是那小兔崽子不老实,受了伤,就着急忙慌的,想给自个找救兵。
王金贵的右手不自觉摸向后脑勺,那里鼓起一个不明显的包,摸着实在生疼,但他自己也记不得后来,究竟是谁打了自己。
“王长生”趁乱逃走,要真是仇家找上门来,他们父子俩指不定早被扒皮剔骨,他怎么可能还会安然无恙。
将甘子锁回地窖里,王金贵这才安心出门。
他不是没疑心过甘子,只是那小子缚鸡之力,看着也不像有那个本事,没等他想清楚咋回事,就被人半推半就赶到王大婶家。
纱布被血染红,一圈又一圈绕过头顶,丢在地上,空气里的铁锈味挥之不去,王金贵半眯起眼打量,顺道帮衬着村医换药。
“奇怪了这血怎么就是止不住?”血的渗透很快,刚换上的纱布转眼又红了。“你帮我扶着他头,我再仔细看看伤口。”
多双眼睛看着,王金贵扶着“长生”的头小心翼翼,从后看去像模像样,倒真有点慈父的榜样。
镊子拨开受伤的组织,在一阵血肉模糊里,好像找到了什么。
一丁点反光拨出,边角带着血渍,王成祥老人眼睛不大行,眯起眼来看了又看:“什么东西?”
“玻璃碴子!”村医说:“嵌进皮肉太深,应该是伤口没处理干净,险些造成感染,这才会止不住血。”
紧接着村医手里的镊子就没停下过,一通处理下,从“长生”的脑袋里找出了好几块玻璃碴子,有大有小,无一例外都是血迹斑斑。
“怎么搞得怎么多?你们都没发现吗?幸好没飞进去太深,要不就只能开颅取!”
村医说这话的时候没什么底气,毕竟真要操刀,风险极大,他自己心里也没多少的胜算。
下一瞬拐杖打在后背,王金贵扭曲着脸,表情险些没绷住。
“你这是想要他的命啊!”
王大爷的步伐不稳,敲在王金贵身上的那一下,几乎要了他的全力,而后直挺挺往后倒,万幸有人扶着,才没跌倒。
“爹!”
“大哥冷静!金贵再怎么不理智,也做不出来这么伤天害理的事,长生的意外我们谁都没想着会发生!”
话里话外都是在帮王金贵开脱。
王成祥老人的眼神暗示再明显不过,王金贵赶快上前挤兑开王婶,扶住老人家:“大伯,我是有打骂长生在,但这些绝不是我下的手!长生是我一手带大,我再怎么生气,也做不成杀子这种事来!”
王大爷的嘴角下垂,紧盯着王成祥的眼,眼神狐疑道:“好!好!你们都说得这般义正言辞!既然都跟你们没关系,今日这凶手,我还就必须给找出来!还长生个公道!”
“咳——,呃!你这个爹当得不成气候!长生是从家里头出来的,没到后头,这人就成这样,那就先从金贵自个家里头,开始找起!”
老人家板着张脸,根本不听他们劝阻,直接一锤定音,带上人就要去自个家,从那开始找起线索。
“大伯!”
王金贵悬着的心一下跌到谷底,他出门时根本没注意到那老些,老爷子要真去家里头,看见地上的那些个铁证,自己是说啥,也解释不清。
“长生”受伤,王金贵可以肯定是自己所为,他现在只后悔被人串通,连带着心里多了些对王成祥老人的气。
这个糟老头子,净出损主意。
王金贵的心里一阵慌乱。
老爷子本就在气头上没打算查这些,被他们一激,现今兴致上来了,回头要真发现是他阴阳颠倒,局面只会火上浇油。